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鳴:北京侃爺的戲味人生(組圖)2012-06-26 04:01:44 來源: 北京日報(北京) 有0人參與
《日出》劇照 曹順妮 與任鳴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王府井》的排練現場,身著紅色外套的他,加上一米九的海拔高度,想不成為焦點都難。 象征激情與張力的紅色,似乎是任鳴的最愛。在執導兒童劇《Hi,可愛》時,他也是身著紅色上衣。若細心回看一些他的訪談節目,紅色上衣多次出鏡。外表儒雅,內心激情似火,就像他形容的自己矛盾體。 任鳴確實是一個極有個性的矛盾體,聲稱自己是“無為而治”的導演,卻創造了許多的有為作品,《王府井》是他執導的第66部話劇,同時也是他的第10部京味話劇。任鳴的夢想是一生要導100部話劇。 2012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迎來60周歲生日,1994年34歲開始擔任人藝副院長的任鳴,再次進入一個異常忙碌的狀態:在人藝2012全年圍繞建院60周年紀念主題安排的20部大戲232場演出中,任鳴就有7部50場演出。其中人藝首任院長曹禺的經典之作《日出》剛在5月5日落幕;而7月、8月他還將率領團隊在上海上演《知己》、《關系》、《我愛桃花》;結束上海的演出后,他導演的《嘩變》、《我們的荊軻》將于8月、10月在北京上演;人藝全年的演出最后就是以任鳴的《全家福》收尾。 這就是任鳴,“除了排戲還不知道自己能干啥的導演”,在人藝60年的時空緯度上,用自己近70部作品,刻下了25年人藝印痕,實踐著曹禺的囑托做人藝的守望者,把人藝的“民族主義、現實主義、人民性”風格傳承下去。 戲味人生,這就是北京侃爺任鳴的人生主題。為戲而生,為戲而狂,不瘋魔不成戲,任鳴,你很有戲! 1 張狂的侃爺 一把扇子,一部戲,導了20多年的話劇,任鳴落下這么個癖好扇不離身。 “為了這部戲,估計又得落下梳子不離身的毛病。”任鳴笑自己,2011年導演《王府井》竟然打破了他20多年的老規矩。 面對人生中導演的第10部北京戲,自稱排不夠北京戲的任鳴口出狂言,《王府井》找他來導,還真找對人了,用他的話說,自己打小在王府井混,門兒清,“別人導不出這個味兒來”。 “我改了18處。”排練時、吃飯時、睡覺時,他的靈感會隨時而至,睡夢中他會忽地坐起來,把夢中王府井的情景刷刷刷寫下來,不瘋魔不成戲。 這并非個案。對待每一部話劇,任鳴都會如此瘋魔入戲,即便京味戲導了10多部,也從不會妨礙他的激情,更不會影響他的創作欲望。 是不是有人會擔心你導了那么多京味戲,《王府井》難免落入京味戲的窠臼?記者曾如此發問。 任鳴立馬一臉不屑地否認,“笑話,一戲一格,《王府井》那可是一條街的靈魂、一群人的夢想,是目前京味戲里最大的題材,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大開大合。”借用戲中臺詞來評價,“夠味兒。”用他自己的話評價,“這就是任鳴的《王府井》,任鳴的個性已經烙在上面。” 說罷,他又忽覺不妥,忙笑著改口,“任鳴導的《王府井》這樣形容更好些。” 《王府井》讓任鳴又過了把十足京味戲的癮,竟又激發了他下一步創造靈感,連題目都想好了,“下一部《大前門》,接下來或許還會有什剎海、鼓樓大街……” 這就是任鳴,那個一提北京戲就自信到張狂、興奮如打了嗎啡一樣的北京侃爺。張狂的他,卻是極有分寸,一旦面對自己不熟悉的題材,就是八抬大轎請他,他都不為所動。 “有人多次請我去上海導上海題材的戲,我死活都不接。為什么呢?沒生活體驗啊,比如讓我導上海南京路的話,我就導不出那個感覺來,你懂我的意思不?”任鳴探著身子,以詢問的語氣想分享他的這個感悟。 張狂的北京侃爺任鳴,喜歡把生命體悟融入到戲劇中,唯有此,戲劇才能打動自己,從而打動觀眾。 2 100部戲的夢想 “你懂我的意思不?”總強調排戲“不投人所好”的個性導演,任鳴卻有這樣的口頭禪,詢問別人是否明白了他所作的一切闡釋,很在乎你是否理解他的表達。 就像《王府井》中尋夢的劇中人物一樣,任鳴也有自己的夢想,一輩子排100部戲是具體的夢想,而那個“要做一個有學問的導演”的抽象夢想,同樣也在王府井中不斷積淀、延展。 對于自己導演的角色,任鳴的自我評價是,“我是一個有天分的導演。” 單憑這一句狂傲的話,你或許不以為然,但要是看了他的職業軌跡,只能承認,他狂得有資本。 從事文藝工作的父母的熏陶,或許是任鳴天分的來源之一。5歲的小任鳴就已經上臺表演話劇。 18歲那年,任鳴寫了一首自題詩:“言志一口氣,萬難死不休。今聲誓出口,一生不回頭。” 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上學時,任鳴門門考試都是滿分,教授驚詫,問其原因,他狂傲地說:“老師,我說實話你別生氣,我不相信書本,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覺,因為我是一個有天分的導演。” 上學讀書的他,似一只貪婪的貓,將所有喜好吃的魚,統統收入腹中。他可以將癡迷的劇本《榆樹下的欲望》,一字不落地手抄下來,而且立志一定要把這部經典劇作搬上舞臺。20多年后的2007年,他兌現了當初的諾言。 27歲就開始成為副導演,以至于當時的名角兒都不相信還有如此年輕的導演。 34歲即成為北京人藝歷史上最年輕的副院長。 50歲的時候,任鳴又做了一首自題詩:“吾輩一生只懂戲,萬般與俺沒關系。不圖虛名不貪錢,把戲排好便可以。” 2011年,剛過知天命的任鳴,再次迎來一個收獲年,由他執導的大型原創話劇《王府井》在國家大劇院火熱上演。這已是他導演的第66部話劇、第10部京味話劇。而京味戲的擁躉們、任鳴的粉絲們讓場場演出爆滿。 同年8月,他又執導了自己的第67部話劇借古諷今的《我們的荊軻》。在這部戲里,任鳴的瘋魔勁又上來了,借荊軻之軀,深度剖析了現代人的心理,甚至把自己想象成“荊軻”,排戲時反省自己,在這個戲里看見自己的影子。 如果不導戲,任鳴說,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一輩子在排戲,一輩子在鉆研戲。 任鳴的戲味人生,跨度巨大,從傳統的京味戲《北京大爺》、《北街南院》、《金魚池》到現實的《等待戈多》;從時尚的青春劇《第一次親密接觸》到孩子們喜歡的兒童劇《Hi,可愛》;從嚴肅的《足球俱樂部》到《尋找春柳社》,任鳴的戲,就像他自己,有思想,有厚度,不論你是哭,是笑,內心都會涌動出力量。 而任鳴希望他執導的每部戲,讓觀眾發掘到真誠、善良、美好,感悟到生命的無窮張力。 讓戲劇帶有力量,這是任鳴100部戲劇夢想的動力,也是他對人藝老一輩藝術家曹禺對自己的囑托做“人藝的守望者”的認真踐行。如何把人藝的“民族主義、現實主義、人民性”風格傳承下去,是他每一部戲背后的永恒使命。 即便在商業戲劇大行其道的當下,任鳴說,他也從未忘記自己“人藝的守望者”的身份。 而面對過去的成績:“文華獎”、“五個一工程獎”、 “新劇本獎”、話劇“金獅獎”等等,以及國家一級導演的稱謂,人藝副院長的職位,他從未拿來炫耀,面對過去成績,面對名利,他一貫的低調。 但一提戲劇,低調與他絕緣,激情附體才是他的本色,尤其在京味戲上。 3 京味戲的大拿 遇到自己對口味的題材,尤其是北京戲,任鳴選擇當仁不讓。 國家大劇院作為首都北京的重要文化地標,院長陳平一直懷有一個夢想:為北京人寫一部大戲,展現北京人深厚的精神底蘊與豪邁的民族氣節。 所以當國家大劇院擬推一部北京題材的大型原創話劇時,便找到了任鳴,希望他能出馬當導演。任鳴一聽,沒有客套,沒有推辭,立馬答應下來。 于是,在兩年前《王府井》劇本未定,演員未定,一切都在計劃中時,他這個導演的身份,卻板上釘釘,非他莫屬。 按說,同一題材的戲,總有個膩味的時候,可到任鳴這,非但不膩味,還越導越興奮,越導越上癮。 “《王府井》是我導的第10部北京戲。”任鳴數著,之前,他已經導了9部叫好又叫座的京味戲:《北京大爺》、《古玩》、《金魚池》、《北街南院》…… “每個戲都有自己的風格,一戲一格,我不會重復自己,戲也一樣。”他不允許京味戲出來一個不變的味道,每部戲都要比前一部有提升。 “《茶館》的故事發生在一個館內,《天下第一樓》就是在一個樓里展開,《南街北院》就是個院子,以前的哪一部京味戲,都不像《王府井》,展示的是一條街的靈魂,一群人的靈魂,這個氣勢,不是一個館、一個樓、一個院子可比的。”任鳴邊說邊比劃,夸贊《王府井》就是一部史詩般的大制作。 用他的話講,這部歷時兩年多時間打造的原創話劇,跨越大清王朝、民國時期、抗戰時期和解放前夜4個時代,實屬鴻篇巨制,是目前北京戲中題材最大的。 他興奮地兩眼放光,仿佛自己就是一個將軍,以前,只是帶領一個班、一個排、一個營在胡同、在溝壑打仗,如今率領千軍萬馬,要到廣闊的戰場上舞刀弄槍。 既然從來沒有導過場面如此宏大的群像戲,難道就沒有一絲膽怯嗎? “怎么可能?!”自稱排不夠北京戲的任鳴斷然否定。任鳴說,導北京戲,他從來不犯怵,誰讓自個就在這長大的呢。 1960年2月,任鳴出生在王府井旁邊的史家胡同。1987年大學畢業任鳴被分配到人藝工作,而人藝恰又在王府井這條街上。這條街的角角落落,有他的成長印記、他的回憶和夢想。從小到大,見證了王府井的點點滴滴變化,任鳴自然不會把《王府井》導演的擔子讓別人挑了去。 十幾萬字的劇本,他可以過目不忘,“那些東西早就在我腦子里,骨髓里。”對王府井飽含著別樣深情的任鳴,打定主意,“把自己的感受,融入到戲里。” 于是,作為導演,他二度創作的激情一下子被激發。 “我改了18處。”任鳴對數字總是那么敏感。甚至睡覺的時候,他都要提前在床旁邊放上本子和筆,等一旦夢中有絕妙的情節,好記下來。 “要讓《王府井》折射出的精神內核,翻好幾個跟斗,你懂我的意思不?”任鳴說,他就是想讓《王府井》達到“夠味”的程度。 “北京戲是我的終身題材。我一輩子都會排京戲,要講的故事永遠挖不完。” 4 堅定的守望者 京味戲也好,非京味戲也罷,任鳴要做的就是,純粹地排戲,讓越來越多的人愛上話劇,學會體悟生活。 他提及,就像《王府井》中那群堅守著王府井誠信、團結等等道德原則的人們一樣,他是人藝的守望者,也是話劇的堅定守望者。 而這一切,都需要強大的內心,才能在如此物欲橫流的社會完成堅守的任務。 堅守,不是干預他人,而是多元、包容和競爭。就像在家里,任鳴不會把自己癡迷話劇的愛好強加于兒子,“他有他的喜好。”在劇院,他也不會讓人藝的風格,死板地束縛住每一位演員。 遵從人性、崇法自然、發掘天分才是重要的。“再勤奮的匠人,終究是匠人,成不了有天分的藝術家。”任鳴如是說,他說自己就是有天分的導演,為戲劇而生,而存在。 仿佛手中的那把不離身的扇子,在別人手里,就是一把帶來清涼的物件,在任鳴手中,卻成了會思考的道具,知道在什么時候激發他的靈感。 扇子是任鳴靈感的觸發物,而靈感的真正來源,是他對生活的細心觀察,加之博覽群書,支撐了近70部質量上乘的話劇精品。 緣何能做到高產又高品質? 任鳴從執導《王府井》的體悟說起,“我們查了王府井的歷史后發現,王府井之所以能發展,百年不衰,就因為它的多元、融合、包容,是通過競爭發展起來的這么一條商業街,這是它的核心。而在歷史興衰沉浮中,能夠堅守這條街的人,不是那種北京人堅守北京的概念,是商人堅守自己的道德準則的概念。越有苦難,越能反映人性。比如說商人間的誠信、團結,透出的民族骨氣和精氣神,但是這些東西,恰恰在今天人們做生意的時候,誠信不夠了,合作精神欠缺了,凝聚力也喪失了。這些民族的劣根性,跟我們戲里表達的東西是恰恰相反的,但這也是對現代人的一個啟示。”任鳴希望每部戲,不是圖一時熱鬧,“要給人一種正面的力量,喚醒人的良心。” “一部戲,表達精神更重要。”任鳴要求自己,一部戲,好看,具有觀賞性還不夠,要有沖擊力、震撼力。 而要產生震撼力,“自己得有精神上的積累。”任鳴一直強調自己骨子里是個“穿長衫的人”,喜歡懷舊,感念傳統的道德力量,又能樂觀看待歷史的前行。 不排戲的時候,任鳴便醉心于書海,還曾立志做學者,家里最多的,除了書,還是書。任鳴說,他是一位不會開車上網的穿長衫的矛盾體。 作為矛盾體,任鳴卻又極為寬容,他說,唯有寬容,方能海納百川,而他要做的,就是讓人性在戲劇中震懾觀眾的心靈。 也正因為如此,任鳴的每部戲,都會深深地烙上他的個性。 “沒有個性的戲,那還叫戲嗎?藝術創作要講個性,沒有個性就不是藝術,我導的戲,沒有我的個性,那不是違反業務規律嗎?你懂我的意思不?”就像劇中人物一樣,任鳴的幽默和貧勁兒,時不時也會冒出來。 為了“不違反業務規律”,任鳴稱,作為導演,他要導最適合自己的戲,也要找最適合的演員。 任鳴不會因為演員名氣大小而選角兒。 “我選演員兩個原則,一是選好演員,二是看適合度。名氣大不一定是好演員,好演員不適合戲的風格,也不行。”堅持這兩個原則,任鳴可以做到把演員的風格與戲劇的風格,完美地融合。 任鳴說,一部戲,一旦投入情感,就是自我感受的一種宣泄,不論何時,興奮地就像打了嗎啡一樣,分不清哪是生活,哪是工作,自然就沒有厭倦一說。 這就是任鳴,被大家戲稱的“北京侃爺”,一位喜好讀書、醉心思考的“無為而治”導演,一位自信到張狂的戲癡,看著兒子的同學都成了自己的粉絲,看著劇場中70%坐的是年輕人,看著越來越多的演員,純粹地用生命去踐行話劇的“民族主義、現實主義、人民性”,他就開懷地樂了。 下期請關注: 人藝60年紀念人物特刊之 王斑 (本文來源:北京日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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