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個體都千姿百態的存在著,一切存在與發生都顯得紛繁復雜,毫無規律可言。未來畢竟沒有發生,人生遠不如我們原計劃的那樣可以掌控。我們不但無法掌控外部世界,個體自身捉摸不定,我們甚至不能掌控個體本身。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我們確實存在,而又必然滅亡。 明明知道今夜肯定睡不著,她還是自然的蜷入被窩,熄滅燈火,閉上眼睛,把自己徹底沉浸在寂靜的黑暗里,反而像是唯一恰當的做法。人就是這樣復雜。 都說愛情永恒甚過天荒地老,可是,有多少他和她說分手使愛情沒有能夠撐到下一秒。她以為能夠為了他犧牲一切,只到他說放他走好不好,她才意識到,有些犧牲她根本無法接受。她曾堅決跟人爭辯愛情是無私的,現在卻意識不到自己多么自私,她無法原諒他從她這里獲得自由。她歇絲底里哭喊他不要離開好不好,他只能默默轉身遠去;她又甚至在電話里用最殘忍的惡毒話語痛罵他,在忙音中詭異地詛咒他全家;最后還以死來威脅。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理性的,但是發瘋的時候到底還是感性徹底支配了她整個人。她完全零亂了,豈止是威脅,她根本就決定了這樣去做。 天亮了,一夜未眠,她精神恍惚,卻真切地感覺得到腹部疼痛,她餓極了。這就是本能,人的本能,本能一直驅使身體進食,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任何情況。她決定找東西吃,冰箱已經空了。 出門前,她穿了最順眼的那身衣服,看上去很顯身材,站在鏡子前看了許久,她覺得自己依然美麗,輕微抿了下嘴唇表示滿意。這就是天性,女人天性愛美,可是上一刻她決定自己將要死去。之后她又坐到梳妝臺前,簡單畫了妝,以掩飾一夜未睡和哭過的痕跡,雖然這樣,她還是選擇在出門前戴上那副紫色太陽鏡,雖然外面還是早上。 城市難得一會的安靜,這會兒,居民區偶爾有見幾個晨練的老人,太陽還未升起,樹上居然有幾只鳥兒在叫。她并沒有發現今天跟昨天有什么不同。 出居民區,拐出巷口,橫穿一條馬路,便是小吃街了。馬路上來往車輛并不多,遠遠就看到街里已很熱鬧,出來吃飯的人已很多。他們都得聽從腹部發出的本能信號。不管是男是女,無論貧窮富有,既不會受到天氣的影響,也不跟心情的好壞有任何關系。只要活著,身體就會發出警告,發出警告也大概就是為了要活著。 她簡單點了些早點,跟往常沒有什么兩樣,只是他不在自己身邊,一想到他,她又忍不住要哭出來,筷子送到嘴邊,卻張不開嘴。 就在剛才,她給他打了電話。 “我希望中午十二點之前你能出現在我面前,然后…我們像往常一樣出去吃飯,…”. 她這樣下了最后通牒,她想他該不會忍心看她去死,他一定會來的,回到她身邊,他是愛她的。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會再出現呢?想到這里,她便低下頭大口的開始吃飯,一方面滿足身體本能的需求,一方面也橫下心來。 她拿了張餐巾紙擦了擦嘴,站起身來,才發現世界早就沸騰了起來。這就是城市生活,剛才還顯得安靜的馬路,現在已經車水馬龍,各種機動車輛的鳴笛聲此起彼伏,混雜著沖刺進她的耳朵,想想也就一頓飯的功夫而已,甚至沒有感覺到世界熱鬧起來的整個過程。城市迎來了一天中第一次上班高峰期。太陽也已經升起,照亮了街道和建筑。 她的心思依然沉浸在關于他的事情里,一面喧囂的城市又擾亂著她的感官世界,她是如此煩躁,路人無法看到眼鏡下她緊鎖的眉毛,只看到那收緊的臉部和緊閉的嘴唇。她急于逃出這不和諧的環境,腳步放的很快,埋頭疾走。 突然耳邊響起一陣相當刺耳的鳴笛,她下意識地做出了果斷的反應,迅速收住了腳步,以致上身因慣性依然向前傾。于是,一輛黃色轎車幾乎是擦著她的身體掠過,開車的司機也不忘探出頭扔下一句:“沒長眼睛?”車并沒有停下。她也根本無暇理會司機的無理。只是一只手緊捂著胸口,胸口因受驚嚇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心跳也因此加速,后背驚出一身冷汗。她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很慶幸沒有被車撞到。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正要橫穿馬路。不得不承認,人的本能除了每天需要進食睡覺這樣的麻煩外,還在最危險的時候表現得如此重要。特別是求生的本能。就這樣,她安全穿過馬路,又回到了陰暗的住處。 她背靠著墻蜷坐在床上,一手緊抓著被子,一手又緊握著手機,眼睛死死盯著屏幕,而耳朵又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她并沒有因為剛才躲過一劫而保持心喜,卻又陷入了等待渴望幻想的不安急躁和絕望之中。離十二點還有兩個多小時。她抬頭看著墻上的掛鐘,秒針有節奏的轉著圈,“噔噔噔”地一跳一跳,不知疲倦,只要電池充足,它就會一直跳下去。她就這樣看著,仿佛指針越跳越快了,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她想,他該在來的路上,他該快到了。她這樣想的時候,急忙跳下床去,也許,他就在門外猶豫著是敲門還是先打個電話。或者,他在想著一會該怎么和自己說話和好。她這樣想好像真的聽到門外有響動。于是鞋也沒穿就跑去開門,門外誰都沒有,只有空空的樓道。她的笑容僵在了空氣里。他不會不來的,他不會的…她猜測,他肯定是堵車了,對,從他住的地方到這兒確實有不少路口,交通燈很多。她沒有關門,出來坐在了門口的樓梯上,她等他來。她想象他來時看到她這樣等著,肯定會又感動又心疼的。她坐著幻想的時候,好像自己的時間停滯了,偶爾經過她身邊上下樓的人們像時光般來回穿梭。她在抬頭低頭中趨于絕望。最后一次低下頭的時候她開始接受,他大概不會來了。其實她一開始就該猜到了這個結果,她了解他的為人,只不過,她不能接受他拋棄了她這個事實,他們曾經多么相愛。她無法想象今后的生活里沒有他卻滿腦子都是他的樣子。這樣她會發瘋頹廢的。她確信自己不能沒有他,與其這樣,還不如帶著曾經的愛靜靜地逝去。她情愿去死。她感覺自己回到了現實,不再狂熱的幻想。她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受控制的一次次胡思亂想,就好像另外一個靈魂融入了自己的身體。她想也許這是人感性的一面在作祟吧。這樣想來,她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一向標榜自己是個理性的人,之前卻一直活在妄想之中。她突然釋然了,她不再覺得他來不來有多么重要,她甚至都不會恨他,她只是不能接受殘酷的現實而已。不能改變,便結束一切。她認為自己是理性的,卻也感覺到自己的感情是那么強烈,思維是如此極端,她不容許美好的東西有一天失去,也不會給自己嘗試新生活的機會。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理性還是感性,或者說哪一邊偏多一些。她眼看秒針跳過十一點的最后一秒,此時內心卻是如此平靜。 她決定給家里打個電話,這個時候她沒有想到其他什么人,就想到了母親。在最后時刻決定的這通電話,到底是理性的驅使還是感性的誘導呢?她是覺得自己的選擇愧對母親而不對還是因為愛而舍不得離母親而去呢?更或者這又是一種人的本能,就像動物的一樣,任何母性都是與生俱來,母親無條件的愛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對母親的愛亦是這樣!這很難說清楚。 她抑制住哽咽說:媽,最近還好嗎?…哦。您一定要保重好身體,女兒不在身邊,您要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她便走向陽臺… 流星稍縱即逝,生命剎那熄滅。滅亡是恐怖的,同樣也可以是璀璨的。 我不知道,剛剛躲過意外保全的生命為何又選擇了自我了斷。人們都說,經過了一次死亡的考驗就會更加珍惜眼下的生命。我不得不開始置疑這個說法。天性愛美的女孩為何對生活的美好視而不見。到底是什么使人的內心這樣的盲目。人們說,人性是自私的,可是人們卻對自己寶貴的生命如此不負責任。理性告訴人們要無私的生活,而感性又讓人們對待愛情表現的極端自私。或許感性和理性就像是人的兩個靈魂,理性告訴人們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指導人們的生活有秩序的進行著。但是感性呢?像是潛藏的魔鬼。平靜的時候像是天使,賦予人們情感的光芒,使這個世界不至于冷漠和機械。但是一旦被情感所控制,所有的決定都將無法再接受理智的約束。有時候我們那樣相信自己的感覺,有時候明知是錯,內心強烈的情感需求卻不容許我們不那樣去做,是沖動還是英勇。生命的本能不顧一切的保護著自己的肉體,它是那樣的帶有強制性,總是及時強烈并真切的給生命以提示,它是這樣忠于生命,卻為什么還是撼不動理性的思維和感性的牢牢控制。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也許根本就沒有對錯。有的人相信理性的引導,有的人跟隨強烈的情感態度價值觀,而有些人卻只是依照本能反應而已。所有的人都不可避免的由這三種力量支配著,像三股強大的電流在人體高速運轉沖撞,互相制約,又很難處于平衡。這樣的人,真是一種復雜的動物。 我是這樣的神奇,而我又是如此神秘。我對生命由衷贊嘆,又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個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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