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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菊花靜靜地開  今晚，家中莫名其妙地停電了，我拿著一把手電筒走來到了庭院里。 深深的庭院里漆黑一團，擦黑時天宇中的那一彎金鉤消失了，黑藍的天穹內唯有晶瑩的星星在快樂地粲然著。夜，靜悄悄，風，涼颼颼。忽然，一陣淡淡的菊香飄來，我心頭一熱，是菊花開了吧。這段時間只顧忙于工作，無暇顧及菊花開放時的景致了。 今年的夏季，我們豫東地區一連好多天沒有下過透墑雨，甭說畎間的老農焦躁不安了，就連不侍農桑的我也心急若焚——一院子的菊花秧有氣無力地萎靡在炙熱的陽光下，那羸弱的枝干上，幾片剛初春時萌發的綠葉已經沒有了往日那蓬勃的旺盛力了，它們耷拉著皺巴的葉子，任憑熏風施虐而無力抗爭。它們能活下去嗎？我擔心極了。看著無助的菊秧們，我心疼。一盆盆的清水澆在了它們干涸的根部，可是，不一會兒，澆下去的水卻被干熱的風卷走了。我的這些水對于極度干渴的菊秧們來說，真是杯水車薪啊。 望著火球似的太陽，我嘆息著，憐憫著，也繼續拯救著這些給予了我希望的菊苗苗，我隔三差五地往菊秧下澆些清水。滿天繁星下，我一盆盆地往菊秧間澆水，月明中庭時，我一桶桶地往菊秧間提水。可是，無論我是多么地傾情關注，菊枝頭上卻少有新葉長出——今年的天氣一反常態的干熱。我的那些施舍僅可供菊秧們保命。它們能在這樣異常干熱的天氣里存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暑假兩個月，我去了兩千里之外的西域度假。臨走時，我依戀地望著剛澆足了水的菊秧們，暗暗地祈求著。 自古以來就有“多事之秋”的說法，可是今年夏季才是“多事之夏”呢。每天的新聞讓我唏噓不已——南方高溫不下，已有人中暑死亡，中原高溫已創歷史記錄，而西部卻在漣漣的夏雨中出現了地震。每及此時，我總是愁郁縈心，真有點杞人憂天了，可是，日月還是依舊從容地從時空中走過，把無奈、思慮留給了每個深夜的無眠，讓鎮定、安然伴隨著每天平淡的腳步，走向晨曦，走向余暉。我的菊秧會“寤寐思之”嗎？會“任爾東西南北風”嗎？看著電視畫面上那些干死的玉米桿在熱風中刺啦刺啦地作響著，我低徊冥思——對于遠在千里之外的菊秧，唯有讓無庇之心絞疼著。睡夢中的絮聒只有夜闌在驟睹著，黑魆魆的夜色好像在揶揄著我的憂慮。菊秧著火了——那晚夢醒后，再也無眠。 帶著縈塞了一夏的紇瘩心宇，我棲棲遑遑地回到了家，可一顆怦怦直跳的心怎么也安靜不下來。我的菊苗苗是否像夢中情景般的燃燒著，惴惴不安地推開了大門，一院的狼藉霎時映入眼簾：落葉遍地，叢叢低矮的卷著葉子的小草在生滿黃綠的苔蘚上呆立著。撲棱棱——幾只灰黑色的老鴰從庭院里的落葉間飛了起來，躲藏在了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樹里。西邊的余暉早已褪去，昏暗的云暮籠罩了整個寰宇，遠處的叢林里，高一聲低一聲的鷓鴣聲前呼后應著，凄厲的音調直鉆心扉。 環視著整個庭院，不見菊棵的身影，難道我做的是讖夢？一連串的詰問縈結在喉。踩著呼啦啦的落葉，我急切地尋找著魂牽夢縈的菊苗苗們。顧不得旅途的倦怠，蹲下身來，在厚厚落葉中扒拉著，尋找著。那是它們嗎？一棵棵憔悴瘦損、神情慘淡的菊株被我從落葉中扒拉了出來。 在深自譴究中，我開亮了院子中所有的燈。把菊棵上的落葉全部清理完后，又給它們澆上了清水。只要它們能活下來，我就滿足了。活著，就有希望，今年不見花開，明年它一定會讓我“筆端蘊秀臨霜寫，口角噙香對月吟”的。在明亮的燈光下，病懨懨的菊棵在使勁地挺起羸弱的身軀，泛黃的菊葉上好像已有些綠意了，那一叢叢的枝頭上舉著一簇簇的小綠葉，就像舉手一個個希冀，一個個決心，堅毅的枝葉上透著熠熠的清輝。 今年的天氣好像在與誰較勁似的，往年是“秋風秋雨愁煞人，綿綿纏纏淚紛紛”，而今卻是“只聞秋風夜蕭蕭，雨水窮窶人惆悵”。雖然到了秋季，但畎畦仍然干涸。霜降過后，萌芽的冬小麥時刻在等待著如霖的秋雨降臨，好破土而出。庭院中的那些菊花在秋風中蕭瑟著，也在焦慮地盼望著秋雨的到來。由于工作繁忙，我很少關注這些菊株。因為今年天氣特殊，我不在奢望欣賞今秋的菊花，只求它們能在這樣的逆境中存活下來，任由生長。 秋，不知何時飛舞著風筆，蘸著霜花，已給菊葉的臉頰上涂上了淡淡的秋色——它們橫斜的枝條間不知何時已蔓生出了很多嫩枝，每條嫩枝的頂端上，都有兩片小綠葉裹著米粒大的小綠豆豆。這是菊花的嫩蕾，它們是那么的嬌小，不仔細地瞧，根本看不出來。它們會開花嗎？開封的菊展已經拉開序幕了，報紙上“綠衣紅裳”、“踏雪尋梅”異彩紛呈，電視上的“獨立寒秋”、“芳溪秋雨”各領風騷，讓我看得心馳神往。開封的菊花，已經為天下的賓朋擺下了盛宴，可是，我家的菊花還襁褓中醞釀著呢。活著就好啊！能走到今日實乃不易啊!看著這些匍匐在黃葉間的叢叢菊株，我釋然了。 上周的那場酣暢淋漓的秋雨讓眾生歡呼雀躍，嫩黃的冬小麥嘬著小嘴暢快地吮吸著如醪如醴的秋雨，高大的白楊樹盡情地伸開粗壯的臂彎擁抱著久違的雨露，枝間的黃葉在風雨中歡快地鼓著掌。淅瀝的雨水滋潤著萬物生靈，嘩啦的秋雨沖刷著難辭的浮塵，氤氳已久的心結終在如箏音的雨聲里打開了。噼里啪啦的雨點打在了庭院里那棵高大的棕櫚樹上，雨水順著棕櫚蒲扇般的葉子嘩啦啦啦流著。青綠的棕櫚樹好像一把撐開在雨中的大傘，“傘”下的雨水匯成了一條條小溪，流進了菊棵間，滋養著菊花的枝枝葉葉。叢叢菊，片片葉，都泛著蓬勃的綠意，閃著明亮水光。那些咧著鵝黃或絳紅小嘴的花蕾，則欣欣然地在秋雨中接受著秋雨的洗禮 萬物欣逢了這場秋雨，難免地要多綿纏幾日。雨后放晴，明亮的陽光照耀著大地，萬物心里暖洋洋的舒服。世間一掃往日的苦悶干澀，濕潤的空氣中流動著新鮮的秋意。青山銜夕陽的暮色里，紅綢似的云朵在天際里漫涌著，而后，就輕輕地飄落在深幽的群山之中。出岫的白云與飄飛的彩霞纏綿著，舞動著，此般如幻如夢的秋暮羞紅了楓葉的粉頰，也羞紅了滿庭的菊花。暮嵐中，欲開則合的菊花羞澀地用如玙似紈的縞縭巾掩著粉嫩的嬌容。 手電燈的光芒在菊花間流淌著，清淡的菊香在我的指尖縈繞著。我驚嘆菊花的神奇——一場秋雨掀開了菊花的紅蓋頭，一個嬌媚無比的新娘子從秋雨中走過來了，它盈盈地笑著，款步行走在秋色里，不遜崔護筆下的“人面桃花”，勝過謫仙眼中“凝香紅艷”。它美艷而不矯情，它熱烈而不媚俗，它高貴而不傲慢，她恬靜而不浮躁。她默默地開在深秋的靜夜里。寒霜襲來，如同給它的玉顏上涂抹了一層天然的護膚霜，它如玉似脂的花瓣更加地滑嫩，它花蕊間的香氣愈發地清香怡人，它深綠的葉子則更加地肥厚油亮。那朵朵鵝黃的大麗菊綻放在堅實青綠的枝條上，一片片圓潤光潔如凝脂般的花瓣層層地簇擁嫩綠的花蕊。外層的優雅地伸著芊芊玉手，似在撫慰被夜風驚擾了的棕櫚，內層的則微微彎曲玉頸，宛若在呵護寒霜中的花心。 那些匍匐在地面上絳紅菊花，一團團，一簇簇地綻放在枝頭間。難以掩飾的深紅從黃綠的花蕊中漫出來，溢到花瓣端稍時，深紅已被秋風修飾成了淡紅，而花瓣的背面則是淺紅中泛著瑩瑩的白色。這是有顏色層次變化的一種生命力極強的菊花，也是最有個性最有品味的菊花。我輕輕地拈著它，端詳著它。真想邀來那位豪爽不羈的史大姑娘，與我一起高吟一曲“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明亮的星星綴滿了深藍的天空，燦然的菊花開滿碧綠的枝頭。今夜，天賜良機，讓我盡賞菊花風采。斗轉星移，我不忍離去。一遍遍地欣賞，一趟趟地徜徉。靜謐的秋夜里，菊花恣意地靜靜地開放著，悄無聲息地展示著它的芳姿嬌態，默默地散發著清雅的菊香。此情此景，醉了星辰，也醉了今晚賞菊的人。 我多想借用名人詩句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啊，可苦思冥想后，卻尋不來恰當的詩句。 “沖天香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句殺氣騰騰的詩句讓我脊梁骨直冒涼氣，“淡香濃街香滿地，案頭九月菊花肥”，此句的情感較明朗些，但也沒有寫出我秋夜賞菊的意境來。 搜腸刮肚后我仍尋不來恰當的詩句來，覺得非常對不起這些臨寒綻放的秋菊，可是，這些在夜闌中的獨綻的菊花，決不會因缺少了我的贊譽而拒絕開放。你看，它們仍舊在這安謐的深夜里，靜靜地開放著，一朵朵，一枝枝，一叢叢，燦然了整個秋夜，明艷了整個秋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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