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北京和重慶的時差出現了巨大的問題。同是秋日,前者早是旭日東升,霞光萬丈,后者卻迷霧重重,陰氣壓天,到處籠罩著驚恐與血腥的嗅味。就在這一年,一個垂死的階級——國民黨反動政權欲借西南一隅,企圖進行最后的掙扎。經過半年多的全面較量,蔣介石的軍隊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已開始向臺灣落荒逃竄,留在大陸的殘余部隊及特務分子們則在執(zhí)行報復性的破壞與屠殺…… “就是統統失敗了,也不能讓共產黨得到一點點油水!”絕望中的蔣介石紅了眼,對那些心存一絲“留后路”的部下,敲打著桌子訓斥道:“誰對共產黨多一分寬容,誰就是對自己多一分殘忍!” 生死決戰(zhàn)的“試驗場”選擇了西南重鎮(zhèn)——重慶。 楊虎城的最后一刻 8月25日,國民黨特務頭目毛人鳳從臺灣飛抵重慶。這是他在這一年中第二次來重慶。第一次3月份來的時候,他是奉蔣介石之命,給他的嘍啰們打氣:“6個月內必定爆發(fā),那時國軍就可以依靠美軍反攻,完成反共復國之大任。”同時按照蔣介石的指令,秘密召集特務頭目們布置“還鄉(xiāng)運動”。所謂的“還鄉(xiāng)運動”,就是派遣特務們以各種身份,“潛伏”到各個角落,一旦我人民解放軍解放大西南后進行各種破壞活動,妄圖配合所謂的“反攻滅共”之計劃。然而時隔不到半年,全國的形勢已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蔣介石妄想讓美國人插手干涉中國共產黨建國大業(yè)的美夢基本破滅。6月15日,毛澤東從北京西郊香山的雙清別墅搬進中南海豐澤園菊香書屋住下后,一面夜以繼日地在籌備建國大業(yè),一面向人民解放軍發(fā)出了“向大西南進軍”的戰(zhàn)斗命令,并且向劉鄧大軍制定了“應采取大迂回、大包圍的作戰(zhàn)方針。先斷敵退路,完成包圍,然后回過頭來殲滅敵人”的作戰(zhàn)方案。 “快動手吧,不然連機會都沒有了!”此刻躲在浙江老家的蔣介石如熱鍋上的螞蟻,當毛人鳳將毛澤東已派周恩來夫人鄧穎超到上海接孫中山遺孀宋慶齡“北上”參加建國政治協商會議的情報遞給蔣介石時,老蔣沖毛人鳳歇斯底里地吼道。 “過去就是因為殺人太少,以致造成整個失敗局面。”在羅家灣19號“瀨廬”何龍慶公館,毛人鳳對張群、楊森、王陵基和盧漢4位在重慶擔任防守任務的國民黨軍政要員轉達了蔣介石的“對共黨的一分寬容,就是對自己的一分殘酷”的基本精神。 國民黨反動派對重慶的大破壞和對共產黨人及革命志士的大屠殺計劃從這一個月正式進入實施階段。迷霧籠罩的江城,似乎從此一天比一天窒息。 “委座批示要先殺楊虎城。”毛人鳳剛剛向張群、楊森等布置了整體破壞方案后,又找來國民黨政府西南長官公署二處處長兼軍統西南特區(qū)區(qū)長徐遠舉即小說《紅巖》里的“徐鵬飛”原型,密令這位得力的劊子手實施大屠殺的具體部署。“不久張學良也準備干掉!” “關押在渣滓洞二處看守所的犯人有150多人,其中40來人已由徐遠舉先生決定先執(zhí)行,其余的,一部分擬第二批執(zhí)行,一部分行為較輕的,擬感化教育。請示毛先生,這樣做是否適當?”徐遠舉的下屬、二處科長雷天元這時畢恭畢敬地問上司。 毛人鳳輕蔑地瞟了一眼雷天元,說:“我們打勝仗的時候,可以做感化教育。今天打敗仗了,感化教育還有用嗎?” “你的意思是……全部殺掉?” 毛人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扭頭便登上汽車。在消失的車子后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話音:“這事你同徐先生商量吧!” “真要全部……”雷天元看著毛人鳳的車子遠去之后,回頭向徐遠舉做了一個“戮殺”的手勢,問道。 “笨,還用說嘛!”徐遠舉不屑一顧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殺楊虎城是件大事。“西安事變”時,張學良和楊虎城二將軍順行民意,靠一場兵諫,將不想抗日的蔣介石軟禁,最后在中國共產黨的配合下,促使蔣介石本人和國民黨政府不得不公開主張抗日,從而揭開了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新篇章。然而“受辱”的蔣介石懷恨在心,一直在尋找機會企圖除掉張、楊二將軍,只是迫于國內外的壓力,暫時不得不先放了手。進入1949年后,“下野”的蔣介石聽說“代總統”李宗仁要釋放張、楊二將軍,于是心頭怒火頓然生起,鐵心要除掉張、楊二人,尤其是楊虎城。“太壞,他中共產黨的毒太深了。娘希匹,不殺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老蔣曾咬牙切齒地這樣對毛人鳳說。 顯然,由于人民解放軍日益逼近西南,加之“代總統”李宗仁已經放出的“釋放令”令蔣介石加快了除掉張、楊二人。張學良自當年陪蔣介石回南京后一直被蔣介石軟禁在身邊,想殺即可。而楊虎城不一樣,這只“虎”長期在外獨放著,“不殺就是后患無窮”。戴笠在世時,蔣介石曾密令過暗殺楊虎城,后來國共有過一段“合作”,這事被耽擱起來了。隨著國共斗爭的形勢發(fā)生根本變化后,蔣介石不放心楊虎城會安然站在他的國民黨一邊,所以借機干脆將楊虎城一家徹底關了起來。此刻的楊虎城其實并不在重慶,而是被關在離重慶幾百里的貴州黔靈山的一所監(jiān)獄里。 “要不我派人到貴州那邊把楊和他家人干掉得了!”徐遠舉曾向毛人鳳請示過,但未被批準。“那里不安全,一旦出了差錯,我們都沒法在委座那里交待。”毛人鳳說。 “那校長的意思是……”徐遠舉當年曾是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的學員,所以他自稱也是蔣介石的學生。他希望毛人鳳把除掉楊虎城這樣的大事交給自己辦,這樣可以表明自己對校長蔣介石的忠誠。 “要不,我們把他從貴州提回來的路上干掉!”徐遠舉見毛人鳳搖頭,便出一招道:“川黔公路兩邊都是荒山野嶺,半道上我們把楊干掉后找個地方埋了誰也不知道。” 毛人鳳想了想,說:“不行。如果半路上遇到共產黨的游擊隊怎么辦?一不保密,二不安全。還是提回重慶來吧。”毛人鳳想了想,又說:“我讓周養(yǎng)浩到貴州提人,這邊的事你負責。”周養(yǎng)浩是軍統在西南的另一個重要特務,原任貴州息烽監(jiān)獄監(jiān)獄長;1948年調重慶任徐遠舉手下的軍統西南特區(qū)副區(qū)長。這位“笑面虎”長期負責軟禁在重慶楊家山秘密囚室的楊虎城將軍,由于他說能會道,經常陪楊下棋、喝酒,博得了將軍的好感。毛人鳳知道楊虎城的脾氣,讓周養(yǎng)浩去騙楊虎城入圈套自然會容易些。 “是!”方案定下后,徐遠舉就親自挑選了西南特區(qū)特務組織里的幾位骨干組成特別行動小組,準備殺害楊虎城。 毛人鳳對此項任務格外重視,除了親自布置整體方案外, 對具體實施細節(jié)都一一檢查。9月1日,周養(yǎng)浩帶著親信一行前往貴州息烽監(jiān)獄去騙押楊虎城。9月2日中午,毛人鳳接見了徐遠舉帶來的幾位準備參與“干掉”楊虎城將軍的特務。 “要各位來,是要完成一項密裁任務。”毛人鳳朝徐遠舉瞥了一眼,意思是絕對不能告訴執(zhí)行者具體的細節(jié),即不能讓這幾個知道他們殺的什么人。徐遠舉會意地點點頭。“由于此任務特殊,執(zhí)行時不能有聲響,也就是說不能用槍。”毛人鳳抬了抬眼皮。 行動組長熊祥“啪”的一個立正:“報告長官,我們已經作好了準備。”說著,他從身上抽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向毛人鳳示意:“我和隊員們已經商量好了,就用利刃解決問題。” “這行嗎?”毛人鳳有些懷疑。 “行,絕對有把握。”熊祥回答很肯定。 徐遠舉插話道:“局座放心,這幾位都是我西南特區(qū)的干將。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已經不是一次了。” “那好。”毛人鳳站起身,用皮鞋在地上畫了個圈:“密裁地點在松林坡的‘戴公祠’和下面的警衛(wèi)室,汽車一到就執(zhí)行。”特務們都知道這戴公祠就是當年戴笠在世時的公館,是歌樂山的一尊風景優(yōu)美的別墅。毛人鳳安排殺害楊虎城的地址放在那里,其目的也是為了蒙蔽將軍。 “現在你們向委座宣誓……”毛人鳳突然一個立正,轉身面向墻上的蔣介石畫像。 “保證完成任務,絕對保守秘密,如有違犯,甘愿受嚴厲處分!”徐遠舉帶著熊祥等特務們舉起右拳,齊聲宣誓。 “去準備吧!”誓畢后,徐遠舉朝手下特務們示意了一聲。待嘍啰們走后,悄聲問毛人鳳:“楊身邊一直有只小皮箱,據說里面有英鎊、美鈔和一些珠寶,你看怎么處理?” “充作給弟兄們的獎金唄!” “是。”徐遠舉和毛人鳳一起笑了。 再說到貴州息烽監(jiān)獄騙接楊虎城的周養(yǎng)浩等人到達目的地后,借蔣介石要與楊虎城談西北問題之由,所以接其到重慶。楊虎城畢竟經歷多年磨難,也了解口是心非的蔣介石,所以沒有馬上答應,反問周養(yǎng)浩:“瞎扯!西北問題為何要找我楊虎城?”在周養(yǎng)浩一再表示是“真的”之后,楊想了想,說:“住幾天再看看吧!”周養(yǎng)浩等不敢來硬的,只好應允。 9月5日,楊虎城終于答應可以回重慶。周養(yǎng)浩立即密電毛人鳳:“6日晚達渝。” 從貴州息烽監(jiān)獄到重慶路程并不遠。當楊虎城將軍抱著夫人的骨灰盒(謝葆貞是幾年前被蔣幫特務毒死的,自此,楊將軍一直將其夫人的骨灰盒帶在身邊),攜兒子楊拯中、女兒楊拯貴和秘書宋綺云及夫人徐林俠及其9歲幼子宋振中——即《紅巖》中的“小蘿卜頭”和副官閻繼明、勤務兵張醒民在特務分子的三輛車子押解下離開息烽監(jiān)獄,向重慶方向行進。 楊虎城將軍在離別那一刻,回眸了一眼在此囚禁將近8年的監(jiān)獄,心頭百般滋味。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早已精心策劃好的要滅他楊家之門的血腥屠殺…… 6日晚,車隊抵達重慶歌樂山的松林坡,那戴公祠別墅就在山腰上。楊虎城畢竟是身經百戰(zhàn)的軍人,他問既然蔣介石接見他為什么跑到這山上來了?周養(yǎng)浩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騙詞秉報道:“總裁說讓您先在此休息兩天,然后再接您到城里去談……”周養(yǎng)浩指指山上的明亮處,補充道:“不信您看:這公館里燈火通明,是我兄弟們早就為您的到來準備的。” 楊虎城瞇了一眼黑暗中明耀耀的戴公祠,再也沒有說話。將軍徹底被騙了…… 汽車在松林坡停車場停下,特務張鵠先跳下車后為楊虎城打開車門,便引楊虎城一行上山。按照預先安排,楊的副官和勤務兵被帶到附近的看守所,只有楊虎城攜兒女和其秘書宋綺云夫婦及幼子被帶上山去。 黑暗中,身材魁梧的楊虎城將軍走在前面,其19歲的兒子楊拯中雙手捧著母親骨灰盒隨父其后。等父子倆出現在戴公祠的“會客室”,早已等候此地的特務們佯裝笑臉向楊將軍父子介紹:“這里有兩間房子,隨你們住哪間都行。”話音剛落,楊虎城的兒子搶先往里屋走去。這時,躲在門后的特務王少山迅速舉起匕首,一個猛子沖到拯中的身后,朝他的腰部就是狠力的一捅。“爸——”受到突然襲擊的楊拯中大喊一聲,立即慘死在血泊之中。楊虎城知道情況不妙,剛回頭,只見眼前幾把賊亮的屠刀已經向他襲來。腰部先進刀的楊將軍“哎呀”一聲大叫,特務楊進興立即用一塊毛巾蒙住其嘴。隨之見殺手們一擁而上,朝將軍身上一陣亂捅。一代英雄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場預謀的暗殺結束了寶貴的生命…… 將軍的秘書宋綺云一家和將軍女兒楊拯貴的車子晚到兩個來小時——其實也是特務們事先安排好的時間。他們一到,特務們便帶他們上了戴公祠的警衛(wèi)室。此時已是凌晨2點多,歌樂山一片漆黑。宋綺云的妻子徐林俠拉著楊將軍的幼女楊拯貴在先,“小蘿卜頭”宋振中與父親牽著手隨后一起往有燈亮的地方走去。 “這里有三間房,你們在里面休息吧。”在警衛(wèi)室等候的特務們等宋綺云一行到達,便再次拿出欺騙楊虎城的方法來哄騙宋綺云等人。 新來乍到,兩個天真的孩子手拉著手,在一邊玩耍開了。宋綺云的妻子徐林俠則先往里走,想為丈夫和孩子們安頓房間,哪知躲在門后的特務們一見她出現,立即舉起匕首在她要命的地方猛扎幾下。宋綺云見狀大叫“林俠——”可沒等他喊出第三個字,特務熊祥和楊進興已經將兩把匕首刺進他的胸膛和腰部,幾股鮮血噴出兩三米遠…… 這一情形,讓正在一旁玩耍的兒子宋振中小蘿卜頭和楊拯貴驚呆了,小振中一邊喊著“爸爸”“媽媽”,一邊拼命地朝里屋沖去。“小兔崽子,讓我來!”特務楊欽典提著血淋淋的匕首一把攔住小振中,奮力將其按在地上。隨其而來的特務楊進興,提著還在滴血的刀子,上前就將掙扎之中的9歲男孩連捅數刀,活活將其刺死了。與此同時,楊虎城的幼女楊拯貴則被特務安文芳硬是用雙手卡住脖子給憋死的……幾個小時后,特務們將楊虎城將軍等人的尸體,分別埋在戴公祠的花壇底下和警衛(wèi)室預先挖好的坑內。劊子手們怕走漏風聲,幾天后又在上面打上三合土,似乎看起來天衣無縫。 6條人命,在1949年9月6日那個漆黑的夜里,就這樣被一群國民黨反動派的劊子手們活活屠殺! 重慶“紅巖”大屠殺事件應該是從楊虎城將軍等6人的被害正式開始的。因為就在9月6日這一天,毛人鳳命徐遠舉在飛往昆明執(zhí)行“九九整肅”之前,將關押在白公館和渣滓洞的《挺進報》事件、川東地下黨、華鎣山武裝起義人員中的陳然、江竹筠江姐原型等42名共產黨員及“民革”川康組織負責人周從化等人名單承簽,并報毛人鳳送蔣介石批準后,準備一并“槍決”。“一定要有法醫(yī)在場拍照核實。”毛人鳳死盯著整個大屠殺全過程的每一個細節(jié),可見蔣介石對重慶地下黨等革命志士的屠殺行動是何等的重視,同時又流露出他在蔣家王朝最后滅亡時的那般恐慌之心。 1949年的9月底和10月初,國共兩大陣營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兩種命運:前者日落西山,氣息奄奄;后者東方旭日,滿庭喜氣。 9月21日下午7時,北京中南海懷仁堂張燈結彩,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的代表們在雄壯的解放軍進行曲中以雷鳴般的掌聲,歡迎偉大領袖毛澤東等即將成為新中國的領導們入場,那熱烈的掌聲長達5分鐘之久。場外,54響禮炮在整個北京城上空久久回蕩…… “諸位代表先生們,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將寫在人類的歷史上,它將表明:占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這是毛澤東的聲音。 “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這時全場代表不約而同地隨著毛澤東的手勢,紛紛站立起來,所有人都在使勁地鼓掌,他們中許多人在不停地流淚——那是發(fā)著熱騰騰氣息的眼淚,那是蕩滌中華民族百年恥辱的眼淚,那是歡呼一個新政權誕生的眼淚! 10月1日下午3時,重新裝飾一新的天安門廣場上早已是一片鑼鼓齊鳴、彩旗招展的歡樂海洋。穿著一身新式呢制服的毛澤東走到天安門城樓中央的麥克風前,用洪亮而帶有濃重湖南口音的聲音向全中國、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廣場上萬眾歡呼,震天動地。接著,毛澤東按動電鈕,在《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五星紅旗徐徐升起,如初升的太陽光芒四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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