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今不是中醫

（按，在全國首屆黃金大米品嘗會暨湖北第二屆轉基因大米品嘗會上的發言）

各位網友：

下午好！

今天對我，有特別的意義。就在三天前，我被方黑人肉而陽光“出柜”，今天是“出柜”后第一講。我深知，到華農，不能講轉基因。六年前，金庸先生在北大說 過，有四種事是不自量力的表現：“班門弄斧、蘭亭揮毫、草堂題詩、北大講學”。我覺得，大可變通一下，不妨到北大去講轉基因，可以到華農講中醫和韓劇。大 會組織者對我說，演講題目自擬，于是就定了這個題目，《大長今不是中醫》。

我喜歡看韓劇，我也愛中醫，不錯，是愛中醫。方黑們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黑”，是“中醫黑”，那可錯了。因為愛之深，才責之切。為什么我的筆下滿是批評？那是因為我對中醫愛的深沉啊！我必須聲明一下，我的演講絕對原創，如有發現造假、抄襲或代寫，懸賞2000元，只出得起這么多了。

《大長今》自2005年9月1日在中國熱播以來，激動和刺痛了無數中醫 粉絲的心，他們哀嘆，中醫在中國衰落，卻在韓劇里得到完美展現。他們憤慨，大長今竊取了針灸、麻藥、第一例外科手術等發明權。著名導演兼演員張國立就公開 表達了這種崔永元式的憤怒，同時他說，他只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了。張國立，德藝雙馨啊，他的憤怒會空穴來風嗎？這一集的內容究竟在哪里呢？棒棒我看了三遍 大長今，聽了張導的憤慨后，第二第三遍都不敢用快進，從頭到尾細看，深怕錯過了韓國人無恥宣示發明權的鏡頭。非常遺憾，我沒有找到。看來，這不過是狹隘民 族主義者的自虐妄想，越沒有自信，越總疑心別人要偷自己的東西。

大長今是不是中醫呢？判斷是否中醫的標準是什么呢？沒有標準答案。但是，我們可以看大長今的醫學實踐，看它是否符合中醫的理論和傳統，以此來進行判斷。

當大長今還是小長今的時候，她好不容易進入宮廷，拜韓尚宮為老師，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老師。有一次，她讓小長今去為她倒水喝。長今一次次倒水來，韓尚宮根本 不喝，一次次讓重新去倒。終于長今忍不住了，她問：你為什么一次次讓我倒水呢，熱水也不喝，冷水也不喝，飄著柳葉的水也不喝。在韓尚宮的啟發下，長今一下 子領悟了，于是她問：請問，你肚子疼嗎？韓尚宮說不疼。請問你大解過了嗎？韓尚宮說大解過了。請問你喉嚨舒服嗎？韓尚宮說，我的喉嚨經常有點疼。于是，長 今高興的去倒了一碗熱鹽水來，囑咐韓尚宮含著，慢慢咽下去。韓尚宮終于喝了這碗水。喝完說：“是啊，就是要仔細的問清楚，這就是我要你倒水給我的用意。在 煮食物之前，要先清楚吃的人的身體狀況及喜好，還有能不能接受，把狀況弄清楚，想清楚之后再煮。這就是我說的，煮食物的人應該有的心情。”

飲食如此，醫學更是如此，這就是問診！醫生診斷和治療前，必須問清楚病人的各種狀況。中醫雖然強調“望聞問切”、“四診合參”，實際只是一個口號，從中醫歷史看，幾乎從來就沒有“四診合參”過。中醫從來就是不屑于問診的，中醫似乎覺得，問診顯得不夠牛叉。

《紅樓夢》里的中醫，沒有一個愿意問診的。第十三回，張太醫給秦可卿看病，賈蓉說，待我把賤內的病情說一說。張太醫立刻阻止，不忙，還是先診脈吧，再看我 說的對不對。第五十一回，胡太醫給晴雯看病，隔著帳子，手上蓋塊手帕，一聲不吭，看完后居然連病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第八十三回，王太醫給黛玉看病。賈璉 說，紫鵑姐姐，你把小姐的病給王老爺說說。王太醫也是一口拒絕，非要先切脈。

神醫喜來樂，被王爺抓到京城來，由于太醫的隱瞞，他對格格的病情和個人史一無所知。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這些，直接搭脈，一下子就診斷出了格格的疑難雜癥。

你也許會說，這是電影、小說，不算數。那再看看載于史書的歷代神醫，他們更不屑于問診。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僅 僅看了一眼就診斷，根本不問病史。醫圣張仲景見到建安七子之冠冕王粲，一望就說：君有病，四十當眉落，眉落半年而死。王粲當時還只二十歲，醫圣居然能預言 二十年后落眉而死，這不是醫圣，簡直是預言帝如來佛。華佗給廣陵太守陳登診病，一切脈就說，哇，你胃里有幾升蟲啊，即將化膿生瘡呢。這完全是江湖醫生唬人 的一套把戲，世界上有哪個病理學家見過寄生蟲在胃里生瘡嗎？

根據歷史學家考證，這三個哥都可能是傳說。那么，再看看最貼近臨床實踐的醫案吧。著名的《吳鞠通醫案》，隨便錄一則看看：“初六日 風溫，脈浮數，邪在上焦；初七日 今日脈沉數，乃上行極而下也，渴甚；初八日 大勢已解，余焰尚存，今日脈浮，邪氣還表；初九日 脈沉數有力，邪氣入里，舌老黃微黑，可下之；初十日 昨服增液，黑糞已下。舌中黑邊黃，口渴，面赤，脈浮，下行極而上也；十一日 邪少虛多，用復脈法，二甲復脈湯。”很明顯，溫病派大家吳鞠通觀察病情主要就靠切脈，除此以外都不甚關心。

同樣是面對“疫病”，大長今又是怎么做的呢？她不靠切脈，她靠的是“流行病學調查”的方法，她通過實地調查豬圈、飲用水、蔬菜、菜地，最后確定這一場所謂 瘟疫其實是蔬菜中毒，大面積蔬菜霉變引發的霉菌性食物中毒嘛。這是絕對正宗的現代醫學的方法。從《傷寒論》到《溫病條辨》都沒有“流調”的思想，中醫面對 瘟疫依靠的依然只是運氣掐算和辨證臆想。到今天，中醫更加厲害，連望聞問切也免了。今年八九月份，上海安徽等地發生H7N9禽 流感，甘肅中醫在豬蹄廳長的領導下，在一例沒有發生，望聞問切資料為零的情況下，第一時間就出臺了中醫藥防治方案，瞎子算命般的把這一他們從所未見的新病 種辨證為四種類型：疫毒犯肺、毒犯肺胃、疫毒壅肺、內閉外脫。前不久，中東發生新沙斯，中東呼吸綜合癥，中國的中醫們居然在萬里之外，也硬是閉門造車，把 這一全新傳染病辨證為四型：外邪閉肺證、痰熱壅肺證、正虛邪陷證、正傷邪戀證。現代中醫似乎已經進化到根本不必接觸病人就可以辨證論治的境界了。

面對皇上的風寒癥，中醫的做法是：或辨證，各執一詞，甘肅的和廣東的絕對不一樣；或到古書中尋求答案，內醫正拼命到《金匱要略》中尋求答案。這種本本主義 也是中醫一以貫之的傳統。中醫國醫大師鄧鐵濤當年面對非典時就曾經非常輕松的表態，中醫明清溫病學派早就有了成熟的經驗，中醫不怕非典。

大長今又是如何做的呢？首先，她冒死把內書庫中皇上的病簿日志偷了出來，進行了系統的研究，發現了風寒之外的各系統癥狀，包括皮膚經常化膿，消化不良等等。這正是現代診斷學中的“系統回顧”的方法。

當偷書被發現，按規定必須處死，皇后救了長今。因為她知道長今堅信皇上被誤診了，皇后并沒有像《神醫喜來樂》中的王爺一樣，直接讓長今去給皇上切脈，而是 秘密為長今建了一個病舍。長今在這個試驗基地里搜集了若干和皇上相同的病例進行試驗，尋找疾病原因和治療方法。這不是現代醫學“臨床試驗”的方法嗎？

然后，再次運用流行病學調查的方法，到皇上特供水井、溫泉、養牛場去實地進行現況調查。溫泉里含有雄黃，牛喝了含有雄黃的水，特供牛奶里含有微量的雄黃， 積累而成慢性砷中毒。這種診斷方法遠遠超越了中醫的望聞問切四診合參，絕對是現代醫學的方法。同時，大長今還拒絕使用《金匱要略》的“經典名方”，而使用 經過臨床試驗驗證的藥方。最后治好了皇帝的所謂傷寒痼疾。

面對痘瘡，即天花。當時是可怕的傳染病。即使皇子得了天花，所有的人都不敢挨近。皇后作為母親卻能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去保護她的孩子。而長今此時也在民間 痘瘡隔離區的茅屋里，抱著痛苦的乞丐患兒。他的老師申主簿進來時看到這一幕，深受感動，從此心悅誠服的接受大長今的領導。他對皇上說，醫女長今所施行的醫 術正如母親一般，就像母親時刻為子女的饑飽、冷暖、苦樂著想而一樣的擔憂病人。這種對病人深沉而又溫暖的愛是中醫所沒有的，中醫所謂“醫乃仁術”，實際與 病人之間有著冷漠的距離，不要說擁抱，最好連面也不要見，連切脈都恨不得蓋一塊手帕，深怕摸了一下。更不要說聽診心臟，觸摸肝脾。

母愛般的醫術正是現代醫學的本質。美國撒拉納克湖畔的特魯多醫生的墓 碑上刻的一句話“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現代醫學深刻認識到，幫助和安慰本身就是一種治療，甚至是更重要的治療。循證醫學之父科克倫在二 戰期間，面對一位患胸膜炎無藥而嚎哭不已的士兵，他會上前緊緊擁抱著患者，患者在醫生的安慰下逐漸止住痛哭，直到安詳去世。這是美國微笑聯盟在我院做唇腭 裂手術的一組圖片，充分體現了現代醫學慈愛的本質。護士像祖母一樣把哭鬧的孩子逗笑，護士像母親一樣把哭鬧的孩子抱在懷里安撫，麻醉師像父親一樣慈愛的等 待孩子從麻醉中蘇醒，醫生像母親一樣分享手術成功的喜悅。看這組圖片，你會深深感動，這，才是真正的醫術！這種醫術不僅是中醫所沒有的，也是大多數中國醫 生所陌生的。我們和病人之間仿佛隔著一道鴻溝，病人會帶錄音筆來看病，而醫生居然有帶鋼盔上班的。

面對痘瘡，大長今甚至認識到疾病的“自愈力”。她通過詳細觀察，記錄疾病演變過程，發現，順其自然，僅予以溫和的對癥治療，等待疾病自愈，就是最好的治 療。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最早認識疾病的自愈現象，大長今和他所見略同。這種認識是中醫所沒有的，中醫不僅貪天之功，更“好治不病以為功”，有病治病，沒病 治未病，總之，非得給你治一下不可。

在最后一集的末尾，在一個山洞里，面對一位難產的產婦，大長今在“一定要救她”的信念下，施展了朝鮮歷史上“第一例”剖腹產手術。編劇到此露出了真面目，他不把大長今變成西醫不罷手啊。

《大長今》，在精致華美的傳統包裝下，被賦予了豐富深刻的現代醫學思想，大長今是中西結合醫，尤其明確表達了強烈的向現代醫學進化的愿望！

所以，大長今不是中醫，證明完畢。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