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薊門① 燕臺一去客心驚,笳鼓喧喧漢將營②。 萬里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③。 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④。 注釋譯文①薊(jì)門:薊門關。在今北京市西直門北。②燕臺:戰國時燕昭王所筑的臺,指燕地。 ③三邊:泛指邊疆。危旌:高掛的旗幟。 ④投筆吏:指漢人班超,班超家貧,常為官府抄書以謀生,后投筆從軍,以功封定遠侯。 ⑤論功:指論功行封。 ⑥請長纓:漢時書生終軍曾向漢武帝請發長纓,縛番王來朝,立下奇功。后來把自愿投軍叫做“請纓”。 韻譯一到燕臺眺望,我就暗暗吃驚;笳鼓喧鬧之地,原是漢將兵營。 江山積雪萬里,籠罩冷冽寒光;邊塞曙光映照,高高旗旌飄動。 戰場烽火連天,遮掩邊塞明月;南渤海北云山,拱衛著薊門城。 少年時雖不象班超,投筆從戎;論功名我想學終軍,自愿請纓。 講解薊門在今北京附近,唐時是防契丹的前線重鎮。這里歷史上曾有過"黃金臺拜將"的故事,眼前又是濃濃的軍事氛圍,因而祖詠只一"望"便生出許多既獨特又很易得人認同的情思。 全詩從"望"字著筆。第一二句是"望"的背景,三四句是"望"中所見,五六句卻是"望"中所想象,七八句是"望"中的感慨。 "驚"字只應作大受震撼解,不是害怕。圈定這特殊感覺有利于讀者和作者進行心靈上的交流。祖詠當年純粹是個熱血青年,他正是用了熱血青年的"思維之眼"才"望"出些獨特的意象來的。 "笳鼓喧喧",是造成"驚"和"望"的源起,也是傳達邊區氛圍少不了的一筆。 次聯,積雪泛寒光,風吹旌旗動,是眼前景,但扯到"萬里""三邊(幽州,并州,涼州,包括從東北到西北幾千里邊疆)",是必須用"思維之眼"才看得到的,顯出詩人對邊庭形勢的了解使其產生獨特的生命體驗。那種蒼莽的氣勢建筑在真實的感覺上,很動人。其中"寒""曙"兩字頗重要:它們傳達了一種既含殺氣又有點莫名興奮的情態。第三聯,"思維之眼"有更深入的透視。"沙場"固然在眼前,而"烽火"卻不見得是當時所見,祖詠只是從"沙場"立刻聯想到了"烽火"。"烽火"而"連胡月",則更帶著不知多少年月積疊下來的血腥味和凄清。不過,作者并不想過分渲染凄清,所以立刻換了個角度,去"望"薊城的地勢:"海畔云山擁薊城"。《左傳》記晉楚城濮之戰前,晉文公的謀臣主張堅決開戰,說:"表里山河,必無害也!"薊城后有大海,周圍云山簇擁,同樣是個易守難攻的軍事要塞。--當然,這層意思只在作者潛意識里起作用,下筆寫來不見有半點理性思維的痕跡。寫景能寫出潛意識作用下的特殊感覺,這是高手。古人所說"潛氣內轉",大抵指此而言。 末聯連用了兩個典故。第一個是"投筆從戎":東漢班超原在官府抄公文,一日,感嘆說,大丈夫應該"立功異域",后來果然在處理邊事上立了大功。第二個是"終軍請纓":終軍向皇帝請求出使南越說服歸附,為表現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他請皇帝賜給長帶子,說是在捆南越王時要用它。祖詠用了這兩個典故,意思很明白,更有豪氣頓生之感。 盛唐,既有如祖詠一般的熱血詩人,也有跡近"老油條"的詩人在寫邊塞詩。[1] 作品賞析這首詩寫作者到邊地見到壯麗景色,抒發立功報國的壯志。詩一開始就用“心驚”二字,表示作者對國事的擔憂。接著寫聽到軍中不斷傳來鼓角聲,使人感到濃厚的戰爭氣氛。中間四句進一步具體地描繪了登臺所見的緊張情況,從而激發了詩人投筆從戎、平定邊患、為國立功的壯志。全詩一氣呵成,體現了盛唐詩人的昂揚情調。唐代的范陽道,以今北京西南的幽州為中心,統率十六州,為東北邊防重鎮。它主要的防御對象是契丹。玄宗開元二年,即以并州長史薛訥為同紫薇黃門三品,將兵御契丹;二十二年,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這首詩的寫作時期,大約在這二十年之間,其時祖詠當系游宦范陽。 燕臺原為戰國時燕昭王所筑的黃金臺,這里代稱燕地,用以泛指平盧、范陽這一帶。“燕臺一去”猶說“一到燕臺”,四字倒裝,固然是詩律中平仄聲排列的要求,更重要的是,起筆即用一個壯大的地名,能增加全詩的氣勢。詩人初來聞名已久的邊塞重鎮,游目縱觀,眼前是遼闊的天宇,險要的山川,不禁激情滿懷。一個“驚”字,道出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子的特有感受。這是前半首主意所在,開出下文三句。 客心因何而驚呢?首先是因為漢家大將營中,吹笳擊鼓,喧聲重疊。此句運用南朝梁人曹景宗的詩意:“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表現軍營中號令之嚴肅。但僅僅如此,還未足以體現這個“驚”字。三四兩句更進一步,寫這笳鼓之聲,是在嚴冬初曉之時發出的。冬季本已甚寒,何況又下雪,何況又是多少天來的積雪,何況又不止一處兩處的雪,而是連綿千萬里的雪;這些雪下得如此之廣,又積得如此之厚,不說它是怎樣的冷了,就是雪上反映出的寒光,也足以令人兩眼生花。“萬里寒光生積雪”這一句就這樣分作四層,來托出一個“驚”字。這是往遠處望。至于向高處望,則見朦朧曙色中,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唯獨高懸的旗幟在半空中獵獵飄揚。這種肅穆的景象,暗寫出漢將營中莊重的氣派和嚴整的軍容。邊防地帶如此的形勢和氣氛,自然令詩人心靈震撼了。 以上四句已將“驚”字寫足,五六兩句便轉。處在條件如此艱苦。責任如此重大的情況下,邊防軍隊卻是意氣昂揚。笳鼓喧喧已顯出軍威赫然,而況烽火燃處,緊與胡地月光相連,雪光、月光、火光三者交織成一片,不僅沒有塞上苦寒的悲涼景象,而且壯偉異常。這是向前方望。“沙場烽火連胡月”是進攻的態勢。詩人又向周圍望:“海畔云山擁薊城”,又是那么穩如磐石。薊門的南側是渤海,北翼是燕山山脈,帶山襟海,就象天生是來拱衛大唐的邊疆重鎮的。這是說防守的形勢。這兩句,一句寫攻,一句說守;一句人事,一句地形。在這樣有力有利氣勢的感染下,便從驚轉入不驚,于是領出下面兩句,寫“望”后之感。詩人雖則早年并不如東漢時定遠侯班超初為傭書吏(在官府中抄寫公文),后來投筆從戎,定西域三十六國,可是見此三邊壯氣,卻也雄心勃勃,要學西漢時濟南書生終軍,向皇帝請發長纓,縛番王來朝,立一下奇功了。末聯連用了兩個典故。第一個是"投筆從戎":東漢班超原在官府抄公文,一日,感嘆說,大丈夫應該"立功異域",后來果然在處理邊事上立了大功。第二個是"終軍請纓":終軍向皇帝請求出使南越說服歸附,為表現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他請皇帝賜給長帶子,說是在捆南越王時要用它。祖詠用了這兩個典故,意思很明白,更有豪氣頓生之感。末二句一反起句的“客心驚”,水到渠成,完滿地結束全詩。 這首詩從軍事上落筆,著力勾畫山川形勝,意象雄偉闊大。全詩緊扣一個“望”字,寫望中所見,抒望中所感,格調高昂,感奮人心。詩中多用實字,全然沒有堆砌湊泊之感;意轉而辭句中卻不露轉折之痕,于筆仗端凝之中,有氣脈空靈之妙。此即駢文家所謂“潛氣內轉”,亦即古文家所謂“突接”,正是盛唐詩人的絕技。 〔注〕①三邊:古稱幽、并、涼為三邊。這里泛指當時東北、北方、西北邊防地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