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年前的那次放療,至今記憶猶新。那是一種逐漸增加痛苦的過程。醫生制定了放療32次的計劃,每次放療時間僅為一分鐘時間左右,隨著次數的增加,十幾次以后,疼痛難忍,飲食不進,二十次以后只得叫停。醫生開始不同意,認為未到預定的量,不能半途而廢,我固執地堅持,并自己承擔后果。 人有時就是只顧眼前利益,不太考慮長遠影響,或者說是為了一個還不知未來是怎樣的結果,而愿意忍受目前的痛苦。 病房也是社會一個窗口。與我同病房的一位女病人,丈夫是郊區農村的一位組長。自她住院以來,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半個月來,幾乎全村的戶主大都來過。看著她那病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得意,我不由得想,這也是一種社會悲哀。他們之所以來看她,絕不是人緣奇好,而是寵著她丈夫手中的權力。近年來,城市化進程太快,土地被征用的范圍逐年擴大,補償款越來越高,誰都想在分配此款中不吃虧,討好組長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刻意回避親朋好友來探望,即使有人打來電話,我也謊稱不在醫院。我病床前的冷清與臨床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大家各得其所,相處愉快。 醫院是個共患難的地方,病人的情況各異,有的怕光,有的怕聲,只好互相遷就,不能一意孤行。癌癥病人一般都有陪人,有的甚至還不止一人。盡管如此,護士的工作量還是蠻大的。因為每個病房都有加床,護士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各個病房,超負荷的工作量,護理工作難免有疏忽之處,病人及家屬也時有抱怨。常言道,眾口難調,正常人如此,病人更甚。如今醫院的人性化管理大有進步。雖然醫院有食堂,周圍也有不少飯店,但還是滿足不了病人的各種需要,有的病人家屬自己動手在醫院做,院方也睜只眼,閉只眼。 七 大凡精神尚可的住院病人,都有與人交流的欲望。 某日,巧遇醫保處一官員來院探望病人,我與之交談起來。我特別談到目前醫保政策的不透明,住院報銷的費用實在讓人看不懂,算不清。 譬如,一些自負部分的藥品讓人不理解。化療用的留置針,要病人自負,這有何道理?對癌癥病人有較大作用的一些進口藥,也未納入醫保范圍。醫保到底保了多少?政策是否一成不變?這都應該是有關部門急需研究解決的。 我這一生歷經多次劫難。年輕時,在建筑工地,從十幾米高空墜下,有驚無險,全靠打籃球的功夫,未留下殘疾;十幾個人睡在工棚內,差點煤氣中毒;操作打夯機漏電,被拖7、8米,幸虧同事們及時拉閘,否則可能電擊身亡。六年前又被查出患有癌癥,茍延至今,如果不是上帝眷顧,我早已成了地獄的居民。 面對死亡,坦然處之者寥寥,抗爭生命,垂死掙扎是人的本能。有人說,富人怕死,窮人無所謂,此話并不準確。按說富人什么都得到了,經歷了,死而無憾。窮人還有許多未曾得到,未曾享受,死有不甘。只不過富人拯救生命的力量比窮人大,因此顯得富人怕死。實際上,人的生命是平等的,不在于是富或貧。不過富貴者,顯得求生的欲望強烈些。 病人因經濟窘迫而中止治療是可悲可憐的;基于財大氣粗,而過度治療,有可能提前斃命。前者感覺強烈,后者不知不覺。 我既不屬于前者,也無資格列入后者。量力而行,適度治療。如果就這樣離去,也無遺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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