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像杜十娘一樣傻(2013-11-04 09:21:45)
小時候第一次看杜十娘的故事,我就堅決的認為杜十娘不應該怒沉百寶箱,而應該帶著金銀財寶出走。只要有了錢哪不能去啊,何必非要在李甲一個人身上吊死。 大了才明白,原來對一個人傷害最大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給了她希望,然后又拿走這失望。背叛、欺騙才是一劑猛藥,喝下去,就身不由己的走到絕望的岸邊。 杜十娘身為花魁,雖然流落在煙花場所,但日子過得并不那么艱難。如果一輩子都這么過,她肯定也認了。錯就錯在她認識了李甲,并相信李甲就是值得她托付的男人。她收拾了金銀細軟,滿心歡喜的為自己贖了身,跟著李甲踏上歸程。 希望太大,當絕望到來的時候才格外傷人。發(fā)現(xiàn)李甲再次賣了自己,杜十娘的憤怒比那滔滔江水還洶涌,她恨自己瞎了眼睛,也恨李甲無情,更恨這萬惡的世道,所以一定要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傷害自己,并把這最慘烈的一幕鐫刻在李甲的生命里。 所以她才不用這百寶箱里的金銀翡翠各色珍奇玩物給自己贏得另一段生命呢,她偏要一個個的拿起來,告訴李甲這個貓眼值多少錢,那塊翡翠多么世間罕見,然后又丟進江里,心疼得李甲直蹦跶。 都丟干凈了,她“抱持寶匣,向江心一跳”。評論家說,杜十娘是“不惜以一死來表示對壓迫她的惡勢力的反抗。十娘這種寧死不屈的行為,使我們進一步看出她的性格的剛強和堅定。” 尤三姐大概也屬于這類女子。柳湘蓮聽到風言風語,誤以為尤三姐不清白。于是到找尤三姐退婚,尤三姐聽說自己心上人竟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羞憤難當,抽出劍自刎在了柳湘蓮面前。 她的死一是因為絕望,原以為柳湘蓮能帶著自己走出這個污濁的世界,結果卻落空;二是因為悔恨,畢竟當初自己也在風塵中打滾過,不由得人介意。 自古以來,到處都是這樣的故事,女子們習慣用生命來做絕唱,動輒就以死明志。 因為這些故事都是男人們編的。他們推崇一種極致的剛烈,為了反抗男人的壓迫、不忠和侮辱,她們就應該以死抗爭,用鮮血寫出大大的驚嘆號。 馮夢龍和曹雪芹還都屬于比較尊重、同情女性的文人,他們在自己的筆下創(chuàng)造了很多個性獨特,富有反抗精神的女性,相比同時代的作家,已經(jīng)算是男人在男權社會有限度的覺醒了。 但這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洗腦,這樣的故事等于間接的告訴女人,女人值得用犧牲生命來表明立場。 就像男人覺得女人遇到強暴,應該抵死不從,即使保不了命,也要保全貞節(jié)一樣。他們對女人的愛惜和體諒更關乎一個象征性的牌坊,而不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被如此洗腦的女人很多。有個少婦老公出軌了,她痛心疾首,決定離婚。她告訴我:“我要凈身出戶,孩子歸我,我不要他一分撫養(yǎng)費。” 我問:“為什么,你為什么如此慷慨?” 她鏗鏘有力的說:“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愛錢,我要的這口志氣。” 為了自己美好高大的形象和堅貞不屈的氣質(zhì),她愿意犧牲掉對生存來說很寶貴的金錢。 我說你這是氣迷心了。這整件事情細想想很滑稽有沒有——他犯錯誤,她卻懲罰自己,讓自己一無所有,白手起家。 而動機不過是,她想要顯得自己不現(xiàn)實不物質(zhì),更深層次的想法是,她要讓他后悔,后悔自己離開了這樣一個一點都不世俗的可人。 因為還是不夠決絕,所以才故意做得特別決絕。正如杜十娘,若不是特別在意李甲,也不會死在李甲面前。這看起來很矛盾,其實很統(tǒng)一,女人的反抗常常是跟自己較勁,所以特別沒勁。 要是真恨李甲,有那么多錢,雇兇殺了他算了。下得去手嗎——下不去。殺了自己還容易一點。 前幾天我又收到一個網(wǎng)友的私信。她說自己剛剛發(fā)現(xiàn)了老公和一個娛樂場所的服務員有了近5個月的婚外情,“知道真相時,我真有沖動帶上我女兒離開這個世界。”因為她和老公是大學同學,“我19歲就和他在一起了。雙方都是對方的唯一,我非常珍惜這個唯一。” 看見了吧,又是一個因為被欺騙想以死捍衛(wèi)純潔愛情的。不過還是要帶著女兒去死,至于那個始作俑者——做錯了事的丈夫,則被排斥在事件之外,好像沒他啥事似的。 這讓我想起一個案例:男人出軌,答應老婆要斷,卻始終斷不了,老婆氣不過,潑了情人硫酸,結果一個死緩,一個殘廢,男人卻另娶他人,還生孩子,照樣過小日子。 前幾天新聞還報道過,當媽的殺了自己兩個孩子后企圖自殺,就因為丈夫出軌,想要離婚。 賭氣、尋死覓活、對自己和所愛的人痛下殺手,這基本都屬于一個性質(zhì)的行為。那就是:你犯錯,我買單。 她們和世界之間,僅靠著男人和所謂的愛情這一條線相連。他老實規(guī)矩,她就覺得擁有了全世界;他出離背叛,她就覺得被整個世界所拋棄。 至于說手里所掌握的別的財富——健康、孩子、親情、友誼,全都顧不得去看、去盤點,或者毫不猶豫的丟棄掉。 給很多女人做過關于男人出軌的情感咨詢,遭遇背叛的確是件叫人痛心的事情,但它所帶來的傷害也絕對不應該被夸大,更不應該成為失敗人生的借口。 不過是個挫折而已。不過是個男人而已。祭出你死我活的大殺器,過了。 克林頓和萊溫斯基鬧出了“裙子事件”,丟人都丟到全世界去了,希拉里想要離婚,卻被身邊的顧問勸住,終究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牽絆和顧忌。她在自傳中說自己和克林頓保持婚姻是她前半輩子做的最困難的決定。沒錯,就算身為希拉里也得忍一下這點惡心事。這并不代表她就是弱勢群體了,她的妥協(xié)也不是對男權的妥協(xié),而是對她的生活和事業(yè)最有利的選擇。 無論是中國的都市白領還是大洋彼岸的國務卿,女人的命運有時候都一樣,你無法選擇你能遇到什么,你只能選擇你能用什么方式去應對你所遇到的。 杜十娘若是泉下有知,知道現(xiàn)在的古玩市場這么火,女人也可以活得很囂張,大概也會后悔太傻,把那么多寶貝都怒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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