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義的生與死木然 昨天 22:21余華的小說看得不多,可恰恰在《第七天》的作者簡介里所說的書《活著》、《兄弟》、《許三觀賣血記》還都買來看了。曾經為小說里的人物流過淚,為小說里的人物切割過自己的精神,為小說里的人物悲鳴。 余華所有的小說故事情節都簡單,簡單而厚重,厚重而荒誕,荒誕而有意義。他對生著筆極為吝嗇,他對死著筆極為慷慨。他就像一個法醫,以旁觀者的身份,觀察死者。他似乎對死亡本身無動于衷,卻享受解剖尸體的過程。他在解剖的過程中體會生與死,尤其是體驗從生走向死的那一時刻,這是他的筆調最為顫栗輝煌的時刻。 余華是自由主義作家,他的自由主義價值預設,使他對極權充滿著批判意識。他認為在專制社會里,人們一直生活在絕望里,走到盡頭還是絕望。望不到邊的絕望,永遠看不到希望。 基于自由主義的價值預設,他的小說充滿著對專制主義的控訴,這種控訴是通過處理生與死的關系來完成的。在小說《活著》里,他通過活著來講死了的故事。在小說《兄弟》里,他通過死來講活著的故事。在小說《許三觀賣血記》里,他講活著的無意義。在小說《第七天》里,他講死本身的無意義。 (圖注:毛主席像前的余華;編輯配圖,圖片來源于網絡) 活就是一個工具,死就是一個意外,如同一個隨意被人踩死的螞蟻。活本身無意義,死本身也無意義。只有生與死的辯證才有意義,死就是活的意義,活也是死的意義。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無意義就是意義。 活著就是一個事故,就是一個偶然,沒有選擇,沒有緣由。來到這世上就是來到了虛無,只有死才給虛無注入了意義,甚至這一意義本身都是一個虛無?;觎`是另一種虛無,沒有著落,沒有附著物,青山綠水只是靈魂飄蕩的幻象。 小說從第一天到第七天,講的都是死,莫明其妙地死,各種不同的死,各種慘死。各種慘死的無意義。 《第七天》里小說的故事主人公叫楊飛,他一出生就是一個意外,他提前二十多天來到世上,是她母親在火車上廁所方便,結果把楊飛方便出來,楊飛出來之后又被廁所的通道滑下,被一個鐵路工人撿到,在鐵路工人撫養下長大成人。大學畢業找到了工作,在工作中又娶了媳婦李青,媳婦最后為了事業又嫁給一個外國騙子,外國騙子給他的媳婦傳染了性病。外國騙子東窗事發,李青也因此自殺。 楊飛的死也是一個意外,他那天在一家飯館吃面條,邊吃面條邊看報紙,因報紙介紹了他的前妻李青的死亡,就多看了一眼,恰恰就在吃面條的時候飯店又著火了,著火了還沒等楊飛出來,飯店就塌了,他被壓死在飯店里。 養父楊金彪得癌癥死了。楊金彪為了有一個家,談了一場戀愛,為了戀愛而拋棄了四歲的楊升,這讓楊金彪很后悔,于是又在拋棄楊飛的地方找回了楊升。楊金彪因拋棄楊升而受盡折磨,因找回楊升而試圖救贖自己的靈魂。但這重救贖必然是永遠的苦痛,是西西弗斯式的苦痛,是執著而結果的苦。用一生努力去救,用一生努力也救不回,所有的努力仍然被拋棄的一瞬所折磨,所有的苦痛被一瞬間的拋棄所加重。那拋棄楊飛的地點,那石頭,那樹葉,都是苦痛,石頭代表肉體的傷痛,樹葉代表精神的傷痛,傷痛最后伴隨著癌癥而死。死了也痛,死了就是靈魂的痛。死了也得救贖,也得為死去的人服務,只有服務,他的靈魂才得以安寧。 準養母的李月珍遇車禍死了。李月珍是楊飛小時候喂他奶水的不似親媽勝似親媽的媽媽,她的死因也是一個意外。李月珍到農貿市場買菜,回來的路上在橋上看到橋下的東西,開頭以為是死魚,走進一看是死亡的嬰兒,而且是二十七個死嬰。她到報社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報社的記者,報社的記者在報紙上發文不成,在網上發文,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最后的結局卻是,李月珍“被一輛超速行使的寶馬撞得飛了起來,隨后重重在摔在馬路上,又被后面駛來的一輛卡車和一輛商務車碾過。”李月珍死后被送進了太平間,太平間突然塌陷,李月珍和那二十七個死嬰神秘失蹤了。李月珍和二十七個死嬰的骨灰沒有了。沒有骨灰,卻有骨灰盒,骨灰盒里是別人的骨灰,骨灰也造假。 小說并沒有交待人死了到底去了哪里,余華沒說到天堂,也沒說到地獄。死者呆的地方很美,那里沒有權力,沒有支配和服從,沒有塵世的喧囂與煩惱。那是無根的美,是漂泊的美,是沒有墓地的美。在那里,死人給死人穿殮衣、死人給死人送行、死人給死人戴黑紗、死人與死人對話、死人與死人下棋、死人與死人前行。死人與死人互相關愛,死人與死人平等,平等就在于“死無葬身之地”。 如果說在前幾部小說里,余華的生與死來源于歷史,來源于生活,那么在《第七天》里,他的生活來源于網絡,來源于微博。車禍、拆遷、天津薊縣大火、楊佳殺人、小女孩在廢墟讀書、網上賣腎、蟻族生活、嬰兒尸體、底層的愛情悲劇等都是微博的主導性話題。他把微博事件搬上了小說,他把微博事件的里小人物的死轉化為無意義的死。 在一個到處權力濫用的社會里,在一個權力主宰金錢的社會里,普通人的生與死沒有意義,只有權力才有意義。人只是權力的工具和奴隸,也許這就是余華借助于他的小說所要說的話吧。 《第七天》的美中不足也是顯而易見的,這部分是因他的自由主義價值預設,降低了小說穿透人性的力量,部分是因他的小說主要取材于微博,從而使他的小說具有了碎片性,減少了反映現實的整體美感。別外,比較而言,就荒誕性來說,《第七天》超過了《活著》,就震撼力來說,《第七天》低于《活著》。 (實習編輯:張小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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