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理論常識五 14、才性 15、神思 16、文筆 14、才性 人的才能和稟性。始見于趙岐《孟子·告子》“非天之降才爾殊也”注:“非天降下才性與之異也”,王充《論衡·命祿》:“故夫臨事知愚,操行清濁,性與才也。”魏晉玄學興起后,“才性”更是被廣泛清談的問題之一,袁□并有《才性論》(《藝文類聚》卷二十一)。后被運用于文學批評泛指作家的天才與氣質指文學創作中作家主觀方面的條件。“才”指天才和才能,“性”指作家的氣質和個性,兩者都直接地影響著作者的創作。 三國時期,劉邵的《人物志》是中國最早論及性格類型的著作。其中品評人物,比較注意人的才性的區分。在《人物志·八觀》第七中就提出“觀其所短,以知所長”,并認為人有偏才和兼才之別。葛洪《抱樸子·辭義》也有關于才性的“偏長”、“兼通”之說。在中國古代文論中,第一次接觸到作家的氣質與作家的創作之間的關系的,是曹丕的《典論·論文》。認為作家獨特的氣質、個性,形成了各自的獨特風格。所謂“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清濁”即指作家氣質、個性的剛柔:“應□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但他過于強調了作家氣質、個性的先天性:“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卻完全忽視了后天的社會實踐和藝術素養對于作家氣質、個性形成中的作用。 到劉勰的《文心雕龍》,對作家的才能、個性之與作家創作的關系,才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和探討。 劉勰曾反復地強調作家天才和氣質的不同:“才分不同,思緒各異”(《文心雕龍·附會》篇);“□桂同地辛在本性”(《事類》篇);“性各異稟”(《才略》篇)。這種才能、個性方面的差異,決定著作家們各不相同的風格:“夫情動而言形,理發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并情性所鑠,陶染所凝,是以筆區云譎,文苑波詭者矣。故辭理庸□,莫能翻其才;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各師成心,其異如面。”(《體性》篇)就是說一個作家作品的辭理的平庸或杰出他的作品風格上的陽剛和陰柔,都是和作家本人的才性分不開的,從而提出了作家的才能和個性,是形成其作品的獨特風格的基礎。劉勰并用這樣的觀點,對歷代作家的創作進行了評論。譬如在《體性》篇中,他從性格對于創作風格的影響進行了分析:“吐納英華,莫非情性。是以賈生俊發,故文潔而體清;長卿傲誕,故理侈而辭溢;子云沉寂,故志隱而味深……觸類以推,表里必符,豈非自然之恒資,才氣之大略哉!”就是說,作家外在的文辭風格的表現,都是他的內在性格的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映。 而作家的才能和個性的發展,又常常是和時代分不開的。所以劉勰在《才略》篇中,在分析了后漢和前漢、晉代和建安時代的創作時指出前者不如后者主要就是時代風尚影響的結果。例如他認為東晉的文意單薄,和當時的清談之風的影響就是分不開的。所謂“何也?豈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會哉?嗟夫,此古人所以貴乎時也。”在《諸子》篇中,他認為由于百家爭鳴的氣氛,使得諸子能夠“越世高談,自開戶牖”;而漢代由于依經立論的結果“雖明乎坦途,而類多依采”所以不能不比諸子遜一籌。在《時序》篇中,更進一步指出了建安文學“梗概而多氣”的風格特點,和建安時代的“世積亂離,風衰俗怨”的時代影響分不開;晉代雖然“人才實盛”,但由于“運涉季世,人未盡才”。這就是他提出的著名的“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的觀點。 這些看法對于促進人們對于風格理論的研究,具有積極意義。 在天才的問題上劉勰一方面接受了曹丕的觀點很強調它的先天性如所謂“才力居中,肇自血氣”“才有(由)天資”(《體性》篇)等;但劉勰和曹丕不同的是他既承認天才的先天性又很重視作家后天學習對于才能發揮的重要性:“才之能通,必資曉術”(《總術》篇);“將贍才力務在博見”“文章由學,能在天資”(《事類》篇);“八體屢遷,功以學成”(《體性》篇)。這樣的認識,無疑是更為全面的。 劉勰之后,關于才性對于文學創作和風格理論的關系,曾為后世的許多作家、理論家進一步探討和發揮。 15、神思 指藝術想象不受時空限制、變化迅疾莫測的特點。“神”指變化迅疾莫測“思”指心思、想象。“神思”作為一個詞組,是以“神”形容心思、想象的特點。 “神”思之“神”,源于《易傳》,具有多種含義,其中之一即變化迅疾莫測。如《易·系辭上》釋“神”:“陰陽不測之謂神”,“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又《易·說卦》“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即萬物變化神妙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而提出“神”字以概括這一特點。以“神”狀“思”,則指心思、想象的變化,神妙莫測。 在魏晉玄學興起,談《易》、《老》、《莊》“三玄”成風時“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經常被引用的話。如《三國志·魏書·何晏傳》裴注引《魏氏春秋》記載何晏品評朝士所說“‘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等。《列子·周穆王》“吾與王神游也,形奚動哉”注亦全襲此語。 在中國古代文獻中,對于人的思維、想象不受時空限制的特點,早已有所認識。如《莊子·讓王》篇所說:“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荀子·解蔽》篇所說的“坐于室而見四海,處于今而論久遠”,以及《淮南子·□真訓》所說:“夫目視鴻鵠之飛,耳聽琴瑟之聲,而心在雁門之間。一身之中,神之分離剖判,六合之內,一舉而千萬里”等,都是講思維的這一特點:身在此而心在彼,思維不受主體所處時空的限制。 漢末佛教輸入中土后翻譯佛經論述佛理也曾廣泛論及思念之變化無方及其超時空性如僧康會《〈安般守意經〉序》所說“彈指之間心九百六十轉;一日一夕,十三億意。”(《全三國文》卷七十五)姚秦鳩摩羅什所譯《維摩詰所說經·弟子品》第三所說:“諸法不相待,乃至一念不住。”后秦僧肇注“彈指頃有六十念過”,等等。 在藝術上,首先接觸到藝術想象問題的,是《西京雜記》卷二記司馬相如作《上林賦》、《子虛賦》所說“意思蕭散不復與外事相關控引天地,錯綜古今”等。晉人陸機專論文學創作過程的《文賦》,雖未標以“神思”,卻曾對藝術想象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的特點做過精細入微的描述:“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恢萬里而無閡通億載而為津”。 首先標出“神思”,將思維的這一特點引入藝術理論并設立篇目對之進行了專門論述的是劉勰的《文心雕龍·神思》篇。與陸機《文賦》不同的是:陸機只是一般地談到了藝術想象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的特點,而劉勰的《神思》篇,則更進一步論述了藝術想象的特點,并將它的重要性提到了“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的地位:“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樞機方通,則物無隱貌,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在這里劉勰以生動的比喻,描述了藝術想象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的特點。“寂然凝慮,思接千載”,講的是超越任何時間的差距;“悄焉動容,視通萬里”,講的是超越任何空間的差距。與《文賦》之“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意義完全相同。藝術想象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性,在后世更曾被廣泛地論述描繪過,如“萌一緒而千變,兆片機而萬觸。……轉息而延緣萬古,回瞬而周流八區”(《全唐文》卷一百八十八韋承慶《靈臺賦》)等。 藝術想象的超時空的特點,在西方傳統美學和文論中也常常被提到如達·芬奇“謂心能于瞬息間自東徂西,沙士比亞稱心思捷躍,能一舉而逾世代、超山海”(轉引自《管錐編》第 3冊第1187頁)。近世意識流興起后,更曾夸張地提倡這一點。 想象在藝術創作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西方曾為許多作家和理論家重視和提倡,黑格爾甚至說:“真正的創造就是藝術想象的活動”,“最杰出的藝術本領就是想象。”(《美學》第1卷第50頁、357頁)藝術想象是優秀創作最重要和必不可少的條件之一,作者只有通過藝術想象活動,并加以適當的藝術處理,才能把精細入微的道理和曲折復雜的情致所謂“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表現得維妙維肖。而這也是在藝術欣賞中誘發讀者想象活動的必要條件。但想象并不會憑空產生,沒有廣博的學識,以及理性的知識,想象就不會有馳騁的廣闊的天地,而會成為不根之萌。劉勰《神思》篇的可貴之處在于:它不僅生動地描繪了藝術想象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的特點,而且在這之后,提出了進行藝術想象的幾個必不可少的條件:首先,是精神心理狀態要處于虛靜,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擾。“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后兩句話出自《莊子·知北游》引老子語:“汝齊(齋)戒疏瀹而(汝)心,澡雪而精神。”是先秦時期道家提出、而為各家所共同承認的思考和認識事物的必要的心理狀態。除心理狀態處于虛靜這一點外,還需要“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繹〔懌〕辭;然后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這樣,對于進行藝術想象所必要的條件,可以說基本上都論述到了。這就使劉勰關于藝術想象的理論,更為前進了一步,在中國古代文論關于藝術想象理論的探討上,具有自己獨特的地位。 劉勰論述藝術想象理論中所提出的又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是他實際上已經認識到作為藝術想象的心理活動現象,雖神妙莫測,實際上卻與外在的自然現象始終保持著一種緊密聯系而不可分離的狀態,所謂“思想為妙,神與物游”“神用象通”“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云而并驅矣”,正是關于藝術想象這一活動特點的形象說明。思維的自由性,及其超時空性,是任何思維都具備的特點,并非為藝術想象所獨具。例如后來朱熹所說的:“如古初去今是幾千萬年,若此念才發,便到那里;下面方來又不知是幾千萬年,若此念才發,便也到那里。……雖千萬里之遠,千百世之上,一念才發,便也到那里”(《朱子語類》卷一八),就是講的一般的思維、想象超時空的特點。但只有藝術的思維和想象活動,始終并非舍棄外物而抽象進行的。上引“神與物游”、“神用象通”等等,講的就是藝術思維、想象的特點,而并非一般的思維、想象的特點,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 劉勰之后,“神思”一詞作為藝術想象的術語,逐漸地被廣泛采用,例如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論》所說的:“屬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無象,變化不窮”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