丁啟陣
一說起“賭神”“賭圣”之類字眼，很多人可能會想起香港電影中周潤發或周星馳扮演的人物，或正或邪，看起來都像黑社會。而現實生活中，精通賭術的人不一定非得是他們那個樣子的，甚至還可能不是男的——事實上，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就堪稱一代“賭圣”。
李清照享年與孔圣人同壽，七十三歲。李清照十八歲時嫁給太學生趙明誠，四十六歲時趙明誠暴病身亡，四十九歲再醮張汝舟，前后只持續了一百天即告仳離。李清照一生，兩次婚姻，均未曾生兒育女。顯然，李清照過的是閨中才子的生活。早年跟趙明誠一道讀書，鑒賞字畫文物，愁悶之時吟詩填詞，中年之后有過一小段時間的顛沛流離。早年居住京城、山東，已經有許多閑暇時光，中年亡夫之后流寓浙江、晚年寓居杭州，就更是歲月悠悠，長夜難明。李清照一生，顯然有大量的閑暇時間需要打發。
漫長歲月中的獨居閑暇，李清照的消遣方法是：賭博，或者研究博弈。賭博，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深閨雅戲”，是“博弈之事”。
李清照才高好勝，她坦然承認自己是一個十分喜愛賭博的人，“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賭博之事，李清照早年就沉湎其中，避亂南渡之際，博具散失，因而較少為之。但是，她“實未嘗忘于胸中”（《〈打馬圖經〉序》）。流寓浙江金華陳氏宅的時候，重操舊業，在那里“晝夜每忘食事”，“講博弈之事”（《打馬賦》）。一切賭博游戲，李清照都能沉湎其中，而且都至于廢寢忘食地步。李清照是何等聰明之人，她能如此能專心其間，不消說，她的賭博技藝是十分高明的。“慧則通，通即無所不達；專則精，精即無所不妙”（《〈打馬圖經〉序》），這可是李清照自己說的話。因此，說李清照于賭博一道已臻超凡入圣境界，大約不能算是太夸張。
李清照之于博弈，并不止步于游戲消遣，而是加以深入的研究：對游戲規則進行加工改造，撰寫文章、繪制圖譜，使其更有“文采”。《打馬圖經》完成之后，李清照在序言的最后寫下了這樣幾句話：“不獨施之博徒，實足貽諸好事，使千萬世后知命辭打馬，始自易安居士也。”可見李清照對自己這一項研究成果是相當看重的。
李清照研究博弈，形諸文字的成果至少有如下三種：《打馬圖經》、《〈打馬圖經〉序》和《打馬賦》。《打馬圖經》，曾經有《馬戲圖譜》等不同的名字，其中文字部分都是李清照自己所寫，圖畫部分則由她的晚輩（有專家說是李格非的孫子，即清照兄弟李迒之子）所作。《〈打馬圖經〉序》是李清照于公元1134年陰歷十一月二十四日為博弈規則《打馬圖經》所寫的序言，不到六百字。在這篇短文中，李清照交待了自己重操博弈的來龍去脈，簡要介紹了打馬這種游戲的規則。《打馬賦》是一篇賦體的抒情言志之作，文采斐然。
李清照喜愛、研究博弈，除了興趣、游戲之外，還另有良苦用心，這便是：寄寓了她的報國之志。
公元1134年，也就是李清照寫作《〈打馬圖經〉序》的那一年，偽齊帝劉豫向金人獻策，合兵南犯，宋國朝野為之震驚。李清照《〈打馬圖經〉序》說的雖是博弈，但字里行間顯然隱含著諷喻當朝帝王將相尚武逞強的主張，飽含著作者的愛國情愫。清人李漢章看出了這一點，他在《題李易安〈打馬圖〉并跋》中說：“南渡偷安王氣孤，爭先一局已全輸。廟堂只有和戎策，慚愧深閨《打馬圖》。”其實，李清照的這一種心思，在《打馬賦》里已經表達得很明白清楚了。《打馬賦》最后的“辭曰”：“……滿眼驊騮雜騄駬，時危安得真致此？木蘭橫戈好女子！老矣誰能志千里，但愿相將過淮水。”李清照都恨不得效法花木蘭，去前線替朝廷收復失地了。
看似尋常博弈，其中蘊含著李清照如此深摯的愛國熱忱。假如說李清照不是“賭圣”，誰又配稱“賭圣”呢？！
2007-1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