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一位已經過世的朋友,他和我哥從前是死黨,那時我在鄉下,少不經事的和誰都玩得來,別的男孩總是欺負我,跟我打架,他卻從沒那樣做,還護著我,不讓那些野男孩朝我扔石頭。有一年放假回家,狹路相逢兩車相遇,我心一慌車頭一拐,自行車沿著埠頭石階沖到河里去了,這是我少年時代最驚心動魄的一件“於事”,他也知道。二十歲那年我收到了一封示愛的信,沒有署名,但信中提到了我這件極少數人知道的陳年往事,因此我一直猜想就是他,有次叫他幫我寫什么,他都推辭,只說自己的字寫得丑,于是我一直沒能證實。后來他娶妻生子了。那時他新婚,我和哥去他家閑坐,門簾拉開,一個清秀女子盈盈走出,我不禁楞了,眉梢眼角,跟我好些相似處,連我哥都詫異。幾年以后,聽說他身體不濟,得了癌癥,那時我哥生病住院,他也來過兩三回,瘦了好些。見了他,不知說啥,只愿他趕緊好起來,因為小時的記憶,他都是那么壯實的人。最后一次見他,是我兒子一兩歲的時候,在商場,他也帶著兒子,聊了幾分鐘,不知怎的,那時我只覺得他不像是個病人,雖然更瘦了,但是很快活的樣子,夸兒子時目光是那樣的慈愛親切,語氣是那樣的溫和。我告訴他,我希望他健康快樂,他還笑著寬我的心,說不礙事。可是,幾個月后,家里人告訴我,他過世了。從聽到這個消息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非常難過,常常想起他。 他是個為人很敞亮的人,很會照顧人。記得有年我哥因被電梯困住,把勞動局的電梯砸了個粉碎闖了大禍,他第一時間趕到,鞍前馬后的奔波,我哥生病住院,他也常常寬慰,后期自己病著,也來探望,真誠始終如一。我對他滿含悔咎,作為朋友,沒能在他生病時候探望過一次,雖然跟我一直得不到消息有關,但是我始終無法原諒自己。至今他過世七八年了吧,一同長大,青梅竹馬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想起來心都特別痛。偶然回鄉,不過從別人嘴里略知他家里近況一二,聽說妻子已然改嫁多年。 人的一生當中,可能真會碰上一兩個坎是難以邁過去。有個稀奇的想法,我這么一個不懂感恩不懂生活的人,與其這樣孤獨地活著,當初老天就應該把我跟他換過來,留他在世上健康地活著,應該會更好,必定會更好。 至今人與人之間還是隔著深海的吧,每天這樣忙碌地活著,燈紅酒醉,去哪找想珍愛的那一份真? 我那逝去的朋友,遺愿把骨灰撒在了珠江,瀟灑地離開。一直想寫篇文章悼念他。可是每次寫著寫著,都會因為心痛停筆。 眼淚汪汪,想念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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