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癥候群雖不具備,但若病機一致,醫(yī)者只要抓住其病機實質,便可辨證準確,論治中肯。
●治療上,必須處理好主證與次證、兼證的關系,即在治療一組癥候群的基礎上,附加治療次證和兼證的藥物。
《傷寒論》全書始終貫穿著辨證求因、審因論治的辨證思維過程。仲景“勤求古訓,博采眾方”,在《內經》治病求本的思想指導下,通過大量的臨床實踐,認識到疾病現(xiàn)象和本質的辯證關系。病機是“證”的高度概括,病機必然透過證候反映于外,通過辨證,法因證立,方隨法出,藥依方遣。茲就《傷寒論》的辨證思維方式淺談如下,不當之處,還請同道指正。
重點抓“癥候群” 但不忽視“部分癥候”
就《傷寒論》而言,“證”即“證候”,指六經病及六經病在發(fā)生發(fā)展的各個階段,由于臟腑經絡、氣血陰陽失調所出現(xiàn)的各具特點但又彼此聯(lián)系的癥候群。癥候的全部出現(xiàn)或部分出現(xiàn),都是疾病實質的外在反映,所不同的是,證候是一組“癥候群”的綜合表現(xiàn)。從辨證的角度分析,前者是病機實質從整體全部反映到外部的現(xiàn)象。“證”的概念,實際上包括以上兩個方面。如桂枝湯證的“發(fā)熱,汗出,惡風,脈緩”,小柴胡湯證的“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等,都屬于一組癥候表現(xiàn)。通過一組癥候,便可迅速地抓住疾病的癥結。然而,在某些情況下,一組癥候群并不一定全部具備,而只是部分具備,這種情況就比較棘手。《傷寒論》這樣的條文不在少數(shù),如53條“病常自汗出”和54條“時發(fā)熱自汗出而不愈者”都屬桂枝湯證,但只是部分癥候出現(xiàn),辨證時就較為費神。否則一不小心,就容易貽誤病機而形成變證。又如小柴胡湯證,若四證俱備,便一目了然,但有時只見“胸滿脅痛”(37條)、“嘔而發(fā)熱”(149條)、“胸脅滿而不去”(129條)或“續(xù)得寒熱發(fā)作有時”(144條)等,亦可用小柴胡湯治療。說明癥候群雖不具備,但其邪入少陽的病機是一致的,醫(yī)者只要抓住其病機的實質,便可辨證準確,論治中肯。因此,仲景提示我們:“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101條)。可見,仲景非常善于透過局部現(xiàn)象去掌握其病機的實質。
重點抓主證 其次處理好次證和兼證
抓主證思想,亦貫穿于《傷寒論》全書之中。所謂主證,即在一組癥候群中處于主導地位的證候。根據主證制定主方,每一方都有與之相對應的主證。只有掌握主證,才能從錯綜復雜的癥候群中找到反映疾病病機的癥結,從而起到執(zhí)簡馭繁的作用。以白虎加人參湯證為例,26條:“服桂枝湯,大汗出后,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168條:“傷寒,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熱結在里,表里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干燥而煩,欲飲水數(shù)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169條:“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三條都是白虎加人參湯證,一是大煩渴不解,一是渴欲飲水數(shù)升,一是口燥渴,可知熱盛傷津之煩渴即是主證。由于熱盛于里,故有時“表里俱熱”(168條),有時“身無大熱”(169條)。但是,掌握了熱盛傷津煩渴的主證,就不會被“時時惡風”(168條)或“背微惡寒”(169條)等所干擾,同時也不必強調“身熱”、“大汗”、“脈洪大”等癥俱備了。又如,大結胸證為水熱互結,其主證為“心下痛,按之石鞕”或“從心下至少腹鞕滿而痛不可近”,其余皆是次證,只要掌握了腹診主證,便一舉抓住了疾病的癥結。此外,以方名證,實際上是建立在主證的基礎上,如四逆湯證以“四肢厥逆,下利清谷”為主證,理中丸證以“腹痛吐利”為主證等,皆不勝枚舉。
《傷寒論》雖然強調主證,但同時又要照顧次證和兼證。次證可作為主證的佐證,以補充主證之不足。例如小青龍湯證,以“表不解,心下有水氣”為病機,主證為“發(fā)熱而咳”,次證為“喘,咳,嘔,下利”,在提示主證的同時,也提示了次證。原文以“或”字概括,或見或不見,不一定俱見,但見一二證,即可作為佐證。又如四逆散證,其病機為肝氣郁結,不能布達四肢,故以“四肢厥逆”為主證,而“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疼,或泄利下重”等所有或然證,都屬肝氣郁結的次證,但這些次證又可作為輔助診斷氣郁致厥與其他因素致厥的辨證佐證。因此,次證在辨證中的地位也是不容忽視的。
兼證是附于主證而出現(xiàn)的。換言之,凡是在一組癥候群的基礎上出現(xiàn)的證候即是兼證。如中風表虛證兼“項背強幾幾”的桂枝加葛根湯證,兼“喘”的桂枝加厚樸杏子湯證,兼“身痛”的桂枝新加湯證,兼“陽虛汗漏”的桂枝加附子湯證以及傷寒表實兼“項背強幾幾”的葛根湯證等。治療上,必須處理好主證與兼證的關系,即在治療一組癥候群的基礎上,附加治療兼證的藥物,如只強調主證,置兼證于不顧,則會給治療打一折扣,從而影響療效。
合病與并病實際上也屬于兼證的范疇,如少陽兼太陽的柴胡桂枝湯證,既有“發(fā)熱微惡寒,肢節(jié)煩疼”的桂枝湯證,又有“微嘔,心下支結”的柴胡湯證,故用和解與發(fā)表兼施之法。又如少陽停陽明里實的大柴胡湯證,少陽兼水飲內蓄用柴胡桂枝干姜湯證等,都是在少陽證的基礎上,根據附加癥候而隨證治之。
注意類證的鑒別
同一癥狀伴見在不同的癥候群中,其病機實質亦不相同。例如,三陽經皆有發(fā)熱,太陽病是由于邪氣在表而出現(xiàn)“發(fā)熱惡寒”,陽明病是由于熱郁在里而出現(xiàn)“發(fā)熱不惡寒,僅惡熱”,少陽病則為邪在半表半里,故出現(xiàn)“往來寒熱”。三陰病以“但寒不熱”為常,以發(fā)熱為變。太陰發(fā)熱為太陰太陽合病而見“協(xié)熱而利”之桂枝人參湯證,少陰病發(fā)熱為少陰與太陽合病之麻黃細辛附子湯證,厥陰病之發(fā)熱為厥熱勝復等,與三陽經發(fā)熱有著本質的不同。可見,同是發(fā)熱,亦有陰陽表里之殊,即使同屬陽證發(fā)熱,而三陽經亦各不相同。
再如喘證,麻黃湯用治表實無汗肺氣失宣之喘,麻杏甘石湯用治表邪不解之氣逆而喘,大承氣湯用治腹?jié)M便秘,短氣,實熱內結而上攻作喘。同一喘證,有寒熱虛實之別。其他如惡寒,身痛,渴,下利,心下悸,煩躁等,亦各有表里寒熱虛實之不同。
由于病機不同,同一癥狀,其表現(xiàn)亦有差異。以煩躁為例,陽證,熱證,實證之煩躁,如大青龍湯證,白虎湯證,梔子豉湯證等與陰證、虛寒證之煩躁如干姜附子湯證,茯苓四逆湯證,吳茱萸湯證等亦不相同。熱證、實證之煩躁,聲壯氣粗,脈滑疾有力,熱除煩自解;陰證、虛證之煩躁,常燥擾不寧,聲微氣弱;而陽氣垂危,內擾心神之煩躁,則燥煩四逆或燥煩不得臥寐,預后多危。由此可見,寒熱虛實皆可出現(xiàn)相同癥狀,除有其他伴隨脈證可資鑒別外,其臨床表現(xiàn)也都同中有異。
不同的癥候群間存在著一些相同的證候,《傷寒論》中故意用張冠李戴的方法以方便讀者鑒別。如本為太陽病,卻冠以陽明病,或本為陽明病,卻冠以少陰病等,不一而足。如152條的十棗湯證,冠以太陽中風,實際上是要和太陽中風鑒別,因其水飲結于胸脅,外證有“漐漐汗出,頭痛”等,類似于太陽中風證的“汗出頭痛”,但“發(fā)作有時,心下痞鞕滿,引脅下痛,”則可作為鑒別要點。非太陽中風而冠以太陽中風,乃提示鑒別之意。又如瓜蒂散證,本來與太陽病風馬牛不相及,因其主證有“氣上沖候咽不得息”,類似于桂枝湯證之上沖證,故列出:“頭不痛,項不強”以資鑒別。再如36條“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不可下,宜麻黃湯”,本非陽明病,麻黃湯亦非治陽明病之方,為何說是太陽陽明合病呢?因陽明病大承氣湯證有“胸滿而喘”,極易與陽明寒邪外束之“胸滿而喘”相混,故冠以“太陽與陽明合病”以資鑒別。又如少陰急下證與陽明急下證,其實皆屬熱熾津竭,故皆用大承氣湯急下以“泄熱存陰”,之所以冠以少陰病者,緣其外證與少陰有相似之處。320條“少陰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干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311條“少陰病,咽痛者,可與甘草湯,不瘥者,與桔梗湯”,313條“少陰病,咽中痛,半夏散及湯主之”,三條對比咽中疼極其相似,但前者屬于實熱內結,熱熾傷津,后者屬于少陰病邪從熱化,客于少陰經脈,因而同列入少陰篇以資鑒別。又如321條“少陰病,自利清水,色純青,心下痛,口干燥者,可下之,宜大承氣湯”,此實熱內結,熱結旁流之故,本屬陽明腑實證,卻冠以少陰病,實則是與少陰虛寒證的“下利清谷”相鑒別。
總結失治誤治辨證
《傷寒論》作為一部經典著作,除了記載大量的成功經驗外,還記錄了許多失治誤治的變證以總結經驗,啟迪后人。如不當汗而誤汗,不當吐而誤吐,不當下而誤下,或者應當汗、吐、下而未及時治療,皆可釀成變證。全書內容有三分之一的篇幅用于記錄失治誤治的變證。如汗后亡陽之桂枝加附子湯證,因吐下引起眩冒振惕之茯苓桂術甘湯證、真武湯證,因吐后而致煩滿的梔子豉湯證,因溫針火劫發(fā)汗而致之“驚狂,臥起不安”的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證等。所有這些內容,仲景都一一翔實記錄,作為經驗總結,以供后人借鑒,體現(xiàn)了一位偉大醫(yī)學家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