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地震,廖智失去女兒,失去雙腿,失去婚姻。
五年后她看到電影《綠里奇跡》, 老婦人問死囚約翰:“為什么你身上有這么多傷痕,誰這么狠心傷害你?”
他說:“我不記得了,夫人。”
她看到這里落淚,“他承受了不應該承受的,卻根本不覺得需要饒恕,他不覺得有人虧欠了他。我也如此。如果一切不是這樣子發生的話,我也不能成為現在的樣子。”
節目視頻:
(主編:金輝 編導:王映潼 攝像:鄒庚濤)
附:文稿
(紀實:救災現場)
廖智:你們有幾個點現在?每個點多少人?大媽你別說話了,你聽我說,如果家家戶戶發太浪費了,大家都互相就照應一下在一塊兒,不要自己扯自己的。
廖智:救災,朝那邊,救災。
采訪:
廖智:后來下大雨嘛,我的假肢就很有優勢,被泡是假的腿被泡,他們全部人都很羨慕我,一上車都在脫鞋,然后只有我在拔腿,拔下腿舉起來以后,他們都看著,還是假的好。
(紀實:救災現場)
廖智:已經搭好了,搭好了。
采訪:
廖智: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后來去到龍門鄉上廁所的時候,找的那個小姑娘帶我去,結果把我們帶到一個坡的旁邊,那兒種滿了很高的好像是油菜籽吧,然后她一掀開,就在這里,我跟我媽當時就愣在那里,說這里?她說放心吧,你就躲到里面去蹲下來,她不知道我不能蹲下,因為我裝假肢,只能蹲90度,蹲不到下面去,她就一直說姐姐,你蹲下去一點,你蹲下去一點,我心想我只能蹲成這樣子好不好。
演播室:
這是一個28歲的女孩,這是她第二次經歷大地震,第一次是5年前,汶川大地震當中她失去了婆婆和10個月大的女兒,失去了自己的雙腿,失去了婚姻。5年之后,雅安地震發生之后,她戴著假肢去往災區參加救援,當余震發生的時候,她帶著棉線手套,坐在地上搭帳蓬的樣子,被人們稱為“最美志愿者”,她叫廖智。她說,苦難不是人活下去的理由,快樂才是。
(照片回顧)
解說:“又震了……剛剛又震的那一剎那猛然發現自己連動都不想動了,習慣了,腿酸了,身體疲憊也懶得動了,愛震震吧,”
4月22日,來到震區40個小時之后,廖智在微博中發了一張自己在余震時坐在廢墟石頭上的照片。很快,這條微博轉發量過萬,網友評論說她長得像張柏芝,稱她為“最美志愿者”。看著手機上的幾千條留言,最初廖智有點不高興。
采訪:
廖智:第一時間其實大家圍在那里都有一點不開心,就是覺得說為什么一條無聊 的微博會被轉這么多。
記者:你為什么說它是無聊啊?
廖智:因為那一條跟救災的信息完全沒有關系。就覺得為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家不關注,一個美女就被關注,就是這種感覺。
廖智:前方到底是怎么樣一個情況,不知道。找一找生源,看哪些地方還有人活著,先跑到那個地方去,是我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
解說:4月20日,聽到雅安地震的消息,身在重慶的廖智立刻收拾好東西出門。隨后跟之前認識的一群志愿者,一起前往重災區太平鎮。廖智想盡快抵達災區,鉆進廢墟里救人,她覺得自己個子小,卸掉假肢之后,會更靈巧,可以做那些體力強壯的男人無法做到的事情。
采訪:
記者:那有人可能會覺得有專業的救援隊伍嘛。
廖智:對。
記者:你可以不用去,你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幫他們。
廖智:我就是想不到別的方式,我就是覺得如果我不去現場,誰往洞里面鉆,他們鉆不進去。可能也是想得嚴重了一點。像我這種個子很小,又有被救的經驗,知道怎么去打洞,我覺得是很幫得上忙的。
解說:廖智說,這次雅安地震,自己之所以想第一時間去災區救人,就是因為當年512地震的時候,她被卡在廢墟里,救援的人怎么都進不來,最后是一位小個子的男孩鉆進洞里救了她。
采訪:
記者:那些被從廢墟里面救出來的人,一般這一輩子都不愿意再接近這樣的地方,你不覺得。
廖智:我就一直覺得我的命是別人送給我的。所以也是從那個時候,我覺得人有時候是要忘記自己的,要忘記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解說:21號凌晨,雅安到蘆山的路上,廖智和同行的志愿者被堵了8小時。從蘆山往太平鎮的路被堵,沿途全是塌方,又堵了3個小時,廖智搭乘的汽車后座擠了四個人,為了節省空間,她把假肢卸下來,扛在肩膀上。沒有路,汽車就冒險從麥田沖過去,兜兜轉轉,沒能找到太平鎮,卻無意中第一撥抵達了龍門鄉。
讓廖智安慰的是,龍門鄉的傷亡和被掩埋的人數比她經歷的汶川地震少很多,只是房屋倒塌嚴重,最缺晚上住的地方。她和車隊的朋友把自己的帳篷送給了他們,也籌到了更多的帳篷來搭建。
4月23日,災區開始下雨。很多救援人員的腳在冷水里泡得發脹,起了水泡,廖智的假肢也長時間浸泡在水里。
采訪:
廖智:假肢進了水就怕它會生銹壞掉,因為它外面是一層泡沫,里面是鐵的,我媽就在旁邊說,你假肢壞掉了又要買新假肢,買新假肢好貴呀,然后隊長還湊過來問,你買新假肢多少錢?我說我現在的這個兩個加起來可能十萬塊錢左右吧,隊長一聽就跑到旁邊去了,不再搭話了。
記者:當沒聽見是吧。
廖智:對。然后我當時就做的心理準備是如果這個假肢真的壞了,就去配那種便宜一點的假肢。
(紀實:災區分發物品)
廖智:我們的車也裝不下那么多。就是希望對大家有一點點幫助。
采訪:
廖智:起先可能還是出于一種很仗義的心態,但那個時候完全已經有感情了。被人信任的感覺其實很好,很感動。
解說:后面的救援進展越來越順了,廖智不再焦慮,她開始看看微博上的留言,有點偷著樂了。
采訪:
廖智:以前沒有,可能會更多是堅強,樂觀這些,不會說是美女。
記者:被人夸美還是心里挺得意的。
廖智:對,過后就一直竊喜。然后自己有時候拿出來那個照片看一看,真的像張柏芝嗎?
解說:廖智說,因為性格直率,有點男孩子氣,朋友們都叫她智哥,她干脆叫自己二姐,因為覺得自己性格有點二,生活里大說大笑,有的時候挽著陌生人走了半條街才發現不是自己媽媽,吃飯的時候會把別人吃剩的骨頭當菜夾,她是一個愛哭愛笑,從不掩飾的人,不過,她在博客里寫過,“我沒有一分鐘為我自己身體的失去而感到過哀悼”。
采訪:
記者:你所有的照片當中,我最喜歡的一張是你洗完澡出來,裹著浴巾,擺了一個大力士造型。
廖智:那個假肢裝了以后,就要給我包扎成腿的樣子,我說不要包,就這樣子,很特別。
記者:坦率地講,我真沒見過女孩可以拿自己的這樣一個身體來有幽默感的。
廖智:但是我從來沒有為我失去腿而流過眼淚。比如說我看到別人可以穿裙子,起初我的假肢很難看不能穿,我第一時間想的是我怎么能穿得上裙子。我為了找到一雙可以穿的靴子,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跑遍了重慶市所有的地下商場,我為了穿一雙有跟的鞋子,我就想盡辦法拿著螺絲改刀把我的鞋,把我的假肢擰開擰開拆掉,重新組裝,想辦法怎么把它弄得可以穿,我就自己去研究,反正我就在這件事情上我覺得還蠻有斗志的。
記者:你為什么一定要就是穿短裙,穿長靴?
廖智:我很愛美呀,我覺得愛美的心是我生命里不滅的一件事情,我在醫院腿包的像棒槌一樣,纏滿了紗布,穿著病號服,那個時候我都不忘記做一件事情就是拍照。
記者:姑娘。
廖智:那個時候我都每天快給我拍照,拍得照顧我的人都煩了,就說你要拍多少。
記者:愛美的女孩會覺得說我只要拍下我漂亮的時候才可以,至于說腿上都是綁帶,然后要坐輪椅我不要拍這個,你怎么想?
廖智:我覺得這個很特別,為什么,就是我覺得一般的女生你想要這樣還不行。
(《鼓舞》)
解說: 2008年7月14日,廖智剛剛做完截肢手術才兩個月,腿上還扎著繃帶,就上臺跳出《鼓舞》。
在汶川地震之前,她只是在一所舞蹈培訓學校當老師,教小孩子跳舞。地震讓她失去雙腿之后,她曾經認為再也沒有機會登上舞臺。不過,當有人邀請她去參加一次演出的時候,她決定再試一次。起初,她以為失去小腿只是限制了行走。但開始練習的時候,她連跪都跪不住,才明白這個動作需要靠腳背和小腿的力量,來共同支撐完成。
采訪:
廖智:晚上翻來覆去也是睡不著,我就想放棄吧,不跳了,不跳了也沒人知道我跪不住,我當時也很怕別人知道我跪不住。我覺得如果一旦他們知道,我就變成廢人,不再有人信賴我,是這種感覺。然后我又開始突然腦子就閃過在廢墟里面,我壓在里面的時候,我完全紋絲不能動,我當時就想要是我能稍微翻個身該多好,我當時就在床上翻身,我想我現在已經很好了,我起碼可以翻身,又可以坐,比那個時候好多了,有什么好怕的呢。在廢墟里面,要求生的人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一定要活出去,所以我是半夜,可能都凌晨一兩點了,我突然想通了就坐起來。
練到天亮。然后醫院開始派早餐了,那個時候就可以跪著起來。我不僅跪著起來,那個時候我還可以跪在那里用膝蓋往前這樣走兩步。
解說:以往,她練習一個舞蹈片段一兩分鐘可以完成,截肢之后需要十幾分鐘甚至更長的時間。每次練習下來,都要腰酸背痛一晚。為了上臺表演,她推遲了第二次手術的時間。
紀實:舞蹈訓練
教練:想想家人,想想你的腿。
采訪:
廖智:我知道這個舞蹈,在舞臺上跳得,我后來看視頻我都不忍心看,我覺得簡直像一個猴子在那邊亂舞。但大家就給我很多掌聲,我就很感動。
(《鼓舞》)
解說:《鼓舞》之后,她一直跳了下去,發起了為家鄉綿竹賑災的義演,也頻繁地出現在很多電視節目里。
采訪:
記者:你后來為什么參加了很多跳舞的節目。
廖智:我覺得穿了假肢以后跳舞就更好看了,覺得在臺上的時候,就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像一個天鵝,像一個仙女在臺上舞來舞去。然后,平常生活中大家都會覺得我很堅強,很樂觀,但是真的沒人用美麗來形容我,所以在臺上我總是會心里面在想今天這個舞蹈衣服這么漂亮,肯定會有人說我好看的。但是也不會,大家還是會說這個堅強的姑娘怎么樣,我就覺得為什么沒有人說我好看呢。
記者:你是不太愿意被當成那個堅強的符號是嗎?
廖智:因為我真的很不希望我就是因為地震,我才有這個存在的必要,我是希望,他們會慢慢忘記我背后的事情,他們會因為我本身而喜歡我。
解說:有人把廖智的故事當成寫作的素材,廖智在微博中回復說,“希望你能夠更多通過我的博客來了解我的整個生命歷程和轉變,這樣就可以避免僅僅用‘堅強’來過度詮釋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說,她曾經迷茫和軟弱,而給她帶來最大改變和影響的,是在汶川地震時遇難的女兒,十個月大的蟲蟲。
采訪:
廖智:她很愛笑,有的時候吧我心情不好跟她聊天,她就不會鬧她就會看著我,有時候我會幻想她的神情,告訴我是,媽媽你說得有道理,我支持你,我會幻想,我就會對著她一個人自言自語,我知道你懂我,就只有你懂我,然后就把她抱起來,她就會在我懷里掙扎。
解說:512當天,廖智本來要跟朋友去海南散心,因為舍不得蟲蟲臨時改變了主意。地震發生的時候,奶奶趕緊趴下護著懷里的孩子,廖智趴在奶奶身上,護著她們倆。但地震把整個家和地板都翻了過來,廖智被壓在了最下面,而最上面的蟲蟲已經不哭了。
采訪:
廖智:心里面就像死一樣平靜,我爸爸在外面跟我說話,我也有氣無力,后來我干脆就沒有聲音了
解說:余震越來越厲害,婆婆(也)已經遇難。廖智說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外面的人怎么喊她也不想再回答,但救援的人員勸廖智的父親離開時,廖智的父親不走,他相信女兒還活著,無論如何都要守在這里。是父親的吼聲刺激了廖智,她說記起自己像蟲蟲一樣,也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她不能讓父母承受這樣的痛苦。她開始想要活下去。廖智被送往醫院,需要馬上進行截肢手術。父親還在家門口守著婆婆和女兒。媽媽在外地,丈夫也不在,只有小表弟沒有辦法接受她截肢的現實,跪著拉住手術車不讓醫生帶走。她自己在手術單上簽了字。
采訪:
記者:我記得你博客里寫說,小的時候你看瓊瑤那個《一簾幽夢》,想過如果說綠萍的命運放在你身上的話,你死也不能接受。
廖智:是,小時候我真的是這樣想,我看《一簾幽夢》的時候,覺得綠萍好美啊,她一個腿沒有了,我也是跳舞的,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腿沒有了,我一定會自殺,我絕對自殺也不要活下去,我非常堅定地這樣認為。但當它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原來不是那么簡單,不是死就可以解決問題的,那個時候會想很多,甚至連蟲蟲她都是一個我無法放棄的理由,因為我一直相信她看得見我在做什么,我覺得如果我放棄,她一定會嘲笑,她一定會很羞愧,覺得自己的媽媽很沒用。
解說:手術之后,廖智和父母曾經對假肢抱了很大的期望。但她沒想到,第一次在假肢上站立,就痛得渾身汗水浸透了衣服。那之后她恨透了假肢,恨不得一把火燒掉,每天躺在床上看《西游記》打發時光。每當看到孫悟空戴著緊箍咒喊痛的時候,她就想自己身體被束縛在假肢之上的痛苦,跟著哭。
廖智一直拒絕用假肢,直到有一天她起床晚了,叫了半天家里人都出去了,她想上廁所,爬出去之后在沙發后面找到了假肢,顧不上疼趕緊穿上,扶著墻跌跌撞撞地進了洗手間。
采訪:
廖智:第二步還沒踏進去,馬上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倒下去,前面是個坐便器,我的頭就摔在上面,地上也很多很多水,頭發也全部掉進去在馬桶里面,還爬不起來,爬了很久很久都爬不起來,然后掙扎得渾身都是臟水,然后爬了好久就爬起來以后,我就看見那個洗手臺的大鏡子,我自己頭上當時就包就鼓起來,眼睛又睡得浮腫,頭發濕淋淋的,好丑,從來沒見過那么丑的自己,丑得沒辦法想象,好狼狽。
記者:是憤怒嗎,還是沮喪呢?
廖智:我很想憤怒,我都憤怒不起來。我很想罵,很想,我不知道罵人,因為沒有誰得罪我,是我自己,罵我自己,我自己也很無奈,又不是我想要這樣子的。然后我想到的第一個,我其實第一個埋怨的,我是在埋怨上天,我是覺得你為什么要把我救出來,然后又讓我過這樣子的生活,說完了又覺得自己沒有道理,因為是我自己不敢面對。就種種糾結,后來所有的情緒就爆發成了眼淚,就哇哇地哭,哭得像小孩子一樣。那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等自己緩過那股勁來,又等到也是等到晚上很晚很晚,半夜了吧,我覺得還是要做決定,反正繼續這樣還是去面對假肢,反正一定要痛,痛一樣,要么就是心靈,自尊完全這種挫敗感和疼痛,要么就是身體的痛,總要面對一樣。就先面對身體的痛吧,起碼還可以忍受。
解說:第二天,廖智把自己的房間反鎖上,放著最激烈的音樂,扶著門把手,對著穿衣鏡,不分白天黑夜地練習在假肢上平衡、抬腿、原地踏步。疼得忍不住的時候,她就跟著音樂大聲唱歌。十幾天之后,有一次偶然聽到水壺燒開了,她不自覺地走出房間把水倒掉,一抬頭,看到父母滿臉驚喜的快樂。從那天開始,她穿著各種衣服和鞋子,出現在重慶大街小巷,對著櫥窗觀察自己走路的樣子。這個一直覺得自己不夠高的女孩,讓醫生把假肢增高了2厘米,還不斷地拿刀改造著假肢外層的泡沫,讓它變得弧線和形狀更美一些,她說自己像天鵝一樣驕傲地在街上走。她愛走重慶的坡路和臺階,只有在這樣的路上,才能鍛煉出能適應一切地勢的能力。
采訪:
廖智:剛剛地震的頭一兩年,我每做一件事我自己自認為還做得不錯的時候,我就會看著天說蟲蟲,你覺得不錯吧,媽媽做得不錯吧。
解說:現在,廖智在重慶一家房地產公司的企劃中心工作,和父母住著租來的房子。廖智媽媽說,以前什么都有,但日子過得很不開心。現在好像什么都沒了,可是一家人在一起很輕松快活。廖智吃飯的時候還像小時候一樣把吃不了的米飯都撥在媽媽碗里。她在博客中寫過,自己曾經是一個任性叛逆的孩子,是在地震后活過來的。當年因為不喜歡自己的金融專業,她18歲從大學退學,找不到方向,刷過盤子,賣過電話卡,替人看管過魚攤。在人生幾乎失控的時候遇到愛人,結婚生子。但她的婚姻在地震之后結束。廖智一度不想再提往事,但她說不想讓別人感到困惑和猜測,還是在博客中把原委原原本本寫了出來,丈夫在地震之后離開了她。
采訪:
記者:在我看你博客當中寫到婚姻的那一篇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個疑問,我會在想這個人的心中真的沒有怨恨嗎?還是她在寫的時候,抑制了自己?
廖智:其實婚姻帶給我的痛苦,我覺得是大過地震本身帶給我的痛苦,地震之后,我的丈夫沒有來照顧我,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我當時覺得很殘忍,他說你知道嗎,我這么做是為了讓你更堅強,我聽了這個話就哭了,你憑什么來讓我變得更堅強,你應該照顧我。
記者:那時候你會責問他嗎?
廖智:我每當想責問的時候,他比我還難過,他會哭得比我還傷心,他會因為他的媽媽離開,女兒走了,他也非常愛女兒,但他這樣一講我覺得是有道理的,我是覺得他比我更傷心,我很想埋怨,我說不出口,我說不出口,我就只能陪著他哭。但是到后來,現在我再回想起來,我真的我發自內心的覺得我是要感謝他,的確是他讓我變得更堅強。如果他在,我不可能成為現在的我。
記者:這個不會讓你對愛,或者對人性失望嗎?
廖智:不會,會讓我變的更冷靜,不會再像以前,接受一段感情如果對方對我很好,很瘋狂地追求感動,我就會接受。現在是也會有一些感動的時候,我會很清楚,這個人是否適合
(紀實:《媽媽咪呀》節目現場)
主持人:有沒有準備好開始新的戀情。
廖智:有人追我,我就開始。我還想生一對龍鳳胎,所以我也在這里順便征婚吧,有愿意跟我一起生龍鳳胎的這個計劃的男士來找我。
主持人:這個太直接了。
采訪:
記者:現在應該有不少小伙子。
廖智:都是在網上過過嘴上的癮,頂多就是打一打電話,都還是打我媽的。
記者:看你自己寫的這個征婚的條件當中,并沒有一條說希望對方照顧你。
廖智:對,我希望是互相照顧,我覺得這樣子兩個人才會都快樂。其實剛剛地震完我也有一種心態就是說我要找一個很有耐心,然后很有愛心的人來照顧我,但是這種心態會讓我變得很自憐自艾,我后來就一直反思,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一個很有愛心,很疼愛我,他可以愛我超過愛他自己的男人,但是因為我這樣索求無度,總有一天會把他嚇跑的。
所以我后來越來越感覺到,我不像起初剛剛地震完那么開心了,是因為我被照顧得越多,然后我會越要求越高,我反而越來越不開心,我開始去想我怎么才能回到當初那種開心,而且有生命力的樣子,
(紀實:幼兒園教跳舞)
老師:今天我們專門請廖老師來看一看小朋友跳舞。
采訪:
廖智:包括為什么拿走我的孩子,當別人問我的時候,我怎么跟別人說公平的,我回答不了。但是我后來2009年年底,去了漢小、映秀小學,去教那些孩子,我教了大半年,當我后來他們真的第一次上臺表演,我那一刻在臺后好欣慰,那些孩子在表演的時候,我真的好像看到是蟲蟲長大了,她成長了。
解說: 在采訪的結尾,廖智提到了一部電影叫《綠里奇跡》,電影講述的是30年代美國一間死囚監舍里的故事,囚犯都在這里等待生命盡頭的電椅,看守在這里麻木地執行死刑。直到約翰·考菲到來,給每個人帶來安慰。他是黑奴的后裔,經常被人誤解、冤枉、唾罵,被判處了死刑。廖智說,她每次看到電影的一段臺詞,自己都會落淚。
(電影資料:)
梅林達:為什么你身上有那么多傷疤?誰傷你那么重?
約翰:我記不清了,夫人。
采訪:
廖智:那一刻我眼淚一下就流出來,我就想他真的是受了很重的傷又被冤枉,他沒有殺人但是被判死刑,他承受了他不應該承受的,但是在那一刻他居然說他忘記了。
記者:那個忘記意味著什么呢?
廖智:意味著他真的,他不計較,他可以饒恕,不僅是計較和饒恕,他根本就選擇不記得。他根本不覺得他需要饒恕,他一點都不能沒有覺得有人虧欠他了,他只是覺得一切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所以很感動。
記者:在你經歷了所有這一切之后,難道你能對自己說這是我本來就應該的樣子?
廖智:對,所以我到現在,我也覺得本來就應該這個樣子,就是這一切是值得感恩的,因為不是這樣子地發生的話,我也不能一點一點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因為每一個人生要經過的過程我都盡情地去感受,我沒有拒絕,也沒有逃避過面對,所有的體會、感受,我都用心去感受它們,沒有白來。
演播室:
謝謝廖智把這一切告訴我們,那么真實,那么動人,那么悲哀,那么歡樂。我們理解她,不是因為她異于常人,不是因為她比誰強大,恰恰因為她的每一種感受都那么普通、真實、富于人性,在當中蘊含著我們自己。廖智在博客中寫過:這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心酸、艱難、軟弱和悲哀,但是只要還有呼吸,就有盼望。她說,每當想到這一點,就覺得生命美得讓人流淚。這句話,由一個曾經承受過無邊黑暗,但又從中掙脫的人說出來,才那么有震撼人心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