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血伉儷——張朝燮和王經燕
張朝燮,字淡林,1902年生,永修縣艾城街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為中共永修縣黨組織的創始人之一。曾任中共永修縣黨小組長、國共合作時的江西省黨部執行委員兼工人部長、中共江西省委委員、永修縣委組織部長等職。父親張文淵是前清舉人,曾經當過清朝的知縣,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
王經燕,字翼心、玉如,小名若娃、荷心,九合淳湖王家人。父親王德兼是永修的大財主,其實他也是一個讀書人,精通文墨。張、王兩家為世交。張朝燮、王經燕同年出生,由父母包辦,從小就定下了童子婚。兩人1919年春節期間結婚,當時他們都只有17歲。婚后兩位新人甜甜蜜蜜,常挽手邁步于艾城東門河邊的沙灘上,恩愛無比。
春節后,他們的蜜月也結束了。張朝燮回南昌二中繼續讀書,王經燕也隨丈夫來到了南昌,住在翠花街王經燕家的一幢房子里。(王經燕父親在南昌有多處房產和鋪面)。
1920年10月他們的大兒子出世了。
1921年7月,張朝燮、王環心、曾去非、王秋心、王弼等十幾個同學在南昌系馬樁江南會館成立永修教育改造團,提出“以發展教育、振興實業、改造社會、造福人群”為宗旨,提出“反對封建迷信,提倡科學;反對舊禮教,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化,提倡新文化”的革命口號。張朝燮在會上慷慨陳詞:“封建迷信是吃人的魔鬼,舊禮教是封建社會的精神枷鎖,舊文化是統治階級的專政工具,大家團結起來,消滅魔鬼,砸爛鎖鏈,全力以赴,開展新文化、新思想的傳播。”王環心戲謔地對張朝燮說:“你這個前清舉人,教育科長的少爺,竟敢太歲頭上動土了。”大家一同笑了起來。
1921年9月,張朝燮、王秋心、曾去非、王弼等“改造團”成員在永修涂家埠創辦了含英小學。學校取消四書五經,改白話文,并開設體育、圖畫、音樂、歷史、地理等課程,有力地了抨擊了舊的教育制度。王環心、張朝燮等首先動員自己的愛人入學。王經燕、淦克群(王環心妻)、吳遠芬(王弼妻)、江白月(曾去非妻)等人成為第一批學生,也是女校最積極最活躍的學生。她們學習新文化、新道德,學習養蠶、針織等生產技術,帶頭放腳、剪短發,參加社會活動。
前清舉人、縣教育科長張文淵極力反對含英小學的教學改革舉措,大罵兒子張朝燮等人“大逆不道”,新文化“成何體統”,白話文是“胡說八道”,男女共校是是“烏煙瘴氣”,逼張朝燮退出“改造團”。張朝予以有力的反駁,并帶領“改造團”成員沖進縣政府,要求“清算縣政府教育經費,辦好公立小學,援助私立小學。”張朝燮的革命行動,氣得張文淵仰天長嘆,覺得顏面掃地,辭去了縣政府教育科長的職務,永修的新文化運動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張朝燮、王環心、王秋心、曾去非、王弼等人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1921年秋,張朝燮考入國立武昌師范大學文史地部,后轉入歷史社會學系。
蛇山師大的“時中書社”,張朝燮翻閱著《共產黨宣言》、《新青年》等書刊……
武漢街頭,游行隊伍中張朝燮領頭高呼口號:
打倒軍閥!
聲援二七工人大罷工!
1923年,張朝燮在李漢俊介紹下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1924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1923年7月在南昌,張朝燮、王經燕的住處。此時的王經燕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兒子兩歲半,女兒也滿半歲了。此時,張朝燮剛剛放暑假從武漢回家,王經燕望著高大帥氣的丈夫和可愛的孩子氣,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一天晚上,孩子們都入睡了,王經燕和坐在床上,她向丈夫吐露了自己久藏在心里的要求:
“淡林,我想繼續讀書。”
“好哇!我把孩子送回艾城,我媽想孫子想得快發瘋了,你可以一心一意讀書。”
丈夫的支持,使王經燕感到無比的欣慰,她溫柔地依偎在丈夫的懷里……

王經燕考取了南昌省立第一女子中學高中師范部。在學校里她積極參加各種革命活動,組織了進步團體女青年社,參加青年學會。1924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5年初,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夫妻兩人共同走上了革命道路,并肩戰斗。
1925年6月初,張朝燮提前畢業,回以江西南昌擔任中共江西支部組織委員。
南昌一座小平房內,戴著深度眼鏡的省委書記趙醒儂和張朝燮坐在桌前談話。
“你這次回來,真的太及時了,這里里外外的,都把我忙壞了,今后這家里的一切事你都管起來,你主內,我對外,這文件、通知等等一些事你多操點心。” 趙醒儂說。
“多做點事是應該的,我覺得永修的基礎在全省是最好的,應該先動起來,王弼、曾去非、淦克鶴你都熟悉,是不是你我就當他們的入黨介紹人,先把他們發展到組織里來,由我兼任永修小組的組長,到合適的時候我再退出來。”
“好吧,永修團支部這半年來的工作同志們頗為努力,找機會我去永修親自和他們談談,這事就按你說的先辦起來,永修小組先隸屬南昌特別支部,條件成熟了,再交給別人,你還是顧著南昌的這一頭。”
1925年7月,南昌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會場,張朝燮、趙醒儂、方志敏等人人坐在主席臺上。此次會議,張朝燮當選為省黨部執行委員、工人部部長。
張朝燮以省立二中西洋史教員兼匡廬中學初級國文教員的身份,奔走在贛鄱大地上,在全省各地建立起工人工會,展開募捐活動,聲援“五卅”運動。
南昌、九江、景德鎮等地工人運動中都有張朝身影……
1925年秋,王經燕畢業回到了家鄉艾城張府。此時,江西地方黨組織決定選送王經燕等13人赴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征求王經燕本人意見。看到膝下三個孩子,最大只有5歲,最小的不滿周歲,她陷入了極度之中,遲疑、猶豫……,寫信告訴了在省城南昌的丈夫。
張朝燮得到消息后,立即從南昌趕回家,堅決支持她出國留學,王經燕當即表示服從組織決定。
1925年10月,在江西派送赴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的13名學員中,永修有4人:王經燕和堂嫂袁賦秋,還有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空軍創始人之一的王弼以及夏建中。
1925年10月的一個下午,秋高氣爽。在永修涂家埠火車站站臺,站滿了送永修4人去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的人。他們是從涂家埠乘火車去南昌是,轉東坐火車去上海,再乘輪船去蘇聯。袁賦秋丈夫王秋心因在上海工作學習,故與妻子一同前住上海。中共永修縣黨組織的曾去非、曾文甫、淦克鶴也來了。送行的人還有夏建中父母,王弼的父母、妻子吳遠芬和兒子,袁賦秋的父母兄弟。王經燕因為家庭情況復雜,沒有把此消息告訴家人,張朝燮因為和父親鬧翻,也沒有告訴父母,故送行的人只有張朝燮和孩子。張朝燮抱著女兒,牽著大兒子,王經燕抱著小兒子,大家互道珍重,王經燕不斷地親著三個孩子,依依不舍,眼里飽含淚花。火車來了,王秋心、袁賦秋、夏建中、王弼分別登上火車,王經燕熱烈地擁抱張朝燮,又親了親三個孩子,才登上火車,張朝燮立即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塞到了王經燕的手中……
火車開動了,車上車下的人不斷地揮手致意。車漸漸行遠了,王經燕看不到了孩子,也看不到了送行的人群。她拆開信封,里面是丈夫寫的一首《念奴嬌·送別》:
茫茫荊棘,問人間,何處可尋天國?西出陽關三萬里,羨你獨自去得。綽約英姿,參差綠鬃,更堪是巾幗。猛進猛進,學成歸來殺賊。
試看莽莽中原,蕓蕓寰宇,頻年膏戰血。野哭何止千里闊,都是破家失業。摩頂舍身,救人自救,認清吾儕責。珍重珍重,特此送你行色。
王經燕讀罷,熱淚盈眶……
1925年10月24日上海十六鋪碼頭,王經燕、袁賦秋、王弼、夏建中等與前來送行的王秋心等人揮手告別,登上了去海參威的蘇聯貨輪。船緩緩離開碼頭,王經燕手握著孩子們和張朝燮的照片,呆呆地注視著愈來愈遠的中國土地……
船艙里,王經燕睡在床上,由于暈船,不時發出嘔吐聲……睡下后,眼前又閃現出張朝燮的身影,對她念首:猶有經年未斷魂,一回相見一溫存。卿能忍死何須怨,我已傷心莫再論。憔悴殘花空有淚,思量逝水了無痕。從今世世為夫婦,休說來生更報恩。
西伯利亞廣袤的大地上,一列火車燒著木柴,緩緩地往前行駛,臥鋪車廂里的王經燕凝視窗外,回想起與張朝燮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莫斯科沃爾洪卡大街16號“中山大學”門前,王經燕等人在大門口好奇地打量著這幢四層樓的小洋房。
1925年12月17日,趙醒儂、劉承休、陳灼華等同志在去廣州參加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途中被反動軍閥以“過激派”名義逮捕,一時白色恐怖籠罩南昌。張朝燮不但擔負起中共江西省委的領導工作,還想方設法營救被捕的同志。
1925年12月31日上午,張朝燮身穿長袍,剛走出二中校門,兩個偵探帶著十多個武裝警察迎面走來,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張沉著鎮靜地迎了上去,雙方正要擦肩而過,突然偵探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問:“你是二中的先生嗎?”“是的。”“你知道張朝燮在哪兒住?”“就在校園的寢室里。”“他在屋里嗎?”“這時候大概在吧。”“好了,你走吧!”
張朝燮又一次逃脫了敵人的魔爪,他形容自己這一段的生活是“晝伏夜動,出沒無常。”
教室內,王經燕等人坐在座位上,正聽老師講課:
“……同學們,這兩年的時間里你們要完成俄語、社會發展史、中國革命運動史、俄國革命史、哲學、政治經濟學、經濟地理、軍事學等一共有十余門課程,這都是你們必修的課程,當然也不是光把你們關在課堂里,我們也會組織大家去莫斯科各地參觀,到莫斯科大劇院去看你們沒有看過的芭蕾舞劇,到伏爾加河去游泳……”

校舍里,王經燕正在看張朝燮給她的來信:
“……對于年老的母親,年幼的孩子,固然要掛念。而同時對于社會上一般受壓迫的民眾,尤其應該放在心頭設法拯救,世界上和我最最親密的莫過于我自己,雖父母之親密,孩子之親密,亦不能比,現在我的是陷在社會問題之中,要救現在的我,只有設法解決現在的社會問題,同時,我的父母和孩子均亦在社會問題之中,要救我的父母和孩子,也只有解決現在的社會問題。因此,我們要拋棄父母和孩子而到社會上做事,因為只有努力為社會事業,雖則表面上是拋開了他們,實際是為了救他們,救我,救社會上一般被壓迫者啊……一、你要了解我們個人本身的利害是包括在被壓迫民眾的利害之中的,氫我們應以被壓迫民從的利益災害為利害,不能以個人私已的利害為利害,個人的利害與民眾的利害相沖突時,應該犧牲個人的利害。二、要接受同志的批評、團體的批評,一個人不有無錯誤,錯誤如能知道,如能改悔,還是有用的人。三、我對于某事有意見,就要充分發表,萬不可緘默不語,但一經決定采用何種意見,我們即應照決定之意見去做,萬不可因為我的主張不同,我便反對……”
南昌二中校舍里,張朝燮坐在窗邊書桌前,望著桌上王經燕的照片,停下了筆,思緒萬千:“當我在此時寫信給你時,也許你正在莫都寫信給我。因為接你11月3日自海參威的來信,知你再過三個禮拜,即可抵莫都也。……家庭和家鄉的情況,我要特別報告你的,就是你的父母現在知道你是往莫都去了,卻大大責備我,說是我陷害你,幾乎要和我翻臉……你在路上所感受的痛苦,我自然只有深切的同情,但是希望你要振作精神去抵抗,不要為他們所征服,我相信只要善自珍重,決沒有其他危險……”從此,他們書信來往,談論著革命理想。
1926年3月,南昌黎明中學“國民黨江西省第二次代表大會會場”,張朝燮和被營救出獄的趙醒儂坐在主席臺上,張被留任省執行委員兼工人部長。
1926年7月,軍閥鄧如琢逮捕了趙醒儂,張朝燮僥幸脫險,被迫離開南昌,回到永修開展農運調查。他步行二千多華里,足跡遍及全縣每一個角落,和農民促膝談心,播灑農運火種。
1926年9月16日,張朝燮的親密戰友趙醒儂被軍閥鄧如琢殺害。面對陣陣陰風、滾滾逆流,張揮毫寫下“剩好頭顱酬死友,憑真面目見群魔”的挽聯,他不顧生死,發動群眾,組織偵察隊、運輸隊支援北伐,為北伐軍入贛創造條件。
1926年11月8日,北伐軍再克南昌。南昌街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群舉著小旗,高呼:“歡迎北伐軍入贛!”“北伐軍萬歲!”“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等口號,歡迎北伐軍入城。張朝燮在短短的一兩個月里組織起全省工作,成立各行業的工會和工人糾察隊,當月南昌市總工會籌備處和省工會籌備處成立。1927年元月1日,南昌市總工會成立,有會員4萬余人,各行業工會73個。九江、贛州、景德鎮等地工會均開展各種形式的斗爭,張朝燮和擔任省黨部農民部長的方志敏,成為江西省工農運動的主要負責人。
南昌國民黨江西省第三次代表大會會場外,張朝燮面對著一群鳴炮歡笑的國民黨右派分子,氣憤地說:“這班右派投機分子,太平時就跑回來的‘右派’先生,如此行事,革命前途真是多么黑暗啊!經過這一次北伐勝利后的國民黨在政治上的表現,我始真實知道北伐雖然勝利,然距國民革命勝利之日尚遠,國民革命成功的希望更遠之又遠”。
竊取了北伐軍總司令職位的蔣介石,在1927年元旦召開的國民黨江西省第三次代表大會上,指使AB團采用賄選、圈選的方式排斥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人士,張朝燮的省執行委員和工人部長均被除名,經中共江西區委批準,張朝燮以中共江西區委委員身份返回永修,兼任中共永修縣支部宣傳委員和國民黨永修縣黨部組織部長,協助中共永修縣支部書記王環心開展工農運動。
永修街頭,人頭攢動,大街上游行的隊伍高舉著“慶祝永修縣工人代表大會勝利召開”、“慶祝永修縣農民代表大會勝利召開”的橫幅,高呼“打倒土豪劣紳”、“減租減息”、“清查公產、懲辦貪官”、“嚴禁煙賭”等口號。人群中,張朝燮、王環心、曾去非、曾文甫等人相視而笑……一隊農民自衛軍押著一串頭戴高帽的土豪劣紳匆匆走過大街……
夜晚,永修縣艾城的一所老屋里,張朝燮對著油燈,正看著王經燕從莫斯科寫的來信:
“淡林,親愛的同志:……你因工作忙碌,竟將個人的感情拋棄,這是你如何的特長呵!同時也是我佩服的,但是富于感情的我,終不能受半點影響,以至于去年寒假時,使我受莫大痛苦,為的是怕你遭不幸的事情。雖然人人都知道犧牲是我們革命民不能免的,我們革命成功也就是犧牲得來的,沒有流血就沒有成功之日,因此一個革命者的死不值得我們悲哀,只是加上了我們重大的責任,這樣才真正了解我們一個革命者的任務和應盡的職能。但是在事情上是否人人都能做到完全地把自然的事情立刻消滅,不同性質有的人不能罷!我沒得這種感情的發生是有的,并且和革命的意志沒有多大的妨礙,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你現在做農民運動嗎?那很好,我非常贊成,因為我們主要的工作還是建筑在工農的基礎上……親愛的同志,起來吧,我們共同攜手把資本主義社會上的一切障礙物所有的一切統統把它掃除,打開一條新的光明的道路,引導人們向那偉大的路上前進!這樣才能救出誤入歧途的青年。我親愛的同志,我人是特別負有這種責任的,好,此時別了吧,有暇再談。此致,革命的敬禮。1927年2月20日于莫都草,你的同志荷心寄。”
張朝燮的岳父王濟兼,也就是王經燕的父親。方圓數十里,只要他王濟兼老爺子一跺腳,地都會震動起來。平日里誰都不敢惹他,連縣老爺都要籠絡巴結他。他財大氣粗,擁有良田數百畝,在南昌和涂家埠有多間店鋪,光家丁就有幾十個,住在深住宅大院內,深居簡出,一旦出行,就坐著四人抬的大轎,前呼后擁。他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民憤很大。
斗倒王濟兼無疑能敲山震虎、打擊土豪劣紳的囂張氣焰,把永修的農民運動推向高潮。
張朝燮決定拿岳父王濟兼開刀,得到了王環心、曾去非等人的堅決支持。
第二天上午,王環心、張朝燮、曾去非帶著數百名農民,手持大刀長矛,沖進王濟兼的大院,把正躺在搖椅上抽大煙的王濟兼拉了出來,戴上了一頂三尺多高的紙糊的帽子,胸前掛著一塊“惡霸地主王濟兼”的大牌子,鳴鑼開道,滿畈游行。王環心帶領廣大農民振臂高呼:“打倒土豪劣紳!”“打倒惡霸地主王濟兼!”
廣大農民揚眉吐氣,斗爭熱情空前高漲,農民運動在永修縣鋪天蓋地開展起來。張朝燮的父親張文淵聞訊,氣得在家直跺腳:“祖宗無積德,家出不肖子!”連老花眼鏡也跌掉了。
王經菑是王經燕的三哥、大土豪王德兼的三兒子,國民黨員。小時候患小兒麻痹而拐了一條腿,因小名琴心,人稱“琴心拐子”。他無所事事,卻無惡不作,仗著父親的勢力,經常帶著一群家丁,橫行鄉里,欺男霸女。他腳拐而心更拐,鬼點子特別多。十里鄉鄰對他無不恨得咬牙切齒。不但如此,他還勾結土豪劣紳破壞農民運動,和姑表弟皮述印暗中策劃,炮制一篇《反共宣言》污蔑共產黨“攮人之財,稱為公產;淫人之女,美為公妻”。在省城和永修廣為散發,又糾集了一批流氓地痞向省政府誣告共產黨在永修“無惡不作”,瘋狂進行反共產黨、反人民的勾當,民憤極大,對革命危害也極大。
王經菑成了張朝燮等人的一塊心病。在中共永修縣委會艾城城隍廟內,張朝燮來回踱步著,炯炯有神的眼里透露著一股焦慮和憤怒。
張朝燮決心除掉王經菑!他一拍桌子,果斷地下令農民協會捉拿王經菑,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妻兄!
“琴心拐子”生性多疑,知道張朝燮他們不會放過自己,行動更有隱蔽性,農民協會幾次捉拿未果,終于在一天的傍晚在涂家埠火車站把正要上車去南昌的“琴心拐子”捉拿歸案,關在曾村農民協會。張朝燮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準備第二天開群眾大會批斗公審。可是狡猾的“琴心拐子”半夜撬開窗戶逃跑了。
但他最終沒有逃脫人民的懲罰,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逮捕公審槍決了。
1927年4月15日凌晨,在中共永修縣委駐地——艾城城隍廟,永修縣委領導人王環心、張朝燮、曾去非等為應對當前嚴峻的斗爭形勢,研究永修縣委的工作,徹夜未眠。突然哨兵進來報告,敵人包圍了城隍廟,人數很多。原來是永修潛逃在外的土匪頭子彭立生被農民自衛軍抓獲,右派縣長盧翰故意延遲審判,與彭立生老婆暗通消息,串通柘林大土豪吳廷桂,糾集40多名土匪,撲向縣城——艾城。盧翰里應外合,放出關押的彭立生,眾匪又包圍了城隍廟,而廟里只有縣委幾個負責人和農民自衛軍的八條快槍。敵人不斷向廟里射擊自己,自衛軍英勇抵抗,土匪仗著人多,一次又一次向廟里發起沖擊,形勢十分危急。為了突圍求援,張朝燮爬上廟頂檐下,掀掉瓦片,繼而爬上屋頂,從廟西北角跳下,被土匪發現,亂槍齊發,張朝燮不幸中彈,犧牲在城隍廟西北角不遠處的小山旁,年僅25歲。
茫茫戈壁,驚沙撲面,遠處地平線上一隊駱駝載著人群正緩緩地往前移動。王經燕憔悴地騎在駱駝上,干裂的嘴唇滲出條條細微的血絲,眼前仿佛又回到十多天前,在校長辦公室里,一位負責同志正在安慰王經燕:你要節哀,張朝燮的犧牲是我黨的一大損失,像他那樣精通馬列主義理論,又能腳踏實地地去開展工農運動的人,真是的人才,我們和你一樣感到難過,我勸你暫時還是不要回國,留在蘇聯……“不,我要回國去!”王經燕抬起滿意淚水的臉,鏗鏘有力地說:“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就應該具有見危受命的精神,為了國內工作的需要,為了階級仇恨,替許多慘遭捕殺的同志、兄弟姐妹報仇,什么危險我都不怕!”
組織上在王經燕的一再要求下,批準王經燕回國,為了他們的安全,組織上于1927年6月6日借道外蒙古將他們送上了歸國的路程。
王經燕一行歷時三個多月,吃盡千辛萬苦回到祖國的大西北。王經燕坐船回到九江,隨即坐火車去南昌江西省委報到,不久就聽到中共永修縣委書記王環心被捕的消息。
1927年11月,王經燕回國后,從南昌坐火車在離艾城五六里路的楊家嶺站下車回家(艾城張府)。同行的有留蘇一同回國的同學夏建中,夏建中也是艾城人。此時的永修,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他們巧妙地躲過國民黨軍的崗哨,抄小路來到了艾城,在西門口分手,回到各自的家。
到家時已是下午四五點鐘,天快黑了。一見到孩子們,王經燕悲喜交集,大兒子、女兒還認得媽媽,一齊撲到她懷里:“媽媽——”,小兒子站在旁邊,像望著一個陌生人。王經燕一把摟過小兒子:“孩子,叫媽媽。”小兒子囁嚅著小嘴,半天才叫一聲:“媽媽——”,公公婆婆在一旁抹眼淚。
王經燕抱起老三,牽著老二,身邊圍著老大,淚水婆娑,默默注視著張朝燮的遺像。
吃過晚飯,王經燕帶著孩子睡了,想起自己的丈夫,想起曾經的恩愛,不禁淚流滿面,徹夜難眠……
她起床坐在桌前,桌上放著張朝燮犧牲后睡在門板上,身旁圍著中共永修縣委一些負責同志的照片;又望著床上已熟睡的三個小孩,耳邊回響著丈夫為自己朗誦的詞句:
秋風秋雨,庭樹凋幾許,綠葉成蔭漫相似,鏡里朱顏憔悴。正是華年如水,流波教人添醉,記得那里相見,含羞星眸仨啟。
約看月,來書言,七月十五月團圓,猶思兩地煎。寂寞夜,晚風前,玉臂寒念應誰憐,飛夢到郎邊。
第二天上午,早飯后,王經燕一身縞素,帶著三個孩子,在張朝燮兄嫂的陪伴下,來到了丈夫的墳前,墳上長了雜草,現已是一片枯黃,墳前沒有豎碑。王經燕一下撲到丈夫的墳上,手抓著雜草、泥土,痛哭不已,發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的誓言。她揪心撕肺的哭喊,深深地感染了身邊的家人,忍不住一齊哭了起來。
在張府住了兩天,王經燕提出帶三個孩子回娘家住幾天,公公張文淵立刻應允:“去吧,要注意安全,孩子們爸沒了,但不能沒有媽,再也不要去干共產黨了。”王經燕沒有回應他,張文淵雇了兩頂轎子,母子四人分乘去淳湖王村。
到了王家大院,親人相見,欣喜不已。王經燕和母親抱成一團,久久不肯分開,哥嫂、侄兒們都圍著他們。王濟兼吩咐緊閉院門,不許外人進來。
吃中午飯的時候,王經燕的三哥王經菑一瘸一拐地進來了,見到妹妹,他假惺惺地表示一番親熱。全家人在堂前擺了幾桌酒菜,為王經燕接風洗塵。
飯吃到一半,王經菑借故離開了飯桌。約摸過了好一會兒,大哥王耕心發現老三不在了,問守門的家丁,得知王經菑出門去了,他預感情況不妙,立即告知父親王濟兼。王濟兼和女婿張朝燮水火不容,但她是非常疼愛自己的女兒,絕不會忍心讓女兒慘遭不測的。王濟兼立即喚來三家丁,命令他們一人抱一個小孩,出門朝王家洲上趟水過河,送他們回艾城。
三個家丁一個人抱著一個小孩,王經燕一道穿過王家洲,走了約摸二三里路,趟水過河上岸,回頭朝王府大院望去,一隊國民黨兵正在包圍王家大院……
王經燕拜托三位家丁把孩子送到艾城張府,她只身一人直奔大路邊曾村——永修縣委的地下聯絡點。
曾家老屋,淦克鶴、曾文甫、曾修甫、李德耀等十多人圍坐在堂前,聽王經燕在講話:
“欲志傷心惟努力!環哥犧牲了,這都是王經菑這個混蛋造的孽,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眼下敵人十分猖狂,我們要趕緊召集各鄉的負責人開會,討論下步的行動方案,還要改選新的縣委,時間要快。現在商量一下地點選在哪里好?”
李德耀接過話頭說:
“我看就到城山李家祠堂,那兒與安義交界,地方偏僻,又是個三不管地帶。”
“好,就這么定了,大家分頭去準備,時間就定在12月15日。”
王經燕果斷地一錘定音,大家都用佩服的眼光注視著王經燕。
城山鄉李家祠堂。四十多人圍坐在大廳里,王經燕主持會議并講話:
“……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大家先討論,有什么問題,有什么話都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看下一步怎么辦?”
人群中一個高個子站起來看了看大家,口里嚅嚅地說:
“現在白色恐怖這么厲害,到處都在殺人、抓人、關人,而我們又沒有槍,沒有軍隊,拿什么去抵抗人家,我看大家在這段時間都隱蔽起來,等風頭過去了,大家再聚起來,重新來過。”
“我說幾句”坐在曾文甫身邊的一個黑漢子說:“現在的白色恐怖厲害是不假,可我們也不能都躲起來,任由這幫混蛋去宰割,我看大家都去投奔紅軍去,一是保存力量,二是到時候帶兵打回來,讓這些混蛋都他媽的見閻王去!”
人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又有一人站起來說:
“我說有了政權才有了一切,永修的工農基礎這么好,在全省是出了名的,我的意見是近期就組織艾城的工人暴動,就和它硬碰硬,對著干,大不了魚死網破,怕死就不干革命了!”
會議討論十分激烈,歷時四天,終于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王經燕最后作總結性的講話:
“……目前敵人的白色恐怖確實十分厲害,我的許多親密戰友,都慘死在敵人的屠刀下,形勢十分嚴峻,但我們應該看到廣大人民群眾對國民黨新軍閥的統治是深惡痛絕的,人民群眾擁護黨的主張,同情革命,強烈的革命愿望。敵人占領了城鎮,但還有廣大的農村,敵人鞭長莫及,廣大農民深受壓迫,具有很強的革命性,是黨的依靠力量。革命的低潮是暫時的,只要依靠群眾,組織群眾,領導群眾開展斗爭,我們才有出路,革命就一定會勝利。目前我們的斗爭要從城鎮轉入農村,從平原轉入山區,從公開轉入地下,開展積極的武裝斗爭。”
接著王經燕又十分高興地告訴大家:
“上級已經批準我們將原來的全縣農民自衛軍改編為永修游擊大隊,隊長由曾文甫擔任,淦克鶴任總指揮。”
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會上改選了新的中共永修縣委,王經燕當選為新的縣委書記,新縣委搬到城山李家祠堂,全縣黨員由革命低潮時的200余人,很快增加到450余人1928年月,永修縣委在灘溪甘棠趙家祠堂永修游擊大隊,武裝反抗國民黨的反動統治。
1928年2月,王經燕調任中共江西省委秘書,后任代理組織部長、組織部長。
王經燕化名賀落霞,以家庭女教師身份為掩護,秘密從事救濟安置死難烈士家屬、營救被捕戰友、聯絡失去組織聯系的同志等工作。1928年5月,在一次她去親戚家取信時,不幸落入敵人的魔掌。
敵人的審訊室內,一個“猴子”模樣的法官端坐在審訊室的桌子后面,對著王經燕裝模作樣地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連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抓來嗎?”
“嗯,你……告訴你,我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你弟弟王經畯就在我當校長的那個學堂念過書,你是江西鼎鼎有名的共黨分子張朝燮的妻子,中共江西省委組織部長王經燕,又叫王翼心,對嗎?”
“既然都清楚,還問什么?”
“王經燕,你參加共黨后有哪此犯罪活動,老實交待!”
“犯罪?”王經燕輕蔑地看了“猴子”一眼,“哼,犯罪?犯罪的是你們!你們國民黨反動派屠殺工農,認賊作父,出賣祖國,蔣介石、汪精衛才是遺臭萬年、罵名千載的歷史罪人!”
“我知道你留過洋,喝過洋墨水,伶牙俐齒,胡攪蠻纏,你只要交出南昌共黨負責人的下落,我們就會放了你……”
“哼,你們想了解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你們休想從我嘴里得到一個字!……”
“上老虎凳!”敵人惱羞成怒,現出了魔鬼的原形,對王經燕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摧殘。
王經燕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條長凳上,猴子法官走上前來:
“王經燕,不怕你能說會道,今天可是鐵錘砸石頭——硬碰硬,我看你還是說了吧!”
“沒什么可說的,你們這些土匪!” 王經燕毫無畏懼。
幾個兇神惡煞的打手往她的腳跟下一塊塊墊磚。
酷刑下,王經燕的臉色慘白,額上流淌著大顆汗珠。
“說不說,你的同黨在什么地方?”敵法官狂吼著。
王經燕咬緊嘴唇,瞪大雙眼,怒視著他,一言不發。
“加磚,再加磚!”敵人聲嘶力竭的喊著。
第三塊、第四磚加了上去,疼痛,劇烈的疼痛,筋斷骨折的劇痛,王經燕頭一歪,昏死過去。
敵人用冷水將她澆醒。
一個打手湊了過來:“咳,何苦呢,說了吧,再加塊磚,兩條腿就都折了,你就是廢人了。”

“呸!”王經燕雙目噴著怒火,昂起了頭,把一口血水吐在敵人臉上。
“燒!燒!給我燒……”
一大把燃燒的香火伸到了王經燕的胸前,她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說不說?” 猴子法官問。
王經燕堅定地搖了搖頭。
紅紅的香火戳到她的胸脯上,衣服隨即被燒穿,伴隨著“滋滋”的聲響,一陣陣青煙升騰起來。
“招不招?” 法官再問。
王經燕雙目緊閉,一聲不吭。
“繼續燒!”法官咆哮著。
熾烈的香火在王經燕的胸脯、腋窩、肩膀上肆虐地灼燒著,留下一片片焦痕和燎泡……。
王經燕又失去了知覺,但她沒有發出一絲呻吟。
敵人把王經燕從刑具上解了下來,往身上潑了一桶冷水,讓她又蘇醒過來。
“再不講,今天就把你整死!”敵人虛張聲勢地喊。
王經燕怒視著劊子手們,沒有半句話。
“這女人,怎么這么硬?”劊子手們也無可奈何了。
半天過去了,敵人的酷刑一無所獲,便又玩起了新花樣。
“王經燕,你是個重感情的人,實在不愿交出你的同伙,就寫個悔過書,保證今后不再參與共黨的任何活動,我們就放你回家,和你那三個孩子重聚,你看怎么樣?”
王經燕略一思索,掙扎著站起來,慢慢挪到桌前,用顫抖的手提起筆,洋洋灑灑寫了起來:她抒寫了自己獻身于黨,獻身于革命事業的堅強決心;寫出了她敢作敢為是為了人類解放事業的勝利;也寫出了滅絕人性的反動派終將滅亡的下場……
黔驢技窮的敵人不甘心失敗,又玩起了“親情勸降”的把戲。
獄房內,身穿長衫的王經菑一瘸一拐地走到王經燕面前,看著遍體鱗傷的她,假惺惺地落下了幾滴眼淚:
“二妹,你這是何苦呢!”
“哼!”王經燕扭過頭去,不理睬他。
王經菑轉過身對王經燕說:
“想當初,你要到俄國去,我和爸爸就堅決反對,結果你假說到上海什么女子職業學校去讀書,還是偷偷地跑了,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這都是張朝燮、王環心這兩個人帶壞了你,否則……”
“住口,你不配提他們,你這個恬不知恥的東西,你這個國民黨反動派的走狗,為了討好你的主子,不惜出賣自己的兄弟,還帶著人來抓環心哥,踏著環心哥的尸體往上爬,你還有臉來見我。你這卑鄙的小人,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啪”王經燕揚手給了王經菑一個嘴巴。
“你……你……你……”王經菑捂著嘴巴,還不死心,嚅嚅地說:“二妹,你不管自己也就算了,你可要想想你那三個孩子,他們不能失去父親,又失去母親呀!他們說只要你寫一個‘悔過書’表示一下,你就可以出去了……”
“滾,滾!滾出去,你這個厚顏無恥的惡棍,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說著,王經燕朝王經菑撲了過去。
深知王經燕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王經菑夾著尾巴,匆匆逃出了牢房。
獄中辦公室,王經燕的大嫂站在“猴子”法官面前,“猴子”法官搖了搖頭說:
“不行呀,你小姑子中毒太深了,每審問一次,她就罵不絕口,連在‘悔過書’上簽個名都不答應,誰還救得了她,我看只有換一換腦袋了。”
“王經燕,出來!”
隨著敵人的嚎叫,王經燕明白最后的時刻到了。她慢慢地站起身,和難友們一一深情告別,掙扎著走到牢門口:
“姐妹們,永別了,不要難過,相信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
王經燕用俄文高唱國際歌走向刑場。
1928年6月的一個深夜,敵人將王經燕綁赴刑場,一路上王經燕罵不絕口,敵人慌了手腳,用鐵塞住她的嘴,被她掙扎著吐了出來,怒斥群匪:“你們這群吃人的野獸、強盜,今天你們殺了我,自會有人替我報仇,明天人民就會審判你們……”敵人撥出刺刀割她的嘴和鼻子,頓時鮮血四溢,王經燕怒不可遏,拼命掙扎,敵人又慘無人道地用刺刀猛戳她反綁著的手臂和下體……
罪惡的槍聲響了,年僅26歲的女共產黨員王經燕為共產主義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烈士殉難后,黨組織曾在《向導》、《列寧青年》上發表紀念她的文章,大連中心廣場上《留蘇同學死難烈士紀念碑》留下了烈士的英名。
(永修縣委組織部、縣委史志辦)
2011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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