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戎馬一生,戰功卓著,他在中共中央特科負責人的崗位上,以高超的智慧和驚人的膽略,神出鬼沒,懲治叛徒、內奸,營救革命同志,譜寫了一篇篇驚險而富有傳奇色彩的壯麗篇章。本文敘述的就是陳賡智懲大叛徒白鑫的故事。
請示定策 1929年8月24日,已經轉入秘密斗爭的中共中央軍委,在上海滬西區新閘路經遠里一個秘密聯絡點召開軍事工作會議時,突遭國民黨軍警的包圍,與會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彭湃,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軍事部長楊殷,江蘇省委軍事委員顏昌頤,中央軍委負責兵運工作的邢士貞以及軍委秘書白鑫均遭逮捕。蔣介石唯恐這批中共要員會被共產黨設法營救出去,便急電下達了“速速就地處決”的密令。因此,在我黨營救計劃未能實施之前,上海國民黨軍警便將彭湃、楊殷、顏昌頤、邢士貞等四人槍殺于龍華。慘案轟動全國,黨內同志無不為之痛心疾首。 就在彭湃等四烈士被捕的當天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周恩來立即著手策劃對被捕同志的營救工作,并指示中央特科負責人陳賡,盡快聯絡與中共暗中保持特別關系的國民黨特務機構駐上海特派員楊登灜,查明向敵人告密的叛徒。 楊登灜以國民黨最高特務機構——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高級情報員、國民黨中央駐滬特派員的身份和權力,很快從上海特務部門查明:中共中央軍委召開這次會議的秘密,是白鑫告發的。白鑫是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生,入黨以后調上海中共中央機關任軍委秘書。因懼怕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的白色恐怖,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通過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委員范爭波牽線搭橋,向國民黨特務機關自首叛變。出賣這次會議的機密,便是他向國民黨賣身求榮的一份見面禮。白鑫在出賣自己的同志后,特別膽戰心驚,深怕遭到黨和人民對他的嚴厲制裁,便深藏不出,難以找到他的蹤跡。 陳賡將情況調查清楚后,決定請示周恩來,共商對策。彭湃等四烈士被害后的第二天傍晚,陳賡扮成一名黃包車夫,將在先施公司購物的“闊少”周恩來迎上了車。車行至一條兩邊高墻聳立、行人稀少的弄堂時,周恩來拿出一面小圓鏡照照自己的容顏,發現車后無人跟蹤,便向“車夫”陳賡問道:“‘白霧’要盡快找到,你是不是有了更具體的想法?” 陳賡頭也不抬地拉著車,他回答說:“聽楊登灜說,‘白霧’近兩天正患瘧疾,因此,我想請示,是否可以動用‘十號’?” 周恩來思索一下,果斷指示:“可以!” 陳賡問:“一旦‘白霧’出現,我們是否可以不擇手段地就地解決? 坐在車上的周恩來沒有當即回答,他沉思片刻后,斬釘截鐵地對陳賡說:“不,‘白霧’對我黨造成的損失令人痛心,其危害尤其嚴重,我們要尋找機會,有聲有勢地公開處決這個叛徒,才能大挫國民黨反動派的瘋狂氣焰,大長我黨和革命群眾的威風!” 陳賡請示完后,把黃包車拉出了弄堂口,等在弄堂口的我黨兩名武裝“紅隊”隊員,暗中護送周恩來返回住地。 “紅隊”又稱“打狗隊”,是上海秘密黨組織從工人糾察隊中選拔少數會打槍的工人組成的一支小隊伍,專門用來擔負鎮壓叛徒、特務、內奸的任務,同時也負責保護中央領導同志的安全。陳賡見周恩來安全遠去,便更換衣裝,左拐右彎地來到了威海衛路的一家“達生診所”,此時已是晚上8點多鐘。 這是一家私人行醫的診所。因為合作開辦診所的兩個人,一位叫柯達文(真名柯麟),一位叫賀雨生(真名賀誠),便從兩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合成“達生診所”,并向衛生主管部門備案,取得了行醫許可證。診所不算太氣派,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診療室、有病床、有藥房,還有一些簡單的醫療器械,具備一家街道診所的規模。 裝扮成“求醫者”的陳賡走進診所問道:“醫生和護士在家嗎?” 醫生柯達文走出診療室答道:“先生,是看病嗎?” 陳賡按著胸部下面說:“最近幾天,胃部不舒服,想請醫生看看。” 柯達文招呼陳賡進了診療室,讓他躺在診床上,并拉上了遮擋診床的白絲綢簾。柯達文站在診床邊一邊為陳賡“診斷”,一邊輕聲說:“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親自來找我,一定是出了什么緊急的事情?” 柯達文此話說得不錯,不到十分緊要的關頭,陳賡決不會輕易來診所的,因為這家診所其實是上海秘密黨組織的后備據點,柯達文與賀雨生接受黨組織的派遣,以行醫為掩護,合辦了這家“達生診所”,黨給他們的任務就是:以合法身份,在上海長期潛伏。陳賡請示周恩來時提到的“十號”,正是柯達文與賀雨生兩位同志。 陳賡說:“你可能知道了,彭湃、楊殷、顏昌頤、邢士貞四位同志昨天在上海龍華英勇就義了。” 柯達文眼里含著淚水,沉痛地點點頭說:“在今天的報紙上看到了這一不幸的消息。” 陳賡十分悲憤地說:“出賣彭湃等四位同志的就是叛徒白鑫。” 柯達文感到特別意外:“是他?!”白鑫是他早年相識的朋友,十分看重柯達文的醫術,知道他是一位難得的好醫師。柯達文到上海開辦“達生診所”后,白鑫一有病就會來診所或請他到家里診治,但他并不知道柯達文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這家診所的底細。一聽白鑫成了叛徒,柯達文馬上意識到,應該通過自己與白鑫的特別關系協助黨組織除掉這個大敗類。他立即向陳賡請示說:“黨組織是不是要派我執行處決這個叛徒的任務?” 陳賡完全了解柯達文與白鑫的私人關系,也知道通過柯達文接近白鑫,人不知、鬼不覺地處死這個叛徒,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周恩來有指示,不能這樣做。于是,他對柯達文低聲交代:“不!怎樣處決這個叛徒,中央另有安排。據悉,白鑫最近感染上了瘧疾病,我會設法逼他出來找你診治。他若真的來找你,你要千萬注意他的動向,不可有絲毫大意,更不可打草驚蛇,只要他一出現,我們就有辦法處決。” 逼蛇出洞 陳賡走出診所,正是上海夜生活的黃金時間,街上車來人往,擁擠嘈雜。走著走著,他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大聲吵鬧,扭頭一看,發現是兩名暗中保護自己的“紅隊”隊員正在與兩名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在吵鬧糾纏。他馬上轉身離去,卻又見身后還有兩個人。陳賡一驚,馬上斜過身子,拐上了街邊的人行道。后面跟上來的兩個人也加快步子,擠進了人行道上的行人之中。 陳賡趁行人擁擠,便一閃身走進了一家小吃店,店里幾張餐桌全坐滿了顧客。老板娘迎上前來招呼他入座。陳賡神態自然地說道:“進里邊說話。”老板娘見來者氣勢不凡,便隨陳賡進了里間。陳賡面對老板娘嚴肅地說:“我是便衣,在路上被人盯上了,你馬上把我從后門送出去。”老板娘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立即打開后門,把陳賡送了出去。 陳賡走出小吃店,擺脫了國民黨特務的盯梢,迅速來到了另一條街道上,發現身后不再有“尾巴”,便按原計劃來到廣慈醫院門口,把預先寫好的一張警告叛徒白鑫的紙條貼在左邊柱子上。白鑫叛變后,一直害怕中共特工向他討還血債,染上瘧疾后,不敢外出求醫,可是病情越來越嚴重,難以支撐。他叛黨投敵的牽線人、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委員范爭波答應等幾天派人護送他去醫院看病,可他又怕人多目標大,遭到中共的伏擊。因此,他想來想去,就在陳賡在廣慈醫院門口貼紙條的當天晚上,趁著人少的時候,化裝來到了廣慈醫院。眼望里面沒有可疑跡象,便準備抬腳走進去,可是他一抬頭,發現左邊門柱上貼著一張書本大的紙條,他上前一看,見紙條上寫的是:北辛兄,知你今晚或早或遲會來醫院求醫,故特備單方一貼,供你受用。 貪生怕死,不足為訓。 賣友求榮,人神共誅。 并請你切記: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霍去病 即日留贈 白鑫不看則已,一見嚇了一大跳,“北辛”就是指他“白鑫”,字條上每一個字都如同箭一般向他射來,他頃刻之間覺得頭腦嗡嗡響個不停,快要休克似的,便連忙伸出手扶住了門柱。驚嚇之余,他不敢再看,也不敢進醫院看病購藥,便拖著病體溜回了住地。 從這以后,白鑫再不敢外出,一連兩個月,上海全找不到他的蹤影。陳賡知道,是他貼在廣慈醫院門口的字條發生了威力。他想,白鑫的病得不到及時治療,身體就會每況愈下,總有一天會來找柯達文醫生。 陳賡真是料事如神,兩個月后的一天,一位衣著平常的年輕女人走進了“達生診所”,口喊求醫。柯達文照例請求診者先訴病情。 年輕女子在醫生旁邊診椅上坐下,把一只寫有“密談”的手伸向柯達文。柯達文一見,很覺異常,便仔細端詳年輕女人的面容,低聲說道:“小姐,你容光煥發,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人,你我又素不相識,是不是有難言之事?” 年輕女人有些遲疑,但見柯達文說話和氣,神情懇切,便放心問道:“恕我冒昧,你是不是有名的柯達文醫生?” “鄙人就是,但談不上有名。” 年輕女人見屋內沒有他人,便小聲說道:“柯醫生,我真佩服你的眼力,我的確不是為自己求醫而來,而是受一位好友之托,特意來請你上門看病的。” 柯達文含笑回答:“小姐既是受人之托,可見你那位朋友一定是工作繁忙或者是病重行走不便。只要能為小姐和你的朋友效勞,在下應在所不辭。” 年輕女人賣著關子笑著說:“托我前來求柯醫生的,與其說是我的朋友,還不如說是你的朋友。” 柯達文說:“我的朋友很多,我真猜不出來是誰了,請小姐就不必兜圈子了。” 年輕女子答道:“那就直言了吧,這個托我前來找你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白鑫哪。最近他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不便親自來診所找你,才不得已托我前來。” “哦!是白鑫老兄啊,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一定去。” “柯醫生果真是個爽快之人,那就請你今晚7點到白宮飯店1樓13號房間來,白鑫會在那里等你。” 年輕女人走了,柯達文立即和賀雨生交換了意見,并請賀雨生給陳賡打電話進行匯報請示。 陳賡聽完賀雨生匯報后,思忖片刻,他指示:“這是白鑫有意試探我們,你們一定要沉著冷靜,讓他覺得無事,并相信柯醫生是個真正可靠的朋友。” 當天晚上,柯達文提著出診的皮包,按年輕女人約定的地點來到了位于法租界的白宮飯店1樓13號房間,但見到的仍然是那位年輕女人,柯達文有點生氣地說:“他既然約了我,怎么又跟我演‘空城計’呢?莫非白鑫不相信我這位朋友。” 年輕女人見柯達文不失承諾,暗自高興,只得笑臉相迎地說道:“你真是一位白鑫的好朋友,這次他確實有事而失約,就請柯醫生原諒他這一回吧。” 柯達文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回診所了,診所還有病人等我。” 柯達文在白宮飯店看了一出“空城計”,心里暗暗欽佩陳賡的料事如神。 槍聲宣判 柯達文順著原路,直接回到了診所,接著便進來了兩個男人,要請柯達文出診。 柯達文打量這兩個男人,感覺這又是白鑫派來的人,并且是有備而來,便試探地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責任,但晚間出診費用要比白天高兩倍啊!” 兩人連連點頭:“照付!照付!” 柯達文說:“你們樂意多出診費,那就走吧!” 一個男人指著柯達文手中的出診皮包說:“柯醫生,藥品帶齊了嗎?” “我既不知道病人得的是什么病,又不知病人的病是重是輕,怎知道藥帶得齊不齊呢?” 兩個男人不好多說,只得領著柯達文走出了診所。三人走出不遠,兩個男人便要柯達文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小吉普車。但不等柯達文坐穩,就用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 小吉普左彎右拐,開進了一家宅院,緊接著他被扶上了二樓的一間房里。白鑫一面為柯達文解開蒙住眼睛的黑布,一面帶著笑臉說道:“柯老兄,老弟這次突遭厄運,出此下策請你出診,你就是罵我祖宗八輩,我也得請你諒解!” 柯達文看見瘦了很多的白鑫,心中無比憤恨,可為了迷惑對方,便笑著說:“白鑫兄,你怎么使出特務這一套來了?你到底遭了什么厄運,嚇到如此程度?” 白鑫垂頭喪氣地訴著苦說:“我是活該倒霉,無意得罪了上海的青紅幫大頭子,他們在四處找我,無奈之下,我只得躲在這位朋友家里,連大門都不敢出。” 柯達文裝作一切都不知道,并以害怕的口氣說:“你這樣做,不是也把我牽扯進去了嗎?”白鑫說:“你一個當醫生的,又沒惹上他們,會擔什么干系呢?好吧,不說這些了,你還是先給我看病吧!” 柯達文從診包里拿出聽診器,給白鑫聽了心、肺,看了舌苔,說了說白鑫的病情,接著給了一些隨身帶來的藥品,便起身準備回去。 白鑫把手一攔:“你就在這里陪我幾天吧,至于診所的損失,我一定加倍補償。” 就這樣,柯達文被困在了這棟辨不清方向的范爭波的寓所里。直到第七天晚上,白鑫吐出了真言:“柯老兄,不瞞你說,為了躲避上海青紅幫的追捕,我已買好了兩天后的海輪客票,打算去外國躲避一段時間再說。因此,請柯老兄回診所給我取一些必備的藥品,在旅行路上服用,但得請你不要走漏風聲。” 柯達文答應了白鑫的要求,當即,他又被蒙住眼睛,由兩個特務扶上汽車,開往“達生診所”。 柯達文走后,賀雨生通過電話,向陳賡做了匯報,陳賡指示說:“他們還會將柯達文送回取藥,你務必謹慎,密切關注他們的舉止動向,發現情況,立即向我報告。” 柯達文被兩個特務送回診所后,他一邊取藥,一邊通過自己想好的暗語將白鑫的住處的大體情況告知賀雨生。 “診所最近幾天來看病的人多嗎?” “每天都有。你呢,這幾天到哪里去了,日子過得還好嗎?開頭兩三天,我還急得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好給你送飯呢!” “住在‘飯’鋪里,每天‘蒸缽’飯,紅燒肉、高級酒,我是‘白’吃‘白’喝,玩得夠好,你就放心吧。” 柯達文取完藥,又馬上被帶上汽車走了。賀雨生思考他與柯達文的簡短對話,心中即刻想到剛才柯達文說出的“飯”鋪,這個“飯”字不是與姓“范”的“范”字同音嗎?他說的“蒸缽”不也是同“爭波”諧音嗎?最后他說“白”吃“白”喝,不就是暗中告訴他,白鑫是住在范爭波家里嗎? 想到這里,賀雨生立即撥通了陳賡的電話,要求馬上在約定地點進行匯報。 陳賡接完電話,立刻趕到約定地點,聽取了賀雨生的匯報和推斷,聽完后,他說:“上次接到 你的電話后,我已經通過關系了解到,白鑫已得到國民黨特務機關的準許,將去歐洲避‘難’,但他住在哪里,哪一天乘海輪走,還不清楚,不過,我們已在輪船碼頭采取了監視措施。今天聽了你的匯報,有了柯達文送出的消息,我們的行動就更有把握了。” 隨后,陳賡又與楊登灜取得了聯系,請他以特派員身份去一趟范爭波家,了解一下白鑫去歐洲的具體時間。 第二天上午,楊登灜驅車來到范爭波家,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的高官來了,范爭波自然要熱情接待,并實話實說,向楊登灜通報了白鑫去意大利的輪船起航時間。楊登灜說:“請你叫白鑫出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白鑫見到頂頭上司,以立正姿勢等待訓話,楊登灜指示說:“白鑫,你也是蔣委員長的學生,當以黨國利益為重,因此,你這次旅行意大利的時間,只能以半年為限,到期必須回來。” 白鑫只得唯命是聽,滿口答應。 兩天后,即11月11日的下午,一輛掛有上海國民黨特務機關牌照的小吉普開到霞飛路范爭波寓所的大門口。吉普車一停,緊閉的大門打開,范爭波陪同白鑫走出來,正準備上車去碼頭時,忽聽一聲吶喊:“白鑫,你這個大叛徒,今天黨和人民宣判你的死刑!”早已埋伏在寓所周圍的我黨“紅隊”隊員一齊沖了過來。白鑫嚇得拔腿想跑,只聽得“砰!砰!砰!”三聲槍響過后,白鑫倒在了污穢的血泊之中。 一天后,上海各家報紙迅速刊登了中共公開處死叛徒白鑫的消息,人們計算,白鑫的叛徒生涯才整整一百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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