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敬畏生命是國人的一門必修課 尊重生命 王學富 紀伯倫寫過一首詩,叫“論孩子”,下面就是這首詩: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他們是生命渴望自身的兒女。 他們通過你出生,并非來自于你; 他們和你在一起,卻不屬于你。 給他們你的愛,而不是你的思想,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給他們的身體提供住房,但不要禁錮他們的心靈。 因為他們的心靈居住在明天的房屋里, 那是你甚至在夢中都不能造訪的房屋。 你可以努力將自己變得像他們, 卻不要設法把他們變得像你。 因為生命不會后退,也不會停留在昨天。 你是發射孩子生命之箭的弓, 神弓手在無窮之路上瞄準目標, 他用神力折彎你,好讓他的箭射得又快又遠。 讓你在神弓手掌中的彎折令他愉悅吧, 因為他既愛那飛者的箭,也愛那堅穩的弓。 我一直以為,中國的父母很難讀懂這首詩。我有一個朋友,她年輕的時候讀到紀伯倫的這首詩,心里激動,就拿回去給爸爸看。但她爸爸讀不懂,皺著眉頭說:這寫的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這是什么話? 但現在,開始有一些人讀懂了這首詩。我甚至想,讀懂了這首詩,就可以做父母了;讀懂了這首詩,就可以做心理咨詢師了。因為,這首詩講的是對生命的尊重與敬畏,而這正是孩子教育與心理咨詢的根本。 我還設想,把這首詩讀給那些很強制孩子的父母聽,他們會有怎樣的反應呢?這是我大概可以想見的。 詩一開頭就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許多中國的父母聽到這話會覺得刺耳,覺得扎心。因為在他們心里,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孩子是屬于父母的。甚至,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父母對孩子擁有支配權,不管父母怎樣對待孩子,都是自家的事情,別人管不著。在過去,甚至在現在還有這樣的父母,他們把孩子當成自己生命的延續,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當作“養兒防老”的投資,而不是把孩子當作一個需要得到培育的獨立個體,讓孩子有自由成長的空間。他們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孩子,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孩子,甚至他們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肆意虐待孩子的身體,目的是馴服孩子,確保“投資”的回報。 但到了現代社會,有了一個新觀念:孩子首先是國家的公民,父母是孩子的監護人,如果父母對孩子濫用權利,國家有權剝奪父母作為監護人的身份。在西方社會,這種觀念不僅深入人心,還有體制上的維持。又因為制度在執行的時候也可能造成傷害,心理學領域又發展出系統的家庭關顧的專業資源,通過具體的家庭輔導與家庭指導項目,讓父母接受培育孩子的教育,成為培育孩子健康成長的監護人——他們培育孩子,不大是為了自己,也不大是為了家庭,更是為社會、國家,甚至是為人類培育好的公民。從這個意義上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那我們的孩子是誰的孩子呢?紀伯倫回答說:“他們是生命渴望自身的兒女。”這話就更讓許多人聽不懂了。紀伯倫似乎在說,在我們之外,在我們之上,也應該在我們之中,有一個更大的“生命”,這個“生命”渴望有自己的兒女,于是就有了。一個孩子出生了,就是這個“生命”通過一對父母實現了自己的渴望。此后,這個孩子會按著“生命”的渴望去成長,漸漸長成自己。 因此,紀伯倫接著說:“他們通過你出生,并非來自于你,他們和你住在一起,卻不屬于你”。這話又不知會傷多少中國父母的心。在中國,許多母親對兒女說:“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這話自然是母愛的表達,其中含有母親十月懷胎的記憶,生產孩子的痛苦,養育孩子的艱辛。但這樣的表達里,更多的成分是本能的母愛,而不是有意識的母愛。有意識的母愛會給孩子充分的尊重與自由,讓他享受成長的快樂,體驗生活的豐富,最終成為有責任能力、愛的能力的獨立個體。本能的母愛卻是控制的,過度保護的。這樣的母親,自己不獨立,也不讓孩子獨立,要把孩子控制在自己的范圍里,不讓孩子越過自己的視野,要把孩子跟自己捆綁在一起,不允許孩子長出自我。她試圖跟孩子建立一種精神上的共生體,因而對孩子這樣說話:你來自于我,你屬于我。 這時,紀伯倫卻說:你的孩子并非來自于你,也不屬于你。這話是在提醒父母:不要控制自己的孩子,要尊重他們,給他們充分的自由,讓他們長成自己。因為,他們來自一個更大的生命,這生命不僅包括孩子,也包括父母,包括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屬于這個大生命,都是這個大生命的孩子,都是從這個大生命的渴望里產生出來的,都會在大生命的渴望里自由地成長。他們的成長,不是單一的要實現某個目標。他們的生命就像一條河,一路流淌著,并且感受著自我的流動,體驗著沿路的風光,以及它們在水中的投影。 接下來的這句詩,也讓許多中國的父母困惑:“給他們你的愛,而不是你的思想。” 如果問中國的父母:你們可以給孩子什么?他們會回答說:當然是愛。但是,如果讓他們讀紀伯倫的這句詩,他們又會大惑不解:我們怎么可能只給孩子愛而不給他們思想呢?如果我們不給孩子思想,這豈不表明我們不愛孩子嗎?而且,不管我們給孩子什么,都是出于愛,都是愛,包括打罵孩子,也是愛——打是親,罵是愛嘛。在中國,有許多父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不管他們對孩子做什么,都是出于愛;不管他們給孩子什么,全都是愛。 但在生活中,在心理咨詢室里,我卻在父母身上看到了錯愛,看到了阻礙成長的愛,看到了導致傷害的愛。這不僅存在,還大量存在。這樣的父母,他們給孩子思想,不見得是出于愛,大多是出于擔心;不見得是他們多愛孩子,大多是他們太愛自己;不見得是為了增進孩子的能力感,大多是為了在孩子面前抬高自己。這樣的父母,如果他們不給孩子思想,似乎就沒有什么可給了。他們一味給孩子思想,卻不給孩子愛。因為他們相信,給思想就是給愛,不給思想,就等于不愛,就等于不負責任。為了讓孩子接受思想,他們把思想裝扮成愛,以愛的名義灌輸思想。因為父母把愛和思想混為一團,孩子分不清楚,結果是,他們既不懂得愛,也不會真正思想;因為父母把擔心、自負、挫傷、偏見都混雜在思想里,傳輸到孩子的內心里,結果是,孩子的頭腦里只有父母的標準,進入到新的環境就不知如何應對,變得惶惶不安。我不禁感慨:思想太多了,愛太少了!思想太多了,孩子不能學會思想;愛太少了,孩子不能學會愛。思想太多了,占據了孩子的自主空間,使孩子發展不出自主的能力;愛太少了,把孩子的生命變成了一片貧瘠的土地,使孩子發展不出愛的能力,反而發展出自戀的傾向。這些,就是癥狀的根由,也是癥狀的本質。 紀伯倫提醒父母,不要用自己的思想壓抑孩子的思想,“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但在中國,許多父母認為,孩子的心靈不過是一張白紙,因而會說:小孩子哪里有什么自己的思想?這樣的父母不明白,在孩子出生之前,他的內部早已被賦予無法測度的潛能,那小小的生命,反映的是人類整體的樣態,那稚嫩的心靈,貯存著整個宇宙的神秘與豐盛。如果父母能夠給孩子充分的愛與自由,孩子內心里的豐富就會如花朵一樣自然的綻放。如果父母一味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孩子,孩子的潛能就會受到壓抑,他的精神之樹就會變得枯萎,如同花漸落去。 在一次課程中,我問聽眾:為什么紀伯倫在“論孩子”中說“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有一個聽眾回答說:因為他們有自己的靈魂。 我又問:靈魂是什么? 這可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接下來,我跟大家一起討論,找到這樣的答案:靈魂是孩子生命里最本質的思想潛能或精神淵源,當它得到愛,它就會自然地生長,慢慢長出一個獨特的自我來。用比喻來說,靈魂是一顆種籽里包含的成長的渴望,因為有了土地、陽光、水分,它便生根、開花、結果。如果父母把思想強加給孩子,會禁錮孩子的靈魂,壓抑了孩子的潛能。因此,紀伯倫繼續啟發我們說:“給他們的身體提供住房,但不要禁錮他們的心靈。因為他們的心靈居住在明天的房屋里,那是你甚至在夢中都不能造訪的房屋。” 我在心理咨詢中有一個最普遍的發現:許多求助者的心靈失掉了自由,被囚禁在一間房子里。這個房間,我把它稱為道德裁判所或良心法庭。這個裁判所是父母建造起來的,它會一直威嚴地矗立在孩子的頭腦里,長期禁錮孩子的心靈。在它的里面,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席,上面坐著一個威嚴的法官,時而怒目而喝,時而起身戟指。這個法官,看不大清楚面目,也辨不大清楚聲音——似乎是當事人內心的自我,似乎是生活環境中一個一個具體的人,似乎是某個高高在上的圣人或神祗……但所有這些形象,不過是當事人父母的化身,所有這些聲音,不過是當事人父母的傳音。最近我接待一位求助者,是一所名牌大學的學生。他跟我談話的時候,我看到他頭腦里就有這樣一所禁錮心靈的房子,這是他的父母苦心營造出來的。從當事人幼年起,父母就用強制的思想,嚴苛的道德,完美的要求禁錮他。他做得好都是應該的,做得不好就受到指責。當事人的母親回憶,兒子很小的時候就會察顏觀色,投人所好,一舉一動討每個人的歡心。有一點差錯,就向媽媽悔罪:“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媽媽批評別人,他趕忙向媽媽保證:“我很乖,我是乖孩子。”這些被強制的經驗就成了當事人內心那個道德審判所的根基,它的影響力從當事人的幼年一直延續到現在。在現實生活場景中,當事人說一些什么話,做一些什么事,都擔心犯錯,擔心褻瀆,擔心自己道德低下,人格卑劣,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冒犯了別人,影響了社會,對人類犯了罪。他的頭腦里不斷傳來指責的聲音,他不斷反省和悔罪:“我錯了!我有罪!”有時候,指責的聲音通過周圍的人折射到他身上,這讓他更加有罪疚感,幾乎要在別人面前跪下來懺悔。這樣,當事人不能在生活環境中跟人做自然接觸與交流,他們的思想不能跟現實接通,也不能跟未來接通。幾乎可以說,我每天接待的就是這些受到禁錮的心靈。 紀伯倫說:“你可以努力把自己變得像他們,卻不要設法把他們變得像你。因為生命不會后退,也不會停留在昨天。”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許多父母是怎樣做的呢?剛好相反。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讓孩子變得像我們,不允許他們成為自己,我們更不會把自己變得像他們。孩子身上有一點不像我們的地方,都會我們擔心,把這些視為“異質”,視為危險的因素,于是毫不留情的加以打擊。我們自己的經驗強加給孩子,把自己的觀念強加給孩子,把自己挫傷的情緒強加給孩子,把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恐慌和不安全感強加給孩子。我們把所有這些東西都加給他們,是為了把他們變得像我們,而不是讓我們變得像他們。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們是在讓生命后退,讓生命停留在昨天。我們強加給孩子的那些東西早已時過境遷,已經不再適合我們的孩子,但我們依然在用那些東西禁錮我們的孩子。我們沒有真正覺察,我們是這樣的,是因為我們的父母是這樣的,是因為父母的父母是這樣的,現在我們要求孩子也是這樣的。我們扛著自己的過去,把孩子也拉回到過去,似乎他們的生命是屬于過去的,他們的心靈就難以飛向未來。這樣,他們的心靈就停留在昨天的墳墓里,而不是居住在明天的房屋里。 那么,我們怎樣做父母呢?紀伯倫做了一個很好的比喻:“你是發射孩子生命之箭的弓,神弓手在無窮之路上瞄準目標,他用神力折彎你,好讓他的箭射得又快又遠。” 作為父母,我們是弓,我們甘愿被神射手使用,讓他折彎我們的生命,讓我們的生命在他手里成為拉得很滿的弓,從而把我們的孩子如同一枝生命之箭那樣射得又快又遠。那個拉弓射箭的神射手就是詩一開頭所說的“生命”,他喜歡我們在他手掌里彎曲自己,因為這彎曲里甘愿的愛,有為愛而付出的勞碌與犧牲,是為了跟他配合,是為了讓孩子獲得更好的成長。父母是弓,孩子是箭,神弓手因為愛的緣故而拉弓射箭。我們是弓,盡力彎曲自己,以便有更大的力量發射;孩子是箭,帶著對目標的渴望,盡力向更遠的地方急馳。這里有培育生命的喜悅,也有生命成長的喜悅,更有那“大生命”看到這種情景時的滿心喜悅。如詩所云:“讓你在神弓手掌中的彎折令他愉悅吧,因為他既愛那飛者的箭,也愛那堅穩的弓。”那些不愿意折彎自己的父母,那些不愿發射生命之箭的父母,那些要把弓和箭捆綁在一起的父母,就感受不到培育生命和生命成長的喜悅。 紀伯倫的這首詩,對我們做心理咨詢也有同樣的啟發。我們作為咨詢師,也是一張弓;我們的求助者,如同一枝箭。不管是弓,還是箭,都愿意為生命的神弓手所用。咨詢師愿意折彎自己,求助者渴望射出自己,神弓手開始用力了,那生命之箭被射得又快又遠。在這場合作之中,我們都最為充分地使用自身的能量,從而獲得最大的愉悅。要完成這樣一項合作的事工,我們需要有一個最根本的態度:尊重生命。 我忍不住想,如果讓中國的父母寫一首“論孩子”的詩,那會是怎樣的一首詩呢? 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們是我生命的延續。 他們是從我而生的,是我給了他們生命。 我把他們放在我的視野之內,因為他們屬于我。 我愛他們,所以把思想灌輸給他們, 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 我給他們的身體提供住房, 還讓他們的心靈住在我建造的安樂窩里。 不管他們走到哪里,我都會跟他們形影不離, 因為離開了我,他們什么都做不好。 我努力把他們變得像我, 我不喜歡他們現在這個樣子。 要是能夠,我想把他們帶回到母腹里, 因為現在很不安全,將來也沒有什么希望。 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來到這個世界是多么沒有保障, 我必須對他們嚴加控制,讓他們跟我寸步不離。 讓孩子在我的“愛”里變得安分守己吧, 既然我不讓他們蹦出我的手掌心,他們就蹦不出我的手掌心。 看吧,這是一首多么糟糕的詩! 一個從內心里敬畏生命的人會尊重他人存在的權利,會幫扶弱小危急中伸出援手不恃強凌弱是對他人的生命的敬畏。心存敬畏的人因為遵守規則,不會像浙江溫嶺的這位幼師僅僅為了好玩而虐童。缺乏敬畏的人因做事時無所遵循,就會處于一種毫無約束的狀態。如果群體缺乏對生命的敬畏,既定的秩序和規則就無法維持,易陷入無序混亂的狀態。去年佛山兩歲幼童被汽車碾壓兩次,重傷之下,十八個人路過無一施救,這漠視生命的群體行為令人心寒、心憂。 心理學家弗洛姆說:“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的生命,是生命進程中的伴隨物,也是心理健康的一個條件”。拓展開來,也是社會健康的一個條件。然而,現實中,一些成年人包括一些教育工作者不僅忘記了敬畏生命,也忘記了教育孩子去敬畏生命。更可怕的是,成人習慣了高高在上,說教、體罰、冷漠,讓孩子在一種缺少本質尊敬的環境中成長。我們需要喚醒自己和孩子對生命的敬畏,教育是一條基本途徑。 生命教育是讓人認識生命、欣賞生命、珍重生命、珍惜生命的教育活動,某種意義上講它是教育的最高追求。生命教育能喚起一個人對自己的珍視、對他人生命的尊重,對個人和社會的意義是潛在的、深遠的。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生命教育的重要意義,《義務教育思想品德課程標準(2011 年版)》中也增加了生命教育的有關內容。教師和家長需擱置過于功利的觀念,拿出時間讓孩子學習這樣的課程,讓孩子多些機會感悟具體而又抽象的生命。 然而,僅僅在學校和家庭中開展生命教育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一個敬畏生命的社會大環境。這個環境的建設需要成人的以身作則,需要媒體對正能量的傳遞。孩子們感受到生命的神奇、脆弱與力量,他們也就會產生對生命的敬畏。有了對生命的敬畏,我們的孩子會明媚而健康,我們的社會才會有凝聚力,有令人向往的前景。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最終目的,只有一種愛以分離為目的,那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愛。父母真正成功的愛,就是讓孩子盡早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從你的生命中分離出去,這種分離越早,你就越成功。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距離和獨立是一種對人格的尊重,這種尊重即使在最親近的人中間,也應該保有。 尊重的力量 名單上的第二個名字,是個叫做蜜莉·霍普斯金博士的女人。她在市立大學教授心理學。也是該所大學第一位擔任教授職位的女性。她是位相當受歡迎的教授,備受學生及同僚的喜愛與尊崇。從她講話的語調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非常高興接到這個年輕人的電話,而且堅持要跟他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他們約了第二天下午5點鐘,在大學校區霍普斯金博士的辦公室見面。 除了她64歲的年紀之外,霍普斯金博士看起來簡直充滿著大學新鮮人的精力與熱誠。她一提到中國老人,聲音馬上變得更加激動,而顯得生氣勃勃。她是一個嬌小、外型好看的女人,穿著一件白色上衣配上海軍藍套裝,及肩金發向后扎起。雖然臉部皺紋不少,但表情溫暖友善。 "我是在20年前碰到中國老人的,"她對年輕人說:"那時我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我身染毒癮,流落街頭。" 年輕人震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不由得結巴他說:"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這是真的。"她認真地說,沒有任何害羞或窘困的樣子,"我已經記不得我進出醫院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因為服藥過量被送進醫院,然后每次從醫院出來,我馬上又回到街上,繼續吃藥,就這樣不斷地循環。 直到有一天,我又被送到醫院灌腸,之后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醒過來,一位醫生正坐在我身旁,握著我的手。他看起來非常溫和仁慈,在他說話的柔和語調中,我知道他是真心關懷我的。在我這么多年的生命中,他是第一個這樣跟我面對面說話,第一個把我當個人一樣對待的。這就是為什么我一直記得這個中國老人。 我們談了很久,我對他說了一些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事:有關我的家庭、我的童年、我在街上的不堪生活……,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你知道嗎?光是告訴他這些事,就已經讓我覺得好多了。他說他有幾個朋友可以幫助我,就給我他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然后我跟他們都一一聯絡了。感謝老天!我做了這件事。他們讓我重新活下來。" "你指的是'愛的秘密'吧?"年輕人問道。 "是的!我之所以要學習這些秘密,是因為我的生命里沒有愛,而且我也不愛我自己。這就是為什么愛的第二個秘密對我特別重要,那就是'尊重的力量'。 你看,那時的我根本不懂得尊重,從來不尊重任何人或任何事,而別人對我也是一樣。沒有尊重就沒有愛,所以我不愛人,也沒有人愛我。你知道嗎?如果你要愛一個人,你得先學會尊重那個人。而第一個你必須尊重的人,就是你自己。因為如果你不懂得尊重自己,你就不會愛你自己;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愛別人呢?" 當蜜莉說話的時候,年輕人不時低頭記錄。 蜜莉繼續說:"那是我最大的問題--我不愛,也不尊重我自己。" "為什么呢?" "我想要追溯到我的童年了。"蜜莉解釋說:"我是個私生子,我媽媽在我三歲的時候結了婚。她視我為一個大恥辱,而我的繼父,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恨我。還記得當我六歲的時候,媽媽抱著我的同母異父妹妹,我因為覺得被冷落而掉頭走開,突然,有人從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結果害得我滾落到階梯下。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繼父那張臉孔,他站在階梯上,窮兇極惡他說:'她現在是我孩子的媽媽,你這個沒人要的丑八怪。'" 年輕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那你媽媽說什么?" "什么都沒說!她繼續抱緊我妹妹,好像我是空氣一樣。很難令人相信是吧?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父母呢?可是我跟你保證,太多人從他們父母那幾承受過更糟的事情。雖然我不是經常被忽略,可是我完全沒有得到父母的愛和關心。他們是刻意的,我被自己的家庭所忽視和拒絕。 我感覺被拒絕、沒有愛,因此我恨生命。這種問題非常普遍,很多人從來不尊重他們自己,他們要么是不喜歡自己的外表,要么就是不喜歡自己的聲音、性格或智能,因而失去了自尊,認為自己比別人差勁。我就是這樣!所以在我希望得到別人的愛之前,我必須先去學習尊重我自己。" "那你是如何學會尊重自己的呢?"年輕人問道:"我想這并不容易吧?" 蜜莉笑著回答:"沒錯,這并不那么容易,但還是有可能做到的。我們必須學習接受自己,滿懷感激,不要在意別人對我們的惡意批評。我們必須知道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有他們的安身之處。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以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這個道理是不變的!不論你是男人或女人、富有或窮困、膚色是黑是白,每一個靈魂都值得尊重。 猶太教里有個美好的說法:'一個人只要拯救了一個靈魂,他就拯救了整個世界。'它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可貴的,不論膚色種族或宗教是多么不同,每個人都有存在的權利。" "理論上是沒錯,不過實際上恐怕不這么樂觀。"年輕人說。 "當然,我同意你的考慮,但并不表示就無法做到。如果我可以,我相信任何有心人也都可以。只有一個問題,就是找到你自己和他人身上那些值得尊敬的東西。" "什么意思?"年輕人問道。 "我們腦子的結構是不可思議的,即使到了現代醫學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對人類腦子里的東西仍然一知半解。其中一個偉大的功能就是,腦子可以回答你提出的任何問題,雖然它有時候會找出錯誤的答案,但不論如何,它一定會給你個答案的。 譬如說,如果你問自己,什么是我值得自己尊敬的地方呢?你的腦子就會把答案想出來。事實上,中國老人就曾嚴肅地問過我這個問題,起先我說,我沒有值得尊敬或喜愛的地方。然后他說:'我知道,不過如果真的有的話,你想那會是什么呢?'所以,我就再多想了一會兒。經過我仔細地思索之后,果然想出了一些東西來。我知道我很聰明,我在學校的功課總是名列前茅;而我也佩服自己,竟然讓自己活下來了,雖然我是處于絕望的狀況中,但我從不曾去搶劫。欺騙或傷害任何人。不管你相不相信,當我這么想了以后,我真的不那么討厭我自己了。" 年輕人把埋在筆記本里的腦袋抬了起來,看著霍普斯金博士說:"所以,找到自尊的方法就是,問自己什么是自己值得尊敬或喜愛的地方。是這樣嗎?" 霍普斯金博士點點頭,"這個方法對我的確是有效的。我想,它既然可以幫助我,也同樣可以幫助其他人的。因為我相信,只要你自問:'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尊敬或喜愛的地方?'你的腦袋一定會幫你找出答案來的。" "如果沒有呢?" "一定有的。而且很多時候找出的不只一樣,例如,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很誠實,這點是值得尊敬的;或你有一個正當的工作;或你定期做運動,是什么都沒有關系。久而久之,你就可以找到很多自己值得尊敬的地方。 它同時也是個好問題,尤其是那些你不喜歡的人,你更應該問自己,他們什么地方是值得敬重的。" "為什么?"年輕人問。 "因為當你這么自問的時候,你多半會想到這個人的一些優點,而不會只注意到他令人討厭的地方。這時候,你會發現,你變得比較能夠以愛來對待他們。" "以愛來對待,你是說……" "對他們表現出仁慈,并且多多考慮到他們的立場。有些人對待別人的方式很惡劣,總是把別人當成沒用的東西。"霍普斯金博士繼續說:"然而事實卻是,我們都來自同一個創造者,我們都是上帝所創造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都是同一個母親所生,是兄弟姐妹啊!我們絕不能低估了人類的個別性,每個人都有改變世界的力量,而世界也隨著每個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在改變當中。當我們能夠尊重一個人的真實價值的時候,我們就會開始以迥然不同的方式去看待他們了。 我記得當我夜宿街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被驚醒,發現一個警察正把尿灑在我的臉上。" "什么!"年輕人驚叫起來,"天底下怎么有這種人哪!" "很明顯他只是瞧不起我這種流浪漢而已,"霍普斯金博士淡淡地說:"他根本不把我當個人看。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站在我眼前哈哈大笑的樣子,這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我相信,世上絕大部分的問題之所以會產生,都是因為失去尊重的緣故--對我們自己、對他人和對生命的尊重。結果就是一個沒有愛的世界。你可以在全世界看到這種結果--阿拉伯人和猶太人、白人和黑人、基督教和天主教。如果我們能夠尊重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靈、我們就是以愛來對待他們,那這些事怎么會發生呢? 一旦我們理解并欣賞自己的價值,我們就會開始欣賞別人的價值,并且尊重他們,而當我們有了尊重,我們就能夠愛了。以我自己來說,當我學會如何尊重自己,并進而愛自己的時候,我和別人在一起便顯得自在多了,因為我用一種尊重的眼光去看別人,很自然地,我的態度就顯得溫和多了,我也感覺我更能夠去愛別人了。" 年輕人一面做筆記,一面露出微笑。聽起來很簡單,而且很有道理,只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過,尊重對創造愛和愛的關系是這么重要。 "嗯,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從一個夜宿街頭的流浪漢變成一個大學教授的?" 霍普斯金博士笑著說:"在中國老人給我的名單上有一名修女,她真是個很棒的人,給我很大的幫助。她帶我離開街頭,幫我在社區教會找到一個住處,我住在那兒的條件就是,我必須做事--煮飯、清掃、整理花園……等等,所有的家務我都要做。而從第一天開始,她們就歡迎我成為她們的姐妹,我是她們家庭中的一分子了。她們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個沒用的人、吃藥的人或低階層的人。對她們來說,我只是個需要幫助的人,而她們給我的就是幫助。那真是全新的經驗,在我的生命中,我第一次感到被需要。 那個修女還鼓勵我繼續求學。她說我有天生的好頭腦,我就應該用它。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這樣鼓勵過我!所以,我回到學校去上夜間部的課程。教會里的每個人都對我的努力不斷給予激勵,七年之后,我以優異的成績得到我的第一個學位。兩年之后,我拿到碩士學位,再三年,我得到了博士頭銜。 那天,是我這輩子最棒、最值得懷念的日子。教會里的所有姐妹們都出現在我的畢業典禮上,當我的名字被叫出來,我上臺領取證書,然后手拿著證書,轉過身面對大禮堂的時候,啊!那一刻真叫人永生難忘!我看到臺下二十幾個修女站起來,對我鼓掌、吹口哨、歡呼。之后,當我走下臺階,我看到有個人站在觀眾席的最后面,是那個中國老人,他抬起雙手在空中鼓掌,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當天稍晚,年輕人把他跟蜜莉·霍普斯金的談話整理出來: 愛的第二個秘密--尊重的力量 在你懂得如何尊重之前,你是無法去愛的。 第一個你必須尊重的人,就是你自己。 獲得自尊的第一步,就是自問:我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尊重的? 如何尊重他人,尤其是那些你不喜歡的人?方法就是,問自己:他們有些什么是值得我尊重的? 愛必須始于愛 NLP導讀:愛是生命與生俱來的聯結的渴望,合一的渴望。如父母與孩子之間本能的聯結的渴望就是愛。我們與所有的喜愛的、喜歡的人事物都有聯結的渴望,這就是愛。這份渴望讓我們期待在一起,期待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內在空間,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懼,分享彼此的酸甜苦辣。 什么是真正的愛? 在關系中,持續為對方負責和要對方對自己負責都是越界的。當對方沒有如你期望的那樣為你承擔,或者你持續的為對方承擔而沒有得到期望的回報,關系的沖突就產生了。 真相是沒有一個生命能夠為另一個生命負責。每一個生命只能為自己負責,對自己負責。所有對他人的期望都會變成失望。讓對方為你承擔,你會沒有安全感,害怕失去這份依靠而變得患得患失,然后就有了控制和要求。為對方承擔,你會對對方有期望和要求,要對方如你所愿,也就有了控制和要求。只要有控制和要求,關系變成了戰場!愛也會走遠! 無論你的內在是男孩、女孩狀態,還是父親、母親的狀態,你都不會遇見愛情。在你沒有學會愛自己之前,沒有懂得什么是愛之前,都不會遇見真實的愛情。你遇見的都是愛的匱乏和愛的需要,遇見的是愛的功課,與愛情無關。 當你在關系中渴望被愛,被認可,被關注,被呵護等,那么你的關系始于期待。當關系中彼此的期待沒有得到滿足,憤怒、委屈、悲傷、恐懼等情緒會產生,如果失去覺察,這些情緒就會對關系造成破壞。 最初雙方投射彼此的期待,不被滿足后,接下來投射的就是彼此的挫敗。愛已經成為一個彼此依賴、控制、要求的理由,這時彼此都不在愛的狀態,而是愛的乞丐。 愛必須始于愛。 那么在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之間會發生什么? 首先,我們要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內在是完整和完善的,他內在是充滿力量與自信的,是有責任和擔當的,是剛毅和果斷的,尊重每一個生命的價值和力量。 真正的女人內在也是完整和完善的,是包容的,是柔軟而溫暖的,是滋養的,是接納的。理解每一個生命的愿望和渴望。 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都會為自己負起所有的責任,同時愿意信任和支持每一個生命的成長。其次,愛情只會發生在兩個懂得愛的男人和女人之間! 那么愛到底是什么?愛是生命與生俱來的聯結的渴望,合一的渴望。如父母與孩子之間本能的聯結的渴望就是愛。我們與所有的喜愛的、喜歡的人事物都有聯結的渴望,這就是愛。 這份渴望讓我們期待在一起,期待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內在空間,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懼,分享彼此的酸甜苦辣。 這份聯結的渴望讓我們愿意彼此接納、包容,彼此尊重、欣賞等等。聯結的程度決定了親密的程度。兩個人的親密程度會呈現在身體的接觸中和眼神的交匯,如牽手、挽臂、擁抱等等。親密的關系就會有親密的行為。而所有的沖突都會帶來分離的體驗,指責、抱怨、否定、抗拒讓我們選擇分離來回避和逃避彼此,這些已經與愛無關。 愛,首先從愛自己開始。水滿自溢。 每一棵樹都是先利己的。它由根部吸收水分,供給枝葉花果養分,然后開花,芬芳所有經過的人。結滿果實時,分享給所有經過的人。 在你沒有充分給予自己之前,你無可給予。你未足夠關照自己的感受之前,也無法關照別人的感受。沒有愛好自己之前,也無法真正去愛別人。 倘若你無法愛自己,那么你也無法愛別人。愛自己有可能從自私、自戀開始。但是, 在真正懂得愛自己之后,你的愛就會洋溢出來,就會流淌出來。在愛中,在喜悅中,你無法不給予,你無法不分享,因為給予、分享就是愛的本質。 愛自己是一切愛的開始。你只能從自己的內在去經驗愛的甘醇。 在你內在完整完善的那一天,在你成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那一天,在你懂得愛的那一天,愛情就會與你相遇。 愛是生命與生命的聯結,與身體無關。 愛情是男人與女人的聯結,與身體有關,是彼此敞開內在空間,彼此給予、分享、交流、互動的過程。不求回報,彼此懂得,彼此尊重,彼此支持。 愛情中必定有愛,愛中未必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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