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淳子
那天與申江服務導報的資深編輯談天，從張愛玲說到了王安憶的《長恨歌》，就說起了這個小說的原型，就想起了這段舊事，美麗牌香煙殼子上的美女。以及這個美女的一生。
這是一起秘而不宣的名案，從案發至今相隔已經二十多年。
這起兇殺案的主角周榮鶴和被害人蔣梅英都有著不同尋常的身份。周榮鶴當時是上海長寧區公安分局團委書記，作為“第三梯隊”重點培養對象。
被害人蔣梅英，是舊上海的十大美女之一，她的肖像就是老上海都見過的“美麗”牌香煙殼子上的那個莢女。當時垂青這個美女的男人不計其數，其中有軍統特務頭子戴笠。
老了的蔣梅英始終蝸居在滬西的一個普通的民宅里。誰料到，她竟被一個警察殺害。事過境遷。今天，我們來回眸這起名案。
小警察非禮昔日美女
蔣梅英，浙江鎮海人，生于1913年，出身大家閨秀，從小聰明好學，尤以英語成績最為突出。她少女時就出落得楚楚動人，20歲嫁人，生有一子一女，夫君名叫周君武。盡管那時不少男人追逐著她，但她始終忠誠夫君，與周君武相伴到老。
周君武于1971年去世后，蔣梅英獨居滬上，在外地的一子一女雖也來看她，但更多時候則青燈孤影，與鄰居相伴，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蔣梅英怎么也不會想到，1974年8月的某一日竟會種下禍根。那一年她62歲。62歲的蔣梅英無意中落人了一個青年警察的眼簾。這個小警察叫周榮鶴，當年26歲。周榮鶴從部隊下來，1973年到長寧公安分局江蘇路派出所當民警，是個共產黨員。那時帶他的是老警察孫發儀。
某日，孫發儀帶著周榮鶴下地區，巧遇蔣梅英，那是一個背影，一個女人婀娜多姿的背影。孫發儀指指蔣梅英的背影，對周榮鶴輕聲說，這個人叫蔣梅英，又如此這般地介紹一番，說得周榮鶴心里癢癢。這以后，周榮鶴心里總想著那個背影，總在尋找機會上蔣梅英家去看看。
8月20日星期天上午9時許，周榮鶴敲響了蔣梅英的家門。蔣梅英打開家門，見是穿制服的民警，就請坐倒茶。周榮鶴自我介紹一番，就東問西問，后來又問舊社會怎么當舞女的，怎么認識戴笠的，問得蔣梅英很尷尬。她說，我不是舞女，戴笠到上海來用汽車接我去跳舞的。周榮鶴又問，你還認識國民黨里什么人?周榮鶴就這么胡亂地打聽老太隱私。
當周榮鶴立起來要離去時，蔣梅英也站起來送客。這時，周榮鶴突然沖動，用雙手抱住蔣梅英，用嘴湊上去在她耳邊講，今天的事，你不可講出去，接著就在她面孔上親了一下。
蔣梅英沒想到小警察會來這一套，她一驚之下，忙用雙手擋開周榮鶴的嘴巴，又推開他的手臂，心里很氣，嘴里咕嚕著，不知說什么好。這時，周榮鶴已奪門而去。
周榮鶴這一抱一吻怎么也難以從心頭抹去，老是提心吊膽地害怕，生怕蔣梅英去告發他。
蔣梅英的檢舉信
誰知，蔣梅英被周榮鶴這一抱一吻之后，也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負擔。她擔驚受怕。孑然一身，獨居一室，生怕遭人陷害。一年又一年，她也難除這塊心病。她兒子周德安從外地來滬探望母親時，蔣梅英同兒子說起過這事，說有個管段民警侮辱她。
到了1978年，蔣梅英那顆心還是懸著，想來思去，她覺得必須向周榮鶴的組織反映這事，讓組織警惕周榮鶴這個人。在此之前，她先向老民警孫發儀說起過周榮鶴對她不恭的舉動。1978年8月21日，她舉筆向長寧公安分局寫了一封檢舉信。長寧公安分局也收到這封來信，并記錄在案。
蔣梅英將這封信寫出后，就如交代了“后事”般地輕松，似乎心病已除，那“一抱一吻”隨著時光流逝，慢慢淡化。她萬萬沒有想到5年以后會大禍降臨。
那封信不了了之，周榮鶴卻掩藏得很好，從戶籍警到治安警，又到內勤，在派出所當了5年民警后，又到分局搞了1年信訪接待工作，再到江蘇路派出所任副所長，1983年任局團委書記。
在他當治安警期間，利用民警職權，以調解糾紛為由，先后奸淫猥褻3名婦女。這些均是周榮鶴利用職權作的惡，并時時威脅這3名女人不準告發。
周榮鶴做了虧心事之后，常常是提心吊膽，3個女人的影子始終在她眼前晃動，還有對蔣梅英的“一抱一吻”也無法在心里抹去，生怕她們檢舉揭發，毀了前程。盡管他后來結婚成家，有了兒子，但與他相關的女人陰影始終纏繞著他。尤其是到了1983年，他已是局團委書記，作為后備力量重點培養，可心里的污點總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確確實實后悔過，這種后悔是對官位的誘惑。
當“嚴打”開始以后，周榮鶴越發心驚肉跳。所以，“嚴打”一開始，他就用電話，約談話，曉以利害關系，堵住這幾個女人的嘴。剩下的就是蔣梅英了。那“一抱一吻”的事情已經過去9年了，蔣梅英對這件事早已淡漠，如果周榮鶴不再出現的話，她也許已經將這事忘記了。正是在“做賊心虛”四字的驅使下，周榮鶴決定非得把蔣梅英的嘴堵住不可。
殺人滅口罪難逃
1983年10月21日晚8點50分左右，周榮鶴將制服上的領章取下，騎了一輛自行車，來到月村，敲響了蔣梅英的家。蔣梅英開門見是周榮鶴，禁不住一愣。周榮鶴笑笑，見蔣梅英獨自一人在屋，就走了進去。蔣梅英警惕了，問道：“做啥?”
周說：“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蔣梅英像是見了瘟神似地不耐煩，說道：“啥事體啦，啥事體啦?”
周說：“你先坐下來。”
周榮鶴稍稍將門拉上，沒有將門關死，然后坐下對蔣梅英說：“蔣梅英，我今天來向你賠禮道歉。”
蔣梅英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問道：“什么賠禮道歉?”
周說：“以前我侮辱過你，對你不尊重，請你原諒。”
蔣梅英這才明白怎么回事，忙說：“這打什么招呼，過去已經過去了，再講忘也忘記了。”
周說：“現在社會上打擊刑事犯罪活動，我想到這個事心里就怕，所以來向你賠禮道歉，你不要講出來，不要檢舉揭發，總歸是我錯了。”
蔣梅英已經不耐煩了，說：“算了，算了，事情也過去了，多講也沒用。”
周榮鶴還是糾纏不放，蔣梅英開始下逐客令了：“還有啥事體嗎?”她的嗓門開始大了。
蔣梅英嗓音一高，周榮鶴心慌了，連連說道：“輕點，輕點。”
這時，只聽得隔壁鄰居開門的聲音。周榮鶴越加緊張，說：“你輕點，不然要被人家聽到。”
蔣梅英已經從不耐煩到厭惡了。她的嗓門更大了：“有啥講頭，沒啥好講了。聽到有啥關系?”如果剛開始蔣梅英還強耐著性子，那么到這時候，蔣梅英火氣上來了。
周榮鶴還不知趣。蔣梅英越不耐煩，他的心里越慌，趕緊說道：“你不要響，輕點，輕點，我還有話要跟你講。”
蔣梅英站起來，發怒道：“那么，你今天做啥，到底是賠禮道歉還是要來弄我?”
周榮鶴一面說“不是來弄你，也不敢弄你”，一面也站起來。
蔣梅英見周榮鶴站起來，不由一陣緊張。這時，周榮鶴把蔣梅英按倒在椅子上，說：“你不要叫。”蔣梅英被周這么一按，火氣頓生，剛要開口說什么，卻被周榮鶴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挾住她的頭頸。
“你不要叫，叫出事來，我要倒霉的。”
蔣梅英掙扎，越掙扎，周榮鶴的雙手捂得越緊，卡得越牢，，還用雙腿夾蔣梅英的腳，生怕她蹬地板，驚動樓下鄰居。漸漸地，蔣梅英不動了。
舊上海十大美女之一的蔣梅英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命歸西天，時年71歲。
案件告破只花了三天時間
分局和市局刑偵人員聯合組成專案組偵破這起兇殺大案，在兩個月內走了許多彎路，耗費了大量人力和物力。
到了12月20日左右，蔣梅英的兒子周德安從外地來滬。當專案組向他調查時，他馬上想起母親曾經對他說過有個姓周的民警侮辱過她，還說母親曾寫過一封檢舉信給長寧公安局，具體時間說不清楚。
周德安反映的情況，猶如一道閃電炸裂黑沉沉的夜色。于是一切調查秘而不宣。有鄰居證實，蔣梅英在1974年確實向他說起過周榮鶴侮辱她的事情。為了查實周榮鶴侮辱蔣梅英，專案組人員到長寧公安分局翻找信訪檔案資料，從1974年一路翻下去，終于找到蔣梅英來信的登記表和那封原信。至此，周榮鶴侮辱蔣梅英的事實查清。其實早在案件發生后的第3天，老民警孫發儀就向派出所領導報告過周榮鶴侮辱蔣梅英的事，并懷疑周是否會下毒手。然而這一重要反映卻沒被引起重視。
當時叫周榮鶴“開口”、有“審訊奇才”之稱的原803神探谷在坤回憶說：“當時為了正面接觸周榮鶴，我們在申江飯店借了一間房子，由分局政治處一位領導將他送到申江飯店。第一次接觸，剛剛坐定，周榮鶴看了我們一眼，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即從口袋里摸出幾張紙，說是交代早寫好了。我一驚，心想怎么會有這種事情，審了一輩子案，還沒見過這么爽氣的對象。”
谷在坤說到這里，不由笑出聲來。原來，周榮鶴寫的是同3個女人之間的交代。谷在坤說“周榮鶴的這種腔調叫不打自招。他企圖扔出幾粒芝麻來搪塞一下，而保住那個要開化的炸彈。當涉及到蔣梅英時，他竟說不認識蔣梅英，也不知蔣梅英住在哪里。這種謊話一出，我們即知他在躲避要害，越是用謊話躲避越有問題，我們越對攻破這起案子充滿信心。總共花了3天時間，我們就將這起大案攻破。
1985年7月，周榮鶴被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