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中的柳絮意象
山東省微山一中 袁慶峰 277600
柳是中國詩歌中出現頻率極高而且蘊含非常豐富的常見意象,而柳絮作為柳的衍生,常被視為柳的附屬被認為等同于柳,所以常常遭到讀者的漠視。其實,在古詩中,柳絮有著自己獨特的意義所在,應作為一種獨立的意象來看待。
柳絮最容易理解的義項就是和柳一起表達別離與思念,這是由于“柳”、“ 留”諧音,古人在送別之時,往往折柳相送,以表達依依惜別的深情。這一習俗始于漢而盛于唐。如隋代民歌《送別》詩:“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借用柳枝和柳絮傳達了盼望離人早歸的思緒。鄭谷《柳》:“會得離人無限意,千絲萬絮惹春風。”春風吹得柳枝擺動,柳絮翻飛,在詩人看來,這是柳樹理會了離人的情意,為了表示對離人的同情,才故意去招惹春風,引入注目的,以柳絮表達了離別之情。柳絮也被引入相思之中,梁元帝蕭繹《和劉上黃春日詩》:“柳絮時依酒,梅花乍入衣”,相思就如那飄飄柳絮,會毫不經意地飄上心頭。
柳絮輕揚,從樹上飄然而下, 悠悠落地,風流繾綣,搖曳生姿。在富有閑情的詩人看來,這無疑是一種雅致。“楊花榆莢無才思, 惟解漫天作雪飛”,韓愈的《晚春》已道出了柳絮的神韻。“柳絮隨風不拘管, 飛入洞房無人知”更是寫出了柳絮的輕靈毓秀。晏殊“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也盡展了柳絮淡雅的一面。歐陽修筆下的柳絮是“群芳過后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雖寫殘春景色,卻無傷春之感,以疏淡輕快的筆墨描繪了西湖的暮春景色,而詞人的安閑自適,也就在這種境界中自然地表現出來。
因楊花、柳絮具有隨風飛舞、漂泊無定的特點,與遠離故鄉、漂泊他方的游子極具相似性,于是柳絮又成了飄零的象征。所以 林妹妹以飛絮飄泊無定,感懷身世,發出了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的哀嘆。 一介孤女,寄人籬下,不在愁中即病中, 存了這樣的心思也是難免。及后一句“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真是字字錐心泣血, 令人不忍卒讀。再如文天祥《過零丁洋》“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兩句用了比喻,就把破碎的山河比作風中的柳絮,把浮沉的身世比作雨中的飄萍。
楊花、柳絮飛舞之時春色將老,人們自然會聯想大好春光易逝,人生聚散無常。如“梅花落已盡,柳花隨風散”(晉·清商曲辭《子夜四時歌》)中,梅花、柳花作為個體生命的象征,經不住時間的吞噬,只能任其零落,任其吹散。宋祁的《玉樓春.春景》中“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其意內函是詞人在楊柳如煙、杏花盛開的明媚春光中看到,無論多么美好的春天,終將歸去。女人最怕風吹柳絮,因為“柳絮飛盡春將老”,故紅樓夢中林黛玉在《柳絮詞》說“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柳樹的“楊花”飄飛在農歷三月初的“谷雨”前后,雖說是“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季節,但那個季節除了桃紅柳綠之外,大自然仍一派蕭瑟,楊花撲面還是有些涼意的。再加上柳絮飄忽不定,蒙蒙迷離,因而,“楊花”多給人一種飄零、無情、悲涼的感覺。“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所以“柳”也常作示愁的憑借,不單是指稱離愁。如賀鑄《青玉案》中的“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那無邊的愁緒正如柳絮漫天飛舞!
另外是指一時得意的勢利小人。曾鞏的《詠柳》詩是這樣寫的:“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意即柳樹雜亂的枝條剛剛抽出,還沒有改變初生時的淺黃色,因為能夠倚恃東風便狂舞起來,只知用自己的飛絮遮蔽日月,卻不知天地間還有清霜存在。詩人用擬人手法,以諷刺的口吻詛咒“倚得東風勢便狂”的楊柳最終必將受到“清霜”的懲罰。現實生活中,類似這樣的勢利小人著實很多,一時得勢便忘乎所以。
柳絮常被人視為輕薄無根的東西。唐代杜牧曾有詩曰:“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女詩人薛濤的《柳絮》寫道“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詩注多認為乃是薛濤自慨身世:飄零無依,飄泊無定。但細細玩味,未嘗不是借楊花柳絮批評輕薄不專情者。又因為柳絮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約束,所以人們還稱感情不專用情不一的女子為“水性楊花”!
此外,在屈大均的筆下,柳絮就款款深情了。屈翁山以柳花的輕揚遠飛,喻其志同道合的愛妻,隨他從北方跋涉數千里回到廣東的故鄉:“ 愿作柳花飛,隨郎還故鄉”(柳枝詞);王維的《酬郭給事》說:“洞門高閣靄余輝,桃李陰陰柳絮飛。” 柳絮能飛向四面八方,喻郭給事桃李滿天下。一個 “飛”字,盛贊郭氏門生故吏皆飛黃騰達……
綜上所述,“柳絮”的諸多義項都是“柳”所不具備的。由此可見,應把“柳絮”作為一個獨立的詩歌意象來看待。對這一意象有所了解,毫無疑問有助于古代詩歌的閱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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