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講壇】
夢紅樓,金陵十二釵(1)

“夢幻仙子”——秦可卿(上)
秦可卿是秦業從養生堂抱來的養女,小名可兒,官名兼美。從小在秦家長大,因秦家“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她嫁給了寧國府的公子賈蓉為妻,后因與賈蓉的父親賈珍關系曖昧,授受不親,在天香樓懸梁自盡,香消玉殞。
據說,她的生活原型,是康熙朝廢太子的一個女兒。如果曹家藏匿了廢太子的一個女兒,而且被人告密了,事情敗露了,皇帝不會僅僅是讓這個廢太子的女兒自盡,一定會立即打擊曹家。
朋友們讀《紅樓夢》,在讀完秦可卿之死后,很快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升騰,這個人是誰呢?就是賈元春。第十三回秦可卿死了,第十四回、十五回,基本都是寫秦可卿的喪事。到了第十六回,就寫了一件與喪事反差很大的喜事。什么喜事?“賈元春才選鳳藻宮”。因此,從小說里面內在的情節邏輯來看的話,向皇帝告發秦可卿真實身份的這個人,應該就是賈元春。這是曹大師的用意,也是專家們研究的話題,我不講這些。
秦可卿在《紅樓夢》中出現得早,死得也快。
她雖然是最短命的一個金釵,但是她仍有著和其他金釵不同的明顯個性和特色。
我個人覺得,《紅樓夢》對秦可卿的主要描寫都是出現在夢中。對此,我覺得她這個角色有點“夢幻”的味道。所以,我把她叫做“夢幻仙子”。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紅樓夢》中曹大師是怎么評判秦可卿的,唱她的“曲子”是如何描述她的吧。
在《紅樓夢》的第五回中,關于可卿的“判詞”,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盡。判詞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
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
造釁開端實在寧。
對這首“判詞”,我的理解是這樣的:情天,指愛情的境界天高海深;“幻情身”指可卿是由警幻仙子的“吾妹”幻化而生;情既相逢:就是有情人之相遇。第一層意思作者指斥的是“皮膚濫淫”的“情愛”。漫言,意思是大家都這么說;榮、寧,指榮國府和寧國府。
“判詞”用今天的解釋,就是:高如天、深如海的柔情變幻出來的身軀,與濫情人相遇,一定會出現越軌的行為。別說不爭氣的事情都出在榮國府,造成禍端的實為寧國府的人。
寫秦可卿的曲子叫《好事終》,全文是這樣的: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榮
玉,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曲名“好事終”的“好事”并不指男女風月之事,與當時的政治方面有關。賈家原以為隱藏秦可卿是件好事。她可以不用過圈養的生活,而且一旦她的家族在權利斗爭中獲勝,她就可以亮明公主身份。而藏匿她的賈家,也一定會榮華富貴。可最終她的家族失敗,而且沒到最后失敗,就要秦可卿先死,好事沒成,終結了,所以關于秦可卿的曲名為《好事終》。
“畫梁”這一句,是暗指秦可卿在天香樓懸梁自盡;“擅風情,秉月貌”,意思是自恃風月情多和容貌美麗。全句說,后來賈府之敗,根源可以追溯到這一點上。“箕裘頹墮”,舊時指兒孫不能繼承祖業。箕是簸箕,裘是皮袍。《禮記·學記》:“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意思是說,善于冶煉的人家,必定先要子弟學會做簸箕,為弄木竹、獸角作準備。后人因以“箕裘”比喻祖先的事業。敬,指賈敬。他頹墮家教,放任子女胡作非為,養了個不肖之子賈珍,而賈珍則與兒媳“亂倫”私通。“家事”,及家業:“寧”,及寧國府;“宿孽”,就是原始的罪惡,起頭的壞事,原罪,禍根。
好了,這就夠了。我們不需要太多累贅的敘述了。讓我們從秦可卿的“夢幻”中走進她的世界吧!
秦可卿的第一“夢幻”是太虛幻境。
寶玉要午睡,秦可卿把他帶到自己的“有一股細細的甜香”,神仙也可住的臥室里睡。于是寶玉神游太虛夢境,他在“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的警幻仙姑的帶領下,聞了“群芳髓”的香,喝了“千紅一窟”的茶,品了“萬艷同杯”的酒,看了金陵十二釵及丫環們的判詞,聽了《紅樓夢》十二曲。
寶玉夢中的秦可卿長得“鮮艷嫵媚,大似寶釵,裊娜風流,又如黛玉”,教寶玉做兒女之事。
從上述描寫中,可能得出這樣的結論:秦可卿,情可情也。美麗大方,招人喜愛。她是專門引導情事的“仙子”。
我從《紅樓夢》中看到的是一個仙子般的秦可卿。為什么這樣說呢?
剛才說寶玉隨秦可卿來到她的臥房,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香氣,又見壁上掛著明代畫家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畫的是楊貴妃酒醉后沉睡的美態,旁邊掛著宋代秦太虛(觀)寫的這副對聯。寶玉一下子高興起來,連叫“這里好!”就在這里沉酣入睡,并作了一場極其離奇荒唐的夢。
在第二回里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講到寶玉說過的話:“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貴族男人一進仕途就費盡心機去爭名奪利,品格墮落;而閨中少女和社會隔絕,保持著純潔的天性,這是寶玉厭男喜女的基本根據。他愿意在秦可卿房里午睡,就同他上述特點聯系著。
秦可卿的臥室是個青春少婦的臥室,其擺設、色調、氣息,處處都同普通臥室不同。書中說寶玉當時已十三歲,正是青春萌動期的開始,這個臥室的一切都仿佛對他是一種朦朧的啟示。
看看這位少婦臥室的擺設,什么武則天的寶鏡,趙飛燕的金盤,擲傷楊貴妃乳房的木瓜,壽昌公主(劉宋時人)的臥榻,同昌公主(唐代人)的珠帳,還有唐伯虎的畫和秦少游的對聯,等等。上述這些人在當時來說都是風流女子、男子,其含意不言自明。從這些暗示來看,有的人覺得秦可卿不像是恪守貞操的女子了。《金陵十二釵》正冊判詞說她“情既相逢必主淫”,曲子里說她“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有人就判明這個少婦在寧國府這個大染缸里,已經自愿,或者被迫墮落了。
曾經還有人根據寶玉在夢中同秦可卿結為夫婦,以及秦可卿在寶玉睡覺時吩咐丫鬟“好生在廊搪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等情節,認為作者在這里暗寫了可卿引誘寶玉同她發生了暖昧關系。
那么,秦可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是風流女子,還是墮落女子?她的第二夢幻到底夢見了什么?請看下篇《“夢幻仙子”——秦可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