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的日記體《入蜀記》中,有途經(jīng)吳江的記錄。細讀,字數(shù)不多,可了解南宋時期吳江的一些風(fēng)情。陸游這樣記道:

“八日。雨霽,極涼如深秋。遇順風(fēng),舟人始張帆。過合路,居人繁伙,賣鲊者尤眾。道旁多軍中牧馬。運河水泛溢,高于近村地至數(shù)尺。兩岸皆車出積水,婦人兒童竭作,亦或用牛。婦人足踏水車,手猶績麻不置。過平望,遇大雨暴風(fēng),舟中盡濕。少頃,霽。止宿八尺,聞行舟有覆溺者。小舟叩舷賣魚,頗賤。蚊如蠭蠆可畏。 九日。晴而風(fēng),舟人懲昨夕狼狽,不敢解舟,日高方行。自至崇德,行大澤中,至此,始望見震澤遠山。午間,至吳江縣。渡松江,風(fēng)極靜。癯庵竹樹益茂,而主人死矣。知縣右承議郎管鈗、尉右迪功郎周郔來。縣治有石刻曾文清公《漁具圖詩》,前知縣事柳楹所刻也。《漁具》比《松陵倡和集》所載,又增十事云。托周尉招醫(yī)鄭端誠,為統(tǒng)、绹診脈,皆病暑也。市中賣魚鲊頗珍。晚解舟中流,回望長橋?qū)铀瑹煵烊唬嫒魣D畫。宿尹橋,登橋觀月。”
陸游(1125—1210),字務(wù)觀,號放翁。 乾道五年(1169)十二月五日接到出任夔州(今重慶奉節(jié)一帶)通判(知州的佐理官)的任命。乾道六年(1170)閏五月十八日晚從家鄉(xiāng)紹興起程,走水路,到杭州,入運河北上。六月八日,由嘉興進入?yún)墙硟?nèi),在吳江境內(nèi)共走了二天,逗留一夜,記下了上述日記。
日記中的合路,是南宋時吳江縣下轄十四個村之一。清徐達源著《黎里志》記: “合路,在陸家蕩東南,黃家溪北。北屬吳江,南屬秀水,故名。”陸游看到“居人繁伙”,是個人口興旺的村莊。“賣鲊者尤眾”,是賣腌貨的很多,腌菜、腌魚看來當時是主要的食物。沿途多有軍用馬匹在放養(yǎng),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與金對峙,軍備還是緊張的。這年,水情泛濫,運河中的水高出河兩岸的田數(shù)尺,是很吃緊的汛情。據(jù)史載,南宋期間,江南水災(zāi)頻發(fā),在淳熙三年(1176年),夏秋時,洪水泛濫,吳江水則碑記到六道中,達4米以上。吳江水則碑,是北宋時立于垂虹橋口的記錄水位高度的石碑,是我國歷史上記錄水情最早的實證。水則碑最高是7道。陸游看到,農(nóng)田的排水靠人力的水車,這種水車,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還有,叫“踏水車”,水車是一長木籠,一頭浸在水里,一頭擱在岸上,人在岸邊扒在一橫桿上,用腳不停地踏轉(zhuǎn)水車的轉(zhuǎn)軸,轉(zhuǎn)軸帶動長木籠里的木鏈板,木鏈板在木籠里把水送到岸上流出。用牛帶著轉(zhuǎn)的叫“牛盤車”。更有一情景,陸游看到許多婦女一邊踏水車,手上“績麻不置”,就是用手不停地搓麻線,可見麻線是當時織物的主要原料。另外可知,當時運河的塘路修筑有成效,河水高出田數(shù)尺,全由筑高的河堤防水溢出。
陸游在六月九日午間渡過“松江”,即縣城南的連接太湖的吳淞江,吳淞江是太湖水泄洪流入東海的主要河道。陸游到吳江,由“知縣右承議郎管鈗、尉右迪功郎周郔”,是吳江二位地方軍政官員接待。在縣治所在地,陸游看到一塊石碑,是有曾文清作的《漁具圖詩》,由前任吳江知縣柳楹所刻。尚沒查到該碑的詳細內(nèi)容,應(yīng)是對各種捕魚工具的繪圖和題詩,陸游看得仔細,比唐代陸龜蒙的《松陵倡和集》中的魚具多了十多具。《松陵倡和集》,是陸龜蒙與皮日休在松陵一帶,唱和詩集,內(nèi)容多有農(nóng)事題詠。曾文清名幾、字吉甫(1084年—1166年),曾幾是陸游的老師,南宋著名詩人,官至禮部侍郎,寫過許多關(guān)心體恤農(nóng)桑的詩。我的老師沈昌華,與人合著過一篇《吳江縣衙沿革》,記南宋乾道元年,吳江知縣柳楹作《松陵漁具圖》勒石一事。根據(jù)陸游的日記,可補充勒石內(nèi)容的作者。
陸游是九日傍晚離開吳江的,“回望長橋?qū)铀瑹煵烊唬嫒魣D畫。”長橋是垂虹橋,層塔橋邊的華嚴塔,垂虹橋建于北宋慶歷八年(1048年),為吳中勝景,在煙波浩渺的吳淞江口,長虹臥波,塔影悠悠,不由大詩人贊嘆了。
陸游是宋代愛國大詩人,他的日記體散文,開創(chuàng)了游記散文的新高地,紀實、寫景、觀感、考證,讓我們今天真實領(lǐng)略近千年前吳江的風(fēng)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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