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是個10歲英國小男孩。彼得愛做白日夢。 彼得都做什么夢呀?什么都有。我最喜歡他跟老貓威廉互換身體的夢。威廉四腳朝天躺著呼嚕,讓人撓它毛茸茸的肚皮,直到彼得發現有個硬硬的東西藏在威廉喉嚨根部位置的軟毛底下,那是快中間磨平了的硬骨。彼得像拉拉鏈一樣把硬骨向下拉,威廉的身體便出現一道黑色開口,從頭到尾全部拉開。然后威廉的“光”——“‘貓’這個字最精粹的部分,概念的核心”——從開口里爬出來,飄到空中,跑去彼得腦后也把他給“拉開”了。于是,彼得的“光”和威廉的“光”互換,彼得終于過上了他最羨慕的貓的閑散生活。當然也并非全部閑散,他運用人類男孩的小聰明打贏了鄰居家的年輕大公貓,贏得了老威廉的最終感激。 說實話,這些白日夢的最終走向我都不怎么喜歡,太過“教化”或“功利”了,比如《消失膏》和《寶寶》,有很明顯的兒童行為指導的意味。但麥克尤恩實在善于描寫,哪怕是個巢臼性的說教白日夢,他也能寫得趣味橫生別開生面,這就跟一般的僵硬教化有了質的差異。比如《成年人》里彼得一覺醒來突然變成了大人,他是這樣觀察自己的:“可是在他挪動身子之前,看到自己的手,讓他吃了一驚,上面長了一層濃密的黑色卷毛!他看著這個長著香腸般手指的又胖又大的玩意兒,哈哈笑起來。就連指關節上也冒出了汗毛。他越看它——特別在攥緊拳頭時——它越像個廁所刷?!弊x到這兒我很不純潔地想到了蠟筆小新和爸爸在浴室里唱的“大象之歌”,也忍不住笑起來。
在《夢想家彼得》這本兒童小書里麥克尤恩的最大好處是語言上的童趣與觀察視角的兒童化。這種童趣并不是以一個大人捏著鼻子憋著嗓子硬裝娃娃音來實現的,而是一種超乎尋常的興趣度。在《竊賊》中這種興趣度體現為一個荒謬情景設定中非常嚴肅認真的討價還價,《寶寶》中則是嬰兒極度敏感的味覺、視覺、觸覺與聽覺?!锻婢咄尥蕖酚悬c恐怖意味,寫得最成熟自如——這個故事的教化意味最薄弱,讀來最有回味。 我不知道兒童故事是不是都該隱藏一些行為指導在其中,我從一個老小孩的視角去讀,總覺得這是《夢想家彼得》的一大遺憾——雖然公平地說,彼得是通過白日夢站到他人視角從而主動領會“心中有他人”這個暗示的。我最喜歡的兒童故事書是德國作家米切爾·恩德的《永遠講不完的故事》。那本書也并不是沒有教化或道理,但它更近似于一個復雜體系中的世界觀,而不是直白的暗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童話故事其實最難寫,孩子眼睛里的黑暗與執拗是童話光明結局的土壤。一旦這個土壤被清掃了,童話就只剩下光鮮的皮,童話世界的魔力也就消失了。(《夢想家彼得》書評/艾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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