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照片)
■馮惠明
旅居倫敦數月,最大的興趣就是尋找一些著名作家的故居。像狄更斯的故居和柯南道爾塑造的小說人物“福爾摩斯”的故居,最能使人浮想聯翩,流連忘返。 我還有個發現,即名人故居的門墻上肯定會有一塊藍色的圓形標識牌,上面簡要記載著這個人物的姓名和身份,注明他在此居住的時間。由于這個發現,以后走在街上,不管是大路還是小巷,我都要留意兩側的建筑物上有無藍牌。 我上網查閱了倫敦藍牌的來龍去脈。原來這起源于19世紀60年代,第一塊藍牌是1867年鑲在拜倫故居墻上的,到現在為止倫敦地區大約有八百塊藍牌。管理藍牌的機構最初是皇家藝術協會,到20世紀初這項工作由倫敦郡議會和大倫敦議會接替,1986年以來由英國遺產(English heritage)所屬的藍牌委員會接管。據說,凡被鑲上了藍牌的建筑,屬于保護文物,現在的房主有義務保持其原貌,如果維修翻建,也不能改變外形結構。最使我感慨的是,藍牌故居所涉及的范圍,不僅僅是英國人,而且也給予了不少近代以來在倫敦居住過的外國人,像美歐國家的以及南亞和非洲國家的社會名人。甚至有些生前極力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人物也榜上有名,如印度的甘地和巴基斯坦的真納,我似乎感到了英國對其他國家歷史人物的寬宏和包容。 由此,我想到中國近代有不少著名學者曾留學英國,如朱自清、徐志摩、老舍這些文學巨擘,他們是否也能在眾多的藍牌里占有一席之地呢?問了幾個認識的華人朋友,都搖頭說不知道。我很納罕,甚至有些苦悶。后來還是在中文網站上,查到2003年英方為老舍先生故居設立了一個藍色紀念牌,我為之一喜。 盛夏的一個陽光璀璨的日子,我帶上倫敦市地圖,與夫人一起興致勃勃地出了門。先搭乘地鐵到圖亭高門站,出站后向西尋找詹姆斯花園街。大約十多分鐘,就看見了詹姆斯花園街的路標,接著望見一座尖頂教堂聳立在前方。果然,在教堂后面,出現一排整潔美觀的連體三層樓房。夫人指著右側前方說了句:“看,藍牌!”只見連排房靠近中央的一個白色窗戶下方,鑲嵌著一塊藍色圓牌,在白色墻壁襯托下,格外醒目。我快步上前,見藍牌中間赫然兩個中文大字:老舍。其上方是大寫的拼音“LaoShe”;下方是“1899-1966”,再下方是兩行英文,意為中國作家1925-1928住于此處。我佇立著,凝視“老舍”那兩個漢字良久。漢字出現在倫敦藍牌上,大概是藍牌開創一百四十多年來的首次,這榮譽不僅是給予老舍的! 我情不自禁踏上臺階,想伸手叩擊那扇深綠色房門的門環。夫人及時制止了我:“這可是私宅,你別冒失了!”我猛然醒悟,縮回手來。是的,這掛了藍牌的房子,絕大部分都已經換了好幾代房主,在倫敦貿然敲人家的私宅是極不禮貌的,也容易引起誤會。我失望地退下臺階。夫人說,既然不能進去,就拍幾張照片留念吧!我想也只有如此了。于是,我們在藍牌、白窗、綠門前,好一陣忙乎。 此刻,我偶然發現一層玻璃窗內有一位年輕女人在向我們張望。她面帶微笑,似好奇也似友好,反正無惡意。我靈機一動,乘機向她揮手致意,并用手勢比劃表達:我可以進去參觀一下嗎?她向我伸了一個大拇指,并指指門。我欣喜萬分,以為可以進去,便又走向臺階。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中年婦女從地下的臺階走上來,她中等身材,面目端莊清麗,一個標準的英國婦女,看樣子是房子的主人。我向她說明來意,問是否可以進去看看作家的故居。她審慎地看了看我們,平靜地說了幾句,但語速很快,我這半拉子英語水平只聽個大概,意思是不可以,這里已經住了別的人家,而且正在整理房間,不方便。但她說有一本書讓我看看。她反身進屋又出來,這時手里已拿著一本書,遞給我看。原來是老舍先生《駱駝祥子》的英文譯本(見右圖)。封面上還配有一幅素描畫:祥子吃力地拉著一輛東洋車,車上坐著一個抱小孩的女人。我說這是老舍先生的書,并給她用中文念了畫邊上的那行漢字。她大概相信我是中國人了,頓時臉上出現笑容,氣氛明顯好轉。她跟我說,看了書,感動得直流淚。我點點頭,表示贊許。這本書能打動英國人,除了老舍原著寫得好,看來翻譯得也不錯。 接著,她主動開門領我們進了宅內。這是一間敞亮的客廳,果然里面正在進行清潔整理,剛才窗前的那個年輕女子用吸塵器在搞衛生。那中年婦女又解釋說,里面正在整理。我見人家確實不方便,想上樓參觀的請求就沒說出口;并說很高興見到老舍故居,也很高興認識你。這時我夫人插話說,送給您一枚精巧的小折扇留念,感謝您接待我們。她表示不好意思收禮物,但還是收下了,并以那本英文《駱駝祥子》回贈,我連忙表示她的書我們不能收,她說還有一本同樣的書。她問了我們的姓名,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并署了名字,原來她叫喬治安娜。我們歡迎她有時間去中國,到北京看看。 離開故居,我捧出那本《駱駝祥子》左看右看,暗想:祥子,祥子,你的身世雖然不幸,但卻漂洋萬里來到異國,并博得異國人的同情,也不枉老舍先生把你帶到人間了!回頭望望那鑲藍牌的樓房,心里感到一陣陣溫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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