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平之戰取勝幾個月之后,秦昭王四十八年(公元前259年)正月,秦國一位新的王族成員嬴政,也就是后來的秦始皇,出生在邯鄲城中為質于趙的秦昭王之孫異人的居宅。 因為母親是趙國之女,又出生于正月,于是又姓趙氏,名為政。 長平之戰后,異人在陽翟巨商呂不韋幫助下回到秦國,衣楚服而拜見原為楚女的華陽夫人,華陽夫人分外高興,讓異人改名為“楚”,又名“子楚”。 嬴政和他的母親后來也輾轉回到咸陽。 從嬴政復雜的身世淵源看,與趙國和楚國各有近緣。這可能也是在統一戰爭中,他曾經在秦軍占領趙國和楚國的中心地區之后就立即親臨其地的原因之一。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在他執政的第五十六年逝世。他的兒子嬴柱繼立,是為秦孝文王,時年五十三歲。華陽夫人被立為王后,子楚被立為太子。 秦孝文王在位僅僅數月就死去,時年三十二歲的子楚繼立,是為秦莊襄王。秦莊襄王即位的第二年,呂不韋以“定國立君”之功,被封為文信侯,任為丞相,食邑之富足,超過了秦國歷史上以往的貴族。 秦莊襄王在他繼位后的第三年去世,太子嬴政立,年十三歲,時在公元前246年。 關于秦莊襄王的兒子嬴政的神秘身世,歷來議論最多。 公元前三世紀后期,泰國終于用武力平定了天下。 秦的統一,是中國古代歷史進程中劃時代的大事。如果說秦完成統一是中國歷史舞臺上的一出大戲,呂不韋就是這出戲中的一個主角。李商隱《井泥四十韻》中的詩句:“嬴氏并六合,所來因不韋”,就強調了這一事實。呂不韋的生涯富于戲劇性波瀾。他曾經極盡顯貴,最終又歸于悲劇結局。歷代史家有不少人喜歡特意渲染其奇詭經歷,或者以政治道德油彩重加涂抹,使其文化形象大失其真。 呂不韋出身陽翟富商,據說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然而他和一般的商人不同,能夠憑借非同尋常的政治敏感,發現質于趙國的秦貴族子楚奇貨可居,于是決心進行政治投機,出謀出資支持這位當時身份地位并不高的“秦諸庶孽孫”取得王位繼承權。 呂不韋不惜“破家”以“釣奇”的政治策劃后來終于成功。子楚即位,是為秦莊襄王,呂不韋封侯拜相,食洛陽十萬戶。他的政治投資果然獲得了回報。 秦莊襄王元年,呂不韋還親自率領秦軍滅東周,掃蕩了周王室的殘余,真正結束了以周天子為天下宗主的時代。同年,秦軍伐韓,取得成皋和滎陽,置三川郡。次年,秦軍強攻魏、趙,得趙地三十七城。秦莊襄王三年(公元前247年),秦軍又攻韓、趙,置太原郡,并瓦解了進逼函谷關的五國聯軍。 秦莊襄王即位三年后去世,太子嬴政立為王。這就是后來的秦始皇。呂不韋作了相國,號稱“仲父”,成了實際上的執政者。 在秦王政幼弱,由呂不韋把握軍政大權的數年之間,秦軍順利進取韓、趙、魏等國地方,又擊破五國聯軍,逼迫楚國遷都。如果以太行山、白河、漢江下游一線貫通南北,這條線以西的遼闊地域,都已經成為秦國的疆土。應當看到,當時這一界線雖然大體兩分天下,而西部地區卻實際已經占據了能夠控制并進取東部地區的優勢。后來劉邦戰勝項羽,漢景帝平定吳楚七國之亂,都同樣是據這一界線以西地方,舉軍東進,取得成功的。 從秦莊襄王元年(公元前249年)起,到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免職,呂不韋在秦國專權前后共十二年。這段時間,正好是秦國軍威大振,統一戰爭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歷史階段。 在呂不韋時代,秦國的經濟實力已經遠遠優于東方六國,秦國的軍事實力也已經強銳無敵。當時,“以天下為事”,期望“得志于天下”,已經成為秦人直接的政治目標。應當說,秦實現統一,在呂不韋專權時大勢已定。后來大一統的中央集權的秦王朝的建立,呂不韋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奠基者之一。秦國用客可以專信,比如商鞅、樓緩、張儀、魏冉、蔡澤、呂不韋、李斯等,照明代學者張燧《千百年眼》一書中的說法,“皆委國而聽之不疑”。在這些出身他國的政治家當中,呂不韋可以和商鞅并居前列。 呂不韋是中國歷史上以個人財富影響政治進程的第一人。 呂不韋以富商身份參政,并取得驚人的成功,就仕進程序來說,也獨辟蹊徑。呂不韋的出身,自然也是他身后招致毀謗的原因之一。而這種由商從政的道路,雖然后來履行者并不很多,但是對于中國古代政治文化風貌的影響,也許是有特殊意義的。 呂不韋的歷史形象,是有桃色污點的。 傳說他和秦始皇的母親有秘密的情愛關系。后來還曾經引薦了一位有特殊性能力的嫪毒入宮,以滿足太后的需要。 呂不韋的情感經歷污染宮闈,又有嫪毒穢事,都見于司馬遷的記載,所根據的,應當是秦國史《秦記》,大約是比較可靠的。不過找們通過《戰國策·秦策》宣太后言及性事時毫不避忌,可以知道這本來就是秦人的風俗特征,也反映了秦人紀史的傳統。秦重女權。秦國政治史上曾經屢次發生太后專權,把握朝政的情形。這種政治異常往往又與道德異常相伴隨,即太后專權時每有后宮穢行的傳聞。這種現象的發生,或許不應當由呂不韋等個人承擔主要責任。 實際上掌握著秦國軍政大權的呂不韋據說與太后關系曖昧,在傳統史家筆下其政治形象于是蒙上了深重的陰影。不過,我們今天回顧這一現象,倒是應當用較為冷靜的歷史主義的態度,更看重他的政治實踐和文化傾向的歷史效應。 呂不韋事跡中最為世俗之人所矚目的,是關于秦始皇血統的傳說。 司馬遷在《史記》中說,秦始皇的生母,呂不韋心愛的女人趙姬是已經先自有孕,而后才歸于子楚的。然而,對于這樣的說法,明代已經有學者指出是戰國時期的“好事者”的捏造。梁玉繩《史記志疑》據司馬遷說趙姬“至大期時”,生下了兒子政,以為本來已經排除了嫌疑,澄清了疑點,人們實在不應當誤讀《史記》。究竟什么是“大期”呢?這里所說的“大期”,有十月和十二月兩種解說,但是無疑不能理解為不足月。 自然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也就是如王世貞《讀書后》中所推想的,呂不韋的門客借此傳說,又大加渲染,以丑化秦始皇,而六國亡國之人又進一步夸大傳播其事,是想讓天下之人都知道,在六國滅亡之前,秦國已經先自亡國了。 而后世文人熱心炒作這一傳聞,以艷市俗,則是出于另外的目的。 中國人長期有異常關心他人私生活的習慣,市井中人特別喜好議論男男女女之間的是是非非。于是后來多有人以輕薄之心議論嬴政的身世,甚至有稱他為“呂政”的。 實際上,秦始皇私生之說即使屬實,這種男女私秘,知情者也只有呂不韋、趙姬和子楚,而他們都是絕無可能把這既是個人隱私,又是政治機密的內情宣露于外的。以嚴肅的眼光看歷史,秦始皇就是秦始皇,嬴政也罷,趙政也罷,呂政也罷,都不應當影響我們對于他的歷史作用的評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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