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連墩發掘現場。
10月15日，天空飄著蒙蒙細雨。家住棗陽市吳店鎮周寨村的王園園載著朋友，趕到鎮東頭的東趙湖村。這是一個靜謐的村落，地里的棉花、黃豆還沒收完，幾位農民正在冒雨搶種小麥。王園園向近處一位大爺喊道，“大爺，這兒是九墩子？”大爺抬頭，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是呀！看到那幾個土包沒，那是金頭將軍的墳！”
聽說有人來看九連墩，幾位老鄉圍過來，七嘴八舌說著各自的見聞，“夫人墓在高速路下邊，將軍墓在旁邊。文物出土后，墓地、車馬坑都回填了。”“傳說墓主人是一位將軍，當年遭人陷害而死。楚王為這事后悔，讓人打造了一顆金頭埋在將軍墓里……” 王園園告訴記者，10年前一個寒冷的雨天，他從家步行6公里，趕到九連墩看發掘現場。“那陣勢太大了！天空中飄著熱氣球，四周圍著鐵絲網，外面站著四鄰八鄉趕來看熱鬧的村民。”王園園踮起腳，試圖看清傳說中的金頭將軍墓，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襄陽市博物館館長王先福，當年曾參與九連墩考古發掘。當時的場面讓他一生難忘記，“那真是楚國貴族的地下宮殿。氣勢恢宏的墓穴、莊嚴肅穆的車馬坑，你會覺得，眼前就有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他和夫人一道乘著馬車，向西奔去……”
九連墩車馬坑發掘現場。
九連墩戰國古墓群
九連墩古墓群位于棗陽市東南約21公里，吳店鎮東趙湖村至興隆鎮烏金村一條綿延3公里的崗地上。因地面有9個大土墩得名九連墩。1957年全國第一次文物普查時發現，1992年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列入全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列入國務院公布的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九連墩地處隨棗走廊地下文物密集地帶，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附近相繼出土西周時期的鼎、尊、戈等大量珍貴文物。2002年，孝襄高速公路從棗陽境內通過 ，按設計規劃其主干將貫穿九連墩1號墩。經請示國家文物局同意，2002年8月，由湖北省文物考古所牽頭，對南端1號墩(當地人稱鷹子包的土墩)進行發掘。
王先福告訴記者，九連墩屬于戰國中晚期貴族墓葬，年代在公元前300年左右。已發掘的1號墩共有兩個墓穴，為夫妻異穴合葬。南邊的1號墓，是男主人墓穴。墓坑口東西長37.5米，南北寬34.5米，坑口距槨蓋板約12米，有14級臺階。1號墓向西約25.2米處，有一個長52.7米，寬9.5米的車馬陪葬坑，葬有33輛車72匹馬。其中，出現了六馬拉一乘。北邊的2號墓是女主人的墓穴，坑口東西長34.7米，南北寬32.5米，坑口距槨蓋板約9.5，米，也是14級臺階。2號墓西面也有一個車馬陪葬坑，里面葬有7輛車，16匹馬。
九連墩出土的銅方壺。
兩座墓共出土文物9067件，分為祭器、樂器、燕器、兵器、工具、車馬器、喪葬用器、裝飾品及植物果實、動物骨骼等。其中，玉首包金銅削刀、提梁銅鸮卣、中心立鳥銅洗、人擎銅燈、虎座鳥架鼓、梳妝盒，都是隨葬器物中的精品。
墓主身份仍是謎
棗陽市吳店鎮東趙湖村至今流傳著一段神秘的傳說。
相傳2000多年前，楚國有一位戰功顯赫的將軍，他為人正直、神勇無比。這位將軍遭到奸臣陷害。奸臣告訴楚王，將軍手握重兵，有不臣之心。楚王聽信讒言，下令殺了將軍。事后，楚王知道了真相，追悔不已。他命人用黃金打造了一個頭顱，作為陪葬品一并埋在墓里。為了防止盜墓賊偷走金頭，楚王下令在當地攏起九座一模一樣的墳冢。
九連墩的墓主人是誰？是傳說中的無頭將軍嗎？王先福說，無頭將軍只是一段神秘的傳說。考古探測顯示，九連墩九個封土堆下都有墓葬，不存在為掩人耳目攏起幾座假墳冢的情況。古人的墓地很有講究，先祖埋在一個地方，他的子孫去世后，要按著順序埋在兩邊。九連墩實際上就是一片家族墓地。
2002年，為配合孝襄高速公路建設，省考古隊對九連墩南端一個封土堆進行發掘。出土的銅鼎、車馬坑，向人們訴說墓主人生前的顯赫。王先福說，通常銅鼎、車馬坑是界定墓主人身份的一項重要標志。因為周朝禮制規定天子享受九鼎八簋，諸侯享受七鼎六簋，大夫享受五鼎四簋。到了戰國中期，天子勢微，禮崩樂壞。很多諸侯、大夫死后，隨葬器物明顯越制。九連墩的墓主人雖然享受了七鼎六簋，六馬拉一乘，但他并不是諸侯，應該是一位封君，他的身份至今還是謎。
據介紹，封君是當時楚國的核心領導層成員，楚王賜予封邑，在封邑內享受征收賦稅的特權。除此以外，封君擁有自己的武裝，可以在封邑內筑城建邦。封號和封地雖可以世襲，但不是獨立王國，所受封邑必須接受國家法令的約束，國王隨時可以削封。封君死后，葬在自己的封邑內。
1392支竹簡卻無一字
墓主人身份是個謎，九連墩2號墓南室出土的大批竹簡同樣是一個謎。2002年12月25日，九連墩出土了4堆共計1392支竹簡。經過清理，考古人員驚訝地發現，這些竹簡色澤光亮，各個被打磨得整齊劃一，背面用油漆繪制了精美的圖案，正面卻一個字也沒有！
王先福說，考慮到這些無字竹簡上或許有字，因為年代久遠、墓葬環境等因素，墨跡可能褪色消失。專家學者對這批竹簡進行了紅外掃描。結果顯示，這些竹簡的確沒有寫過字。
后來又對竹簡背后花紋的整理研究，發現16到19支竹簡可以拼成一組，各組的紋飾也大致相同。
王先福說，無字竹簡的作用大致有三種。一是用來寫字的竹簡。或許是當年下葬匆忙，來不及在上面寫字。二是用來裝飾的簾子。古人可能把這些竹簡穿起來，掛在車上，窗戶上當裝飾品用。三是墊子。這批竹簡高度為30至31厘米，寬度在13至15厘米之間，尺寸與同室出土的大量木俎基本相同。就像現在我們放在茶幾上的隔熱墊一樣，古人把它們穿成一簾一簾的，然后在上面放置器物。
九連墩出土的漆木辟邪。
創下多項楚墓發掘之最
王先福告訴記者，他于2002年12月14日進入九連墩參與考古發掘，“當時五六人一組，小組內有人專門負責取器物，有人繪圖，有人照相。各小組分頭清理東、南、西、北四個墓室，全部清理完畢，再聚到一起，清理主墓室、開棺。” 王先福負責清理北室，這個墓室堆放了大量樂器。“那段時間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加上墓室又被地下水浸泡過，里面泥濘不堪。”王先福說，一些小的零部件要特別留意，很多文物出土時并不完整，后期的拼接、修補全靠這些小部件。
12月22日下午，九連墩1號墓棺蓋板打開。當年那些精美的衣物早已化成泥土，棺內有一副青銅佩劍，根據尸骸來看，墓主人的身高在1.75米到1.9米之間。 2003年元旦過后，九連墩考古轉入文物整理階段。省考古所從各地抽調了十幾位專家，參與文物的清理工作。“拼對是一項極其繁瑣的工作，兵器、車馬器、甲片要一片一片按照紋飾拼對完整。”王先福說，有一次拼接車廂外的皮甲，開始差了一小塊，怎么拼都拼不攏。后來大家在成千上萬件未歸類的雜件中篩選，這才修補完整。整個清理工作一直到2006年才全部完成。
九連墩考古發掘入選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2002年全國考古六大發現，并且創下多項楚墓發掘之最。
九連墩出土的青銅俎。
據介紹，和其他已發掘的規模相同的楚墓相比，九連墩保存狀況最為完整。九連墩1號墓出土了已發現楚墓中最多的簋(音詭，是中國古代用于盛放煮熟飯食的器皿，也用作禮器)，數量多達12個，2號墓出土了楚墓中數量最多、品種最全的木制禮器，其中一件缶由整木挖成。墓葬中，車馬器、祭器、樂器、兵器、工具、喪葬用器、裝飾品一應俱全，為今后研究楚國墓葬制度提供了重要依據。九連墩出土的樂器涉及鐘、磬、鼓、笙、竽、瑟、琴、篪等幾大類，部分樂器屬于歷史性發現。如虎座鳥架鼓，臥虎下有一塊六蛇糾結的浮雕底座，以前其他地方也出土過鳥架鼓，但均沒有底座。此外，九連墩出土的笙保存著發音的簧片，一件瑟上保留著當年的弦。九連墩出土了楚國貴族墓中最大的一件鑊鼎。這件鑊鼎高93.8厘米，口徑達81.2厘米、重121.74公斤，考古發掘時由八人合抱才將它抬出墓坑。當時鼎內還殘留有牛骨。
量身打造“保護衣”
為了保護九連墩，棗陽市在九連墩墓群范圍內建立保護人、組、村、鎮、市，五級聯動的“五級文物保護網絡”。棗陽市博物館除了經常開展巡邏檢查，還在當地聘請了4名專職文保人員。4人24小時監控九連墩墓群保護區，一旦發現墓群內發生的盜竊、破壞情況，迅速上報，并及時處理。
棗陽市博物館相關負責人介紹，目前，《九連墩墓群安全防范系統工程》已獲國家文物局批準。國家文物局撥專款379萬元用于建設安全防范系統工程，近期將啟動安防工程建設，為九連墩古墓群量身打造一套“保護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