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宮是個太難的課題,不適合入門之用。
如果喜歡歐體,那么多臨點張翰和千字文,可以當行書寫,也可以當楷書寫。
其實我們現在很幸運,可以見到那么多墨本。唐代的墨跡很多,先從墨跡入手吧,這樣會少走些彎路
單就羊毫寫魏碑來說吧,清代和近代的確是用羊毫寫的多,以蒼勁古拙為尚。但當時寫魏碑的人,用的什么筆?當初寫魏碑的人,寫出來是什么效果?我有幸游歷諸北朝摩崖碑刻,才知拓片不足以傳神。拓片上斑駁蒼茫之效果,大多是年代久遠風化侵蝕所致。細看石刻上當年書寫痕跡,無一例外皆是平滑優雅,定當是硬毫所為。清代近代寫魏碑多鼓努為力,其實并非魏碑原貌。而近代和清代的書法,我認為并非古典書法范疇,因此不與立論。
工具之重要性,并非絕對,但卻是基礎。此關不過,后繼乏力。
好比西窗一雨的柳體創作,便紙筆不合。筆是尼龍纖維,紙是膠礬熟宣。以此兩者書寫,而試圖上追唐人風韻,無異乘駑馬而欲致千里,皆不可得也。
或問曰:生宣也不成,熟宣也不成,總不能不用宣紙吧?
宣紙并非不可用,但要看何等宣紙,最好用二十年前生產之宣紙。奈何其價甚高、其貨甚少、其用甚苛,不若還是用手工毛邊算了。
前面提到歐體是個難題,其實柳體何嘗不是個陷阱?想我當年初學書法,見柳體而欣然生喜,不料數年無功而費。抑學書之不勤?抑天份之淺?其實原因在于柳體容易引發錯誤的運筆方式。
我們見到的柳體楷書,都是碑刻。柳公權的墨跡只有《蒙詔》(《蘭亭詩》是假滴),但《蒙詔》又不適合初學。單純從碑刻柳字下手,最容易形成刻意繞筆圍形的弊病,越寫越復雜,越寫越不自然,越寫手越僵。便面上看來字越寫越好,但實際上離古人的書寫方式越來越遠。因此當前一看到初學者寫柳體,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
我小時候寫字時崇拜的偶像叫李純博,寫得一手好柳體,獲大獎如探囊取物。數十年間隔,近年見到李純博的書法集,其低劣令我大為詫異。此無他,發展路線錯誤,雖暫有小成,終妨大業。
尚未到談及筆法之時,先改正幾個基礎:
1、選唐代墨跡作為臨帖目標;
2、用手工毛邊紙練習并創作;
3、寫楷書必須要紙上打格子;
4、注重書寫動作而不是字型;
如果喜歡柳體,也沒關系,其實真正的筆法是相通的,字型好說。你從別的地方了解了筆法,再回過頭來寫柳,感覺會完全不一樣。
先說一下對柳體的評價。丁文雋說“誠旋書,運筆結構,過于矯柔矜持……唐書至此,流弊已深,以之作大字則嫌支離,作小字則嫌生硬” 丁的說法也有道理,因為后人就是這樣學習柳體的,所以柳體不宜初學。但實際上,柳體運筆非常自然,這個得水平稍微高點才能知道。
其次談一下唐代墨跡問題,我們可以把隋唐五代當作一個時期,這個時期的墨跡包括:
楷書:無數的敦煌寫經、靈飛經、智永千字文、陰符經、汲黯傳、自書告身、善見律等等,小楷可以稍微放大臨
行書:朱巨川告身、張好好詩、韭花帖、歐陽詢諸帖(以張翰為主、千字文為輔)、鹡鸰頌、祭侄稿、土母帖
草書更多了,不列。
其實還有個豐富的“唐代”資源,那就是日本三筆三跡。尤其是小野道風和藤原行成的作品,可以當作唐代作品來看。
然后再說一下唐人法度問題。晉人和宋人,隨意的地方多,所以字寫得很灑脫。但是正因為灑脫,后人學來反而難以入門,從《蘭亭》或蘇米當入手,不是個好辦法。唐人恪守規矩,從墨本能觀察到規范的用筆,至少不會出大毛病。至于對工具的要求,每個時代都很高的,除了現在,呵呵。這方面只能盡力而為吧,看條件。
學書半途而廢,往往因為不得其門。而不得其門,又因為市上謬說紛紜。沈尹默的書論,恐怕就有些問題,慎之!
順便說一下,敦煌寫經里面的蕭望之傳和王莽傳是楷書極品,可以稍放大臨。
臨江生提到的空海執筆法問題,又是一個重量級問題,稍微多費幾句口舌。執筆的問題本來就很復雜,近現代人的曲解使得它更加晦暗不清。
唐代韓方明提出秘傳執筆法為雙苞,認為普通的單苞不是上乘筆法。孫曉云女士對此有所誤解,認為雙苞就是拿食指中指兩個指頭勾住筆,其實雙苞就是拇指和食指。那么單苞是啥?看看《校書圖》就知道了,用食指勾住叫單苞,現在已經沒人這么執筆了,但唐以前很多人這么執筆。
換個說法,空海的執筆法就是雙苞。孫曉云的最大問題還不在于幾根手指執筆的問題,而在于她誤認為古人把毛筆在指頭上捻來捻去,而且認為這是筆法秘訣。哎,自誤猶可,寫出書來誤人子弟,不能不讓人嘆氣。
孫小云最直接的錯誤,是把句子給理解錯了。原文是:置筆于大指中節前,居轉動之際,以兩小指兼中指兼助為力。古文很多時候沒有主語,也是個麻煩。“轉動之際”的主語,不是毛筆,不是大指,也不是食指、中指、小指,而是手腕。空海沒說清楚,孫曉云就猜錯了。寫字怎么可能捻管呢?除非慢吞吞地寫所謂的魏書,新魏書。
沙孟海對空海之筆法也很有興趣,他從中提出斜執筆的觀點,很多弟子贊成。但是他老人家沒想到,空海拿筆看起來是斜的不錯,但是他左手拿紙也是斜的!所以紙筆之間,基本上還是垂直。沙老斜執筆,趴在桌子上寫字,晉唐風韻恐怕難得,最多也就是蘇東坡。
當然不可能僅僅通過矯正執筆就達成絕世功夫,后面還有很多路要走。但執筆的重要性,超過了很多人的估計。不知諸位看過《逝去的武林》沒有?李仲軒老人講當年師父校正他的身姿,往往不厭其煩,動輒數月。因為靜止的姿態不準確,一動起來就散架了。靜止的正確了,然后才能傳授怎么發力。
不管武學還是書學,的確是有秘笈的。但不是說得到秘訣立刻橫行天下,還是要苦練。不過不得法訣者苦練而無功,得訣者行之有效而已。王羲之的孩子多短壽,但書法皆有可觀,必定是王羲之秘授了法要。空海來中國一年便書法大進,靠苦練肯定是不成的,其中也必定有秘授。當然也有自悟的,好比黃山谷、張旭等等。
古人作品的巧妙,是天然去雕飾之妙。刻意安排的巧妙,很快就會達到一定高度,然后每況愈下。自然得來的巧妙,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漸入佳境。
當代書家,大多鼎盛于中年,然后越寫越差。無他,年老氣衰,無力造作故。反觀古代書家,有人書俱老之說。不可不深思!
改正的方法,就是減少視覺在書法中的作用,而要增加身心在書寫過程中的敏感。具體操作辦法是:寫字的時候閉上一只眼睛,或者兩眼稍微游離于字外,這時關注一下身體的運動:是舒適、流暢、攜帶、僵硬……
1、手寫草訣歌是明末韓道亨寫的,集字版的草訣歌是集的王羲之字,有可能宋代就出現了。但是這兩個版本都比較差,不推薦。
2、結字和筆法,當然是筆法為上。具體來說,字型的安排要依照運筆的力度而定。譬如寫一個橫,為什么有的橫長,有的橫短?那是因為長橫有未盡之力,所以要長;短橫有回轉之力,所以短。你仔細觀察一下古人字跡中的“貝”中兩小橫,都是極其干脆利落,甚至兩頭不著邊,那就是他們控筆向反向極速運動的結果。現代人不明所以,也要慢慢在貝中間點上兩個小點,結果無異東施效顰。
正因為筆法重要性超過了結字,所以我一再安慰大家寫得不像沒關系。實在是當前的書法教育,太注重形似了,最終臨創脫節。臨得很像,創作時沒一筆象。其實應該反過來,注重用筆。這樣臨的時候不太象,但創作出來卻神采酷肖。
關于顏柳,的確很難向行書轉——雖然顏柳本人的行書都很棒。從漢隸入手也是不錯的辦法,如果能注意到漢代墨跡隸書的話。我們現在使用的漢字,基本上是漢代定型的,無論結構還是筆法。楷書、行書、草書,都出于隸書。
清月映郭對用筆已經比較留意,控筆能力也不錯,腕部比較靈活。下一步應該訓練的就是書寫速度:
1、找個好點的版本,注意一下圣教序里面有游絲的地方。游絲說明這個地方書寫速度是很快的,要用同樣快的速度臨寫,當然寫不出游絲沒關系,知道這里要加速就成。
2、注意一下字中“打結”的地方,就是筆畫比較重的地方。筆畫重的地方,不是毛筆往下壓形成的,是說明這個地方有急剎車。那么你也要跟著急剎車,注意前面把速度先提起來。
3、雖然速度快,但不要筆鋒不要局限于字型內部運轉,要觀察到筆鋒在字外空間的運轉。把筆掄開了寫,但落到紙上要有節制,明白?
圣教的結構近乎完美,所以要堅持不為所動,還是要盯著內在的筆路。如果找不出筆路,可以參考半截碑。
你用的毛邊是機制的吧?機制毛邊缺乏彈性,換手工的。
描筆肯定是錯誤的!偶爾描一下,可以;總是描兩下,惡習。但我們應該知道為什么現在人寫不出自然的棱角:一、筆法錯誤;二、紙筆不合。
然后說一下近墨者智臨寫的蘇體:
1、老問題,字太大了!蘇軾寫多大,我們就寫多大,大小很重要!
2、為什么字的大小重要?因為速度很重要。你看蘇軾原作何等精神!精神從哪里來?從速度來!這個速度不是野馬奔騰一般的速度,而是一種寸勁,也就是方寸之間猝然發力的能力。仔細看蘇軾原作,體會一下他的閃轉騰挪。
3、發力的初步,在于下筆之后的調鋒,這個動作很細微而且快速,只能自己體會。反正不能把毛筆平著拖過去,這樣平拖過去的筆畫沒有力度。但是也不能慢慢地扭來扭去,同樣會降低筆畫質量。觀察一下原作細節慢慢會明白,所以臨習的碑帖質量要稍高一點。
4、先不要通臨,一個字一個字地吃透。什么程度叫吃透?寫得有愉悅感就叫吃透。
工具的選擇很重要,如果我們選對正確的紙和筆,學書的過程會節省很多時間。最好的紙,是自己加工的紙,以后再說。但筆總不能自己加工吧?所以要購買尼龍少一些的硬毫,很多一二十年前的老筆添加的尼龍較少,比較趁手。但是上哪里找那么多老筆啊?只好購買當前生產的小狼毫,不能用太便宜的,因為那肯定是尼龍做的。
怎么區別尼龍和獸毫呢?看彈性。勁道十足的,是尼龍!獸毫剛泡開是非常柔軟的,無論紫毫、狼毫還是羊毫。但經過墨汁浸泡一夜之后,獸毫會逐漸變得有彈性。也就是說,獸毫是活的,會越寫越舒服。而尼龍是死的,買來啥樣,最后也啥樣。
為什么不許用長鋒?不僅是因為歷史上沒這個東西,更是因為長鋒不會把手腕的節奏傳達到紙墨上。曾經聽說,硬毫練不出筆力,要用羊毫才能練出筆力。這個說法貌似有理,其實是蒙人。我不否認絕頂高手飛花摘葉,用羊毫也能精神爽利。但是我們會讓一個初學者拿著紙劍練習發力?
從古典書法的角度來看,太過于現代了,見墨而不見筆。其實這種風格是當前的主流,展廳、題字大多是類似風格,追求大氣、磅礴和對比。
而古典書法的目的,卻恰好不是為了展覽。大多數情況下,書寫是為了自得其樂,或者與一二好友共賞。
我們必須在近當代形成的書風和古典書風之間進行取舍,不能腳踩兩只船,沒有中間路線可以走。
或有問曰:現代人咋了?現代人的東西就不好?古代人的就一定好?
是這樣的:現代人的東西也好,但大多是第一印象好,越看越沒東西。古典的好,是初看起來很平淡,甚至平庸,但是卻越看越好,越看越耐看。
其中兩者分別的關鍵,不是結體、不是章法、不是布局,是筆法!說白了就是線條質量。就這么簡單幾條線,怎么寫出質量?這就是秘密所在。
董其昌提出的是攢捉:“ 作書之法,在能放縱,又能攢捉。每一字中,失此兩竅,便如晝夜獨行,全是魔道矣。”
躦捉本是拳學術語,我認為比董其昌提出的攢捉、放縱更為生動。躦,馬蓄力前躍;捉,控馬急停轉向。書法,有點象拳法中的一打多。
我們學古人,就是拆解他們躦捉的動作,而不是模仿紙上的字型。
臨柳體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關注字型和筆畫形狀。
在學習柳體的教材中,會有很多諸如“中宮緊縮,四周開張”之類的結構規律分析,或許還有“斬釘截鐵、橫斜豎正”的筆畫分析。
但是我們拿這些規律去寫一幅柳體的作品,會成功嗎?一般不會。大家大概會注意到,寫柳體風格的作品,一般字數不太多。何故?因為都是集字而成,一多就露餡了。集字是集字,創作是創作,這是兩碼事。簡要而言,如果我們從字的結構和筆畫入手,是不可能把柳體化為自己的營養的!
其實諸家皆然,不過柳體把這個問題給放大了。因為柳體的筆畫比較奇特,看起來棱角分明,但是寫起來卻總搞不明白這些棱角怎么來的。當前多用兩種辦法:第一,描出來。第二,象畫畫一樣圍出來。其實呢,柳體的棱角是寫出來的,而且是用很果斷的速度寫出來的,慢了不成的。或許寫柳體寫多了,也會蒙出一兩個有棱角的筆畫,但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弄出來的。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柳體獨特的運筆方式給破譯出來,然后把這種運筆方式進行大量重復訓練,直至化為自己的書寫習慣,那時就可以進行柳體風格的創作甚至創新了。
最好換個柳體的版本,你所使用的柳帖太干凈,把運筆的痕跡都弄沒了。看看柳的《金剛經》和《送梨帖跋》,可以稍微放大臨,書寫速度要果斷!
順便再說一下躦捉和寸勁的關系:寸勁是一種小范圍的快速躦捉,屬于躦捉中的高級技巧,但還有其他形式的躦捉。
書寫速度慢,是不可能有力度和神采的。而“書道之妙,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兩者兼得,方可紹于古人。”你既然臨過靈飛經,如果看過靈飛經的墨本,你應該知道原作是什么書寫速度。趙體的書寫速度也很快啊,他號稱日書萬字,你算算應該幾秒一個字?大概四秒。但快不是胡畫,也不是匆忙趕路,而是跳躍式前進,有節奏的。
剛開始學楷書也沒錯,但注意要帶點行書的味道;如果學行書,則需要加點楷書的味道。
筆太硬,如果筆彈性太強,會妨礙形成主動發力的習慣。
起筆不錯!能自覺意識到要有動作。但是個別收筆稍顯草率,其實你能做好,不過寫得隨意了而已。
下一步,注意點畫之間的連貫性!要用合理的軌跡把點畫貫穿起來,這個軌跡要從古帖中找。觀察古帖的細節,看看古帖中點畫貫通的蛛絲馬跡。所以,買個高倍的放大鏡!
圣教序是個很好的碑帖,但是也容易把人引入歧途。為什么?因為它太完美,有點不近人情。懷仁當初集王羲之字的時候,大多作品是借來翻刻的,所以經過了很多次摹寫,丟掉了很多細節。大家對比一下圣教序和蘭亭序中的同一個字,就知道丟了多少東西。
而細節是非常重要的,它的重要性就在于使我們可以從中追尋出書寫的痕跡,所以放大鏡是學書必備。而圣教序呢,細節丟失太多,使得臨習者注意力不知不覺就集中到了結字上面。當然這也是因為它的結字太經典,稍微模仿一下就效果可觀,很有成就感。
單純模仿結字用處不大,即便是記憶力特別好,能在創作時快速重復原帖結字也不成。當然,如果是應付展覽足夠了。但如果想真正吸收王羲之的神韻,必須得了解原作的運筆方式,這才是關鍵。千萬不要陷入舍本逐末的困境,抓住了結字,而忽略了運筆。
對于圣教序的運筆,我前面提到過一點,就是從細節性的游絲、小鉤入手觀察加速,從重墨、粗筆觀察剎車,這就是所謂的“躦捉”。然后把這些筆畫的躦捉連貫起來,就是套路了。先一個字一個字吃透,不要通臨,通臨只是好看而已,沒用的。
順便說一下,最好從墨本下手,刻本總是要丟很多細節的。高手可以推斷丟失的細節,但是初學不能。因此入門之后可以臨碑,初學要臨帖。
然后談一下書法欣賞問題。
我們知道書法兼具建筑和音樂兩種形態:最終作品是靜止的,但創作過程是流動的。建筑的特點在于對空間的把握,而音樂的重點在于對時間的把握。那么我們在欣賞的時候,不妨以建筑和音樂兩個角度來看同一幅作品。
首先從建筑的角度看,這也是常見的視角。首先看這個字是否有承重能力,也就是常說的力度。力度不是拿毛筆用力往紙上摁形成的,它是一種類似鋼筋的東西,有硬度還有彈性。以往強調“橫平豎直”被誤解作美術字,其實這四個字大有深意。我們看古代作品的橫,什么角度都有,好像算不上“平”。但它們有個共同的特點:挺!感覺即便有重物壓在上面不會塌下去。豎也一樣,感覺踢一腳不會倒掉。在具有力度的基礎上,然后看它對空間的分割是否優美,所謂“計白當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把空間分得瑣碎凌亂,這個字的空間布置就是失敗。
當然更重要的是書法的音樂性一面,音樂性又包括音質和節奏兩個重要指標。音質就相當于線質,線條質量,是終生追求的問題,現在不多談。節奏大家都有感觸,就是所謂的氣息是否流暢并優美。一味匆忙趕路的,或者筆筆纏繞的,都談不上節奏。
大致這幾個標準,就可以斷定書法作品的高下。
有些小楷可以當中楷來寫,但是十三行不能放大寫,因為它筆法比較特殊。魏晉小楷有墨跡,但不是鐘王的,是寫經,也很有味道。唐代小楷很多啊,如果覺得《靈飛經》沒有韻味,找找敦煌寫經中《王莽傳》和《蕭望之傳》,很精彩的。從元明時期小楷入手也成,但還是要用墨本。
寫小楷,可以稍微放大到18mm,再大筆法就不一樣了。如果無法寫得小,我覺得可能是工具問題。有沒有嘗試過在普通紙上寫小楷?
黃庭經的地位很高,但卻不容易理解。
如果寫大楷,就找個大字范本臨寫最好,好比《陰符經》。你的運筆接近歐體,寫寫墓志也成。當然最好從墨本入手,學碑刻之前至少應該臨過一段時間墨本。
隸書也是如此,如果不臨寫漢簡,直接從漢碑入手,容易走入清代和當代的隸書俗套。
寫歐體行書是個不錯的選擇,建議以歐體行書為主,兼顧歐體楷書。歐體行書中,應該注重《張翰》與《千字文》。至于小楷,不妨先停一段時間,行書稍有入門之后重新拾起來會不一樣。
九成宮和張翰不是一個風格,張翰跟虞恭公類似。其實在歐書里面,九成宮也非常另類,估計是靈感閃現偶然為之。喜歡九成宮是好事情,但要有合適的方法去接近她才成,不然會很傷心啊:)
你臨的九成宮有幾分樣子,但是創作起來有一筆九成宮的東西嗎?這樣只是空喜歡了,要最終同九成宮合為一體才成。
怎么辦呢?只能走一條比較迂回的路線。從張翰、千字文得歐體之筆法,從虞恭公、皇甫誕求其結構,然后旁參董美人、蘇慈之風韻,然后才有資格切入九成宮。否則免談!
老欣子所言有道理,頗會我心,可以參考。速度很關鍵,有些造型,不夠果斷是寫不出來的。
要是玩玩,寫瘦金體也不錯。用紫毫勾線筆寫!
關于執筆:
啟功先生關于執筆的比喻,不太恰當。吃飯是三歲孩子都會的,書法是一輩子都難學通的。筆如人的意志在紙上畫出道來就對,這個說法看似有道理,其實忽視了學書法的復雜過程。筆如人意,當然不錯,但人意何來?自出心裁用墩布寫字也頗合某些創新人士之意,能算書法?還有用頭發胡子亂畫的呢?他們都很得意,不知啟功先生是否同意他們的做法。
我們只談論古典書法!
古典書法的嚴密程度,接近傳統武學,不是隨心所欲就可以成功的,必須要有嚴格的訓練方法。而執筆就是嚴格訓練的第一步!具體細節我們先不談,記住三個執筆要點:指實、掌虛、腕平。腕平指是手背與小臂的角度接近180度,沈尹默對“腕平”的理解有誤。
楷書墨本挺多的,我們要集中于隋唐,
古人執筆,沒有四指的,都是三指接觸筆,末尾兩個手指頭不接觸筆桿。四指執筆的話,很容易使得拇指無法發力。拇指不能發力,運筆的局部速度肯定上不去,字就沒有神采。
常用的執筆法是把拇指和食指握成“ok”的樣子,然后兩指尖掐住筆桿,隨后把中指并上。
無名指并沒有接觸筆桿。如果無名指接觸筆桿,容易形成拿指頭挑剔筆桿的毛病。
對高手講把筆的確沒有定法,只要腕部能充分發力就成。但是初學者還不知道怎么發力,所以有些執筆姿勢會妨礙下一步的發展。
諸位可以自己體會一下,怎樣執筆才能使得手腕帶動筆端運轉范圍最接近半球面,那就是好的執筆法。
寫智永,最好用手工毛邊,比報紙效果好。
的確說得比較凌亂,現在整理一下。
對初學而言:
1、姿勢:具體幾個指頭執筆先不討論了,指實掌虛腕平就成。腕平最重要,沈尹默的對腕平的解釋完全錯誤,切勿相信。我們所說的腕平,是手背和小臂接近一條線的意思。如果把手掌相對小臂豎起來,會嚴重妨礙手腕的運轉范圍和速度,雖看似穩健其實后患無窮。
2、工具:市面上大部分毛筆都是尼龍的,一般人難逃陷阱,真不知該怎么推薦才好。要是銀子寬裕,就買稍微貴點的狼毫吧,小號的就成。至于紙倒是很容易找,用手工毛邊就成。手工毛邊的特征是:紙面多見褶皺,周圍邊緣不齊整,還會有小漏洞,或許個別紙還裂開一條縫。
3、選帖:選隋唐代墨本作為入門,行書、小楷、中楷、大楷都成。可以稍微放大一點臨,但不要放太大。臨帖要一個個字吃透,不要通臨。
4、練習量:爭取行書每天不少于四百,楷書不少于兩百,書寫速度不要太慢,要果斷。還是老話,不像沒關系,多寫快寫。
對于已經有基礎的來說:
1、姿勢:下巴稍微扣一下,手腕要含有一把勁,但不能僵,手指跟筆之間要稍微加點力。
2、工具:找那種比較軟的狼毫,自己手下要感覺筆的彈性,真正的狼毫非常軟。雖然軟,但要求筆的腰部有力,倒下自己能起來。如果運氣好,找點一二十年前的老筆。紙張方面,可以尋找時間比較長的宣紙作為創作用紙。只要銀子許可,紙越老越好。
3、臨帖:要嘗試把行書當楷書臨,把楷書當行書臨,要能自己分析單個字中間有幾個節拍,每個節拍的運筆角度和速度。可以臨刻本或者拓本作為墨本的補充,但還是以墨本為主。臨摹范圍也可以超出唐代,但絕對不允許學明代以后的東西!
4、練習量:每天最好有兩個小時,行書近千,楷書近五百。這時不僅要求整體速度,而且要求單個筆畫速度要上去,每個字最好控制在6-10秒之間。
不要急于創作,慢慢來,三年功夫少不了的。
懸腕是一定的!請堅持,不懸腕無法達到腕平。其實不用緊張,會用筷子就會用筆,仔細思考一下怎么夾水餃。
可以從智永千字文下手,要墨跡本的那種,字可以稍微大點,因為我們的工具跟不上。
鏑箭認為秦以前寫字用硬筆,這是誤傳,中國人向來用毛筆寫字的。戰國時期的毛筆已經出土很多了,早在商代就有了墨跡玉書。筆的下面之“聿”,古稱“bi”,是筆的聲旁,不是蘆葦的意思。名隱對刀筆吏之刀的解釋對。
字寫得好不好無所謂,但不能越寫越煩惱或者越狂躁,那就是方法錯了。解決的辦法也有,那就是稍微加快一點書寫速度,速度提上來,字就不會太散。同時在書寫過程中注重手腕的感覺而忽略頭腦的批評,寫得不像不好看都沒關系,但要使書寫動作合乎身體自然。如果九成宮遲遲沒有進境,能不能暫且退一步,從虞恭公入手呢?
九成宮對用筆和結字的要求都很高,往往臨摹尚可,但實際創作時運用難以自如。雖說臨創脫節是個通病,但學九成宮往往更加明顯。硬攻不成的話,不妨迂回圍殲,即便最終難以攻克,但或許沿途另有斬獲。
集中回答幾個問題:
1、我們怎么知道原帖字多大?答:明以前的紙,高度都是26厘米左右的,跟我們一本十六開雜志的高度差不多,所以我們當前印刷的字帖,大部分是原作差不多大小。
2、用哪種版本的字帖好?答:銀子寬裕就買二玄社的,其次是西泠印社的那套厚紙板封面,常見的是吉林攝影出版社孫寶文出的那一套。
3、《九成宮》這么難還能不能學?答:最好先學過歐陽詢的行書和其他碑刻,然后再寫《九成宮》。
4、練習用什么紙?答:手工毛邊紙,最好別用報紙。
5、進入狀態慢怎么辦?答:逼著自己把書寫速度提上來,不妨先練習快速書寫筆畫、偏旁作為熱身。
書寫的時候,要有意識把筆桿傾斜一定的角度,這個角度隨運筆不斷變化方向。但可不是象流行書風那樣橫過筆來刷字啊!這個筆桿的傾側角度,主要由手腕的內挑和外翻形成,切莫用手指和肩臂運作。
間架可以臨摹,筆法只好瞎猜。既然要猜筆法,當然從墨跡下手容易一些。如果你不肯從墨跡下手,又執意要學習古典書法,那么給你推薦一劑猛藥——在立面上寫字,把紙立起來帖到墻上或者木板上,然后懸空寫字。剛開始肯定不成筆畫,堅持下來會有收獲,信不信由你。
接著談幾個理論問題:
1.弱水三千瓦一瓢說:“我們書法老師教運筆,是推著走,不是拖著運筆。這點我學到了。”非常關鍵的一點,寫字要象掃地而不是拖地,恭喜遇到好老師。
但我們還應該細化一下:用哪個部位推筆走?也就是發力的源頭在哪里?現在多教初學者從臂膀處發力,手腕相對固定,因為要寫大字嘛。但這樣做的后果是,運筆速度提不上去,發力不干脆。所以我們不妨對“推、托”之說換個形式,以“平移”和“圓轉”對兩種運筆方式進行區分。
所謂平移,是指平行于紙面發力,也就是弱水三千老師所說的拖字,是最不可取的發力方式。而“圓轉”之圓則是同紙面形成垂直面的一個球面上發力,圓心是手腕。留心古典筆法者請于此處深思!
2、散世物和隸碑提出了練習和創作的脫節問題,實在是應該引起我們重視:為什么我們臨習的碑帖不能化成創作時的元素?這是個大問題,很多美院畢業學生都未解決。但解決方案其實不復雜,練習的時候寫快點就可以了,切忌緩慢描畫字形。
但為什么這么多人落入這個陷阱?首先是過于求像,總認為寫字就要寫得像才對,其實關鍵是看能不能抓住古人運筆的軌跡。古人運筆軌跡是立體的,要抓住并不容易,需要不斷揣測、實踐、驗證等等。今人喜歡做體力活,不喜歡動腦筋,因此抓不住筆法,紛紛去當復印機。其次是過于重視視覺效果而忽略了身體感受,尤其受過西方美術訓練的人,恨不能找出每個筆畫的精確坐標。現代書法之失誤,多在于迎合西方注重視覺沖擊力的習慣,而忽略了自己的身心感受。也有些野狐禪,以提倡心性為主,胡寫亂涂,在下也不敢茍同。心性太過高妙,暫且不論,先把身體的感覺找對再說其他!
3、快速運筆和筆畫質量問題看似是一個矛盾,其實是一對好友。現代人習慣于磨磨蹭蹭描字,一旦提速,立刻不成形狀。其實自從清末閣館體興盛,此弊端已經開始發作,總認為慢慢寫出來的字比快速寫出來的要好。其實恰好相反,沒有一定的速度作基礎,筆畫質量不可能太高。
關鍵在于這個速度如何形成?我見過當代幾位草書名家,運筆速度也很快,但筆畫質量不如人意。而唐代草書大家寫字同樣飛快無比,而點畫布置精到無比。其中差別何在呢?發力方式不同而已。這就如同當代人打拳用肌肉,古人打拳用筋骨,同是速度為上,但效果截然不同。速度不是萬能的,沒有速度是萬萬不能的。這個速度的形成不是運用助跑形成,而是靠手腕的猝然發力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