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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舊體詩詞的韻律 —讀王力老先生《漢語詩律學》的筆記之三（下） （甲） 哭李商隱 成紀星郎字義山，適歸高壤抱長嘆。 詞林枝葉三春盡，學海波瀾一夜干。 風雨已催燈燭滅，姓名長在齒牙寒。 只應物外攀琪樹，便著霓裳上降壇。 （山為刪韻，嘆、干、寒、壇均為寒韻） 西行 繚繞西行入亂山，白云深處據征鞍。 蕎花著雨相爭秀，棗頰迎陽一半丹。 鞅掌未能逃物役，乾坤何處托身安。 莒臺東嚮情無限，那更秋風作暮寒。 （山為刪韻，鞍、丹、安、寒均為寒韻） 注釋：嚮xiàng面對。通“向”。 次韻林沖和筠莊 疊疊重重兩岸山，鉤連秀色上瑯玕。 孤亭四壁面煙雨，人與白鷗分暮寒。 （山為刪韻，玕、寒均為寒韻） （十）先韻與刪寒元 （甲） 雨后獨行洛北 北闕望南山，明嵐雜紫煙。 歸云向嵩嶺，殘雨過伊川。 樹繞芳堤外，橋橫落照前。 依依半荒苑，行處獨聞蟬。 （山為刪韻，煙、川、前、蟬均為先韻） 寒食 今年寒食在西山，山里風光亦可憐。 稚子就花穿蛺蝶，人家依樹系秋千。 郊原曉綠初經雨，巷陌春陰乍禁煙。 副使官閑莫惆悵，酒錢猶有撰碑錢。 （山為刪韻，憐、千、煙、錢均為先韻）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山為刪韻，船、天均為先韻） （乙） 伊川獨游 綠樹繞伊川，人行亂石間， 寒云依晚日，白鳥向青山。 路轉香林出，僧歸野渡閑。 巖阿誰可訪，興盡復空還。 （川為先韻 ，間、山、閑、還均為刪韻） （丙） 寄題曾子與競秀亭 老夫上下蓼花灘，每過君家輒系船。 尊酒燈前山入座，孤鴻月底水連天。 暄涼書問二千里，場屋聲名三十年。 競秀主人文似豹，不應霧隱萬峰邊。 （灘為寒韻 ，船、天、年、邊均為先韻） （丁） 內直對月寄子華舍人持國廷評 禁署沉沉玉漏傳，月華云表溢金盤。 纖埃不隔光初滿，萬物無聲夜向闌。 蓮燭燒殘愁夢斷，薰爐薰歇覺衣單。 水精宮鎖黃金闕，故比人間分外寒。 （傳為先韻 ，盤、闌、單、寒均為寒韻） 望湖樓醉書 烏菱白芡不論錢，亂系青菰裹玉盤。 忽憶嘗新會靈觀，滯留江海得加餐。 （錢為先韻 ，盤、餐均為寒韻） （戊）以先襯元 山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妍為先韻 ，園、昏、魂、尊均為元韻） 竹閣 海山兜率兩茫然,古寺無人竹滿軒。 白鶴不留歸后語,蒼龍猶是種時孫。 兩叢卻似蕭郎筆,千畝空懷渭上村。 欲把新詩問遺像,病維摩詰更無言。 （然為先韻 ，軒、孫、村、言均為元韻） 田家 綠桑高下映平川,賽罷田神笑語喧。 林外鳴鳩春雨歇,屋頭初日杏花繁。 （川為先韻 ，喧、繁均為元韻） 5·13（十一）蕭韻與豪韻 以蕭襯豪 偕陳調公翁龍山買舟待夜潮發 來逢春雨長魚苗，去見秋風擘蟹螯。 螯áo 久矣歸心到鄉國，依然水宿伴漁舠。 一天如許皆明月，二客所須惟濁醪。 醪láo濁酒。 今夜四更潮有信，更須留眼看銀濤。 （苗為蕭韻，醪、濤均為豪韻，豪韻韻部未找到螯、舠兩字，但韻部內有讀音完全相同的兩個字熬、刀。） 注釋：1、舠dāo小船也指古書上說的一種大酒杯。 2、蟹螯：螃蟹變形的第一對腳。狀似鉗，用以取食或自衛。《晉書·畢卓傳》：“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十二）麻韻與佳韻 以佳襯麻 三日赴宴口占 賜飲初逢禊節佳,昆池新漲碧無涯。 九門寒食多游騎,三月春陰正養花。 共喜流觴修故事,自憐霜鬢惜年華。 鳳城殘照歸鞍晚,禁籞無風柳自斜。 （佳為佳韻，花、華、斜均為麻韻，涯字在佳韻韻部內） （按，佳字與麻韻通押，唐人即有之，例如杜甫《喜晴》及劉禹錫《送蘄州李郎中赴任》。但除佳字外，佳韻其他的字未見有與麻通押者，由此看來，也許佳字本是分屬佳麻兩韻，麻與佳是否應認為鄰韻，頗成問題。） 注釋：籞yù帝王的禁苑。或苑囿的墻垣、籬笆。 （十三）庚與青蒸。 （甲） 送楊少府貶郴州 明到衡山與洞庭，若為秋月聽猿聲。 愁看北渚三湘遠，惡說南風五兩輕。 青草漲時過夏口，白頭浪里出湓城。 長沙不久留才子，賈誼何須吊屈平？ （庭為青韻，聲、輕、城、平均為庚韻，先韻韻部亦有“平”） 酬朗州崔員外 昔日居鄰招屈亭，楓林橘樹鷓鴣聲。 一辭御苑青門去，十見蠻江白芷生。 自此曾沾宣室召，如今又守闔閭城。 何人萬里能相憶，同舍仙郎與外兄。 （亭為青韻，聲、生、城、兄均為庚韻。） 成都喜事 大城小城柳已青，東臺西臺雪正晴。 鶯花又作新年夢，絲竹常聞靜夜聲。 廢苑煙蕪迎馬動，清江春漲拍堤平。 尊中酒滿身強健，未恨飄零過此生。 （青為青韻，晴、聲、平、生均為庚韻。） 春晴懷故園海棠 竹邊臺榭水邊亭，不要人隨只獨行。 乍暖柳條無氣力，淡晴花影不分明。 一番過雨來幽徑，無數新禽有喜聲。 只欠翠紗紅映肉，兩年寒食負先生。 （亭為青韻，行[行走的意思]、明、聲、生均為庚韻。另陽韻韻部內“行”為行列的意思） 淮中晚泊犢頭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 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 （青為青韻，明、生均為庚韻。）
和孔密州東欄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青為青韻，城、明均為庚韻。） 水口行舟 郁郁層巒夾岸青，春山綠水去無聲。 煙波一棹知何許，鶗鴂兩山相對鳴。 （青為青韻，聲、鳴均為庚韻。） 注釋：鶗鴂tí jué：即杜鵑鳥。 （乙）以庚襯青 八月六日作 簪裾皆是漢公卿，盡作鋒铓劍血腥。 顯負舊恩歸亂主，難教新國用輕刑。 穴中狡兔終須盡，井上嬰兒豈自寧。 底事亦疑懲未了，更應書罪在泉扃。 扃jiōng （卿為庚韻，腥、刑、寧、扃均為青韻。） 桐柏觀 山深地忽平,縹緲見殊庭。 瀑近春風濕,松多曉日青。 石壇遺鶴羽,粉壁剝龍形。 道士玉靈寶,輕強滿百齡。 （平為庚韻，庭、青、形、齡均為青韻。） （丙）以庚襯蒸 邊將 玉榼酒頻傾，論功笑李陵。 紅韁跑駿馬，金鏃掣秋鷹。 塞逈連天雪，河深徹底冰。 誰言提一劍，勤苦事中興。 （傾為庚韻，陵、鷹、冰、興均為蒸韻） 注釋：1、韁：簡體字為韁。 病告中懷子華原父 狂來有意與春爭,老去心情漸不能。 世味惟存詩淡泊,生涯半為病侵陵。 花明曉日繁如錦,酒撥浮醅綠似澠。 自是少年豪橫過,而今癡鈍若寒蠅。 （爭為庚韻，能、陵、澠、蠅均為蒸韻） 澠shéng 古水名，“澠水” ，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左傳·昭公十二年》 漢?典網?ZDIC.NET （十四）蒸韻與侵韻 以蒸襯侵 擬杜子美峽中意 天入虛樓倚百層,四方遙謝此登臨。 驚風借壑為寒瀨,落日容云作暝陰。 峴井北拋王粲宅,楚衣南逐女媭砧。 十年不識長安道,九籥宸開紫氣深。 （按以蒸襯侵之例頗為罕見） （層為蒸韻，臨、陰、砧、深均為侵韻） 籥yuè同龠，古管樂器，如左手執籥。——《詩·邶風·簡兮》 （十五）、覃韻與鹽咸 （甲） 別張自疆 燕子低飛入壞檐，柳條輕拂綠毿毿。 故園更在北山北，佳節可憐三月三。 萬古愁多憑濁酒，九原事往落清談。 都門別恨終難寫，滿眼風光思不堪。 （檐為鹽韻，三、談、堪均為覃韻，覃韻部里沒有找到“毿”，但現代漢語里毿與三完全同音。） 注釋：毿sān形容毛發、枝條等細長的樣子。 （乙） 垂虹亭 斷云一葉洞庭颿,玉破鱸魚霜破柑。 好作新詩寄桑苧,垂虹秋色滿東南。 （帆為咸韻，柑、南均為覃韻） 注釋：颿同“帆”。 3、關于通韻和首句用鄰韻的結論 （1）、上面所舉首句用鄰韻的近體詩（包括律詩、絕句與排律），其作者除王維，李頎，劉長卿，杜甫是盛唐的人，韓琮，王建，李商隱，張籍，王涯，沈亞之，韓偓，許渾，馬戴，張蠙（pín蚌,珠蚌），劉滄，方干，姚合，韋莊，白居易，崔玨，羅鄴是中唐或晚唐的人外，其余都是宋代的人，可以證明此風始于盛唐，到中晚唐逐漸成為風氣，到了宋代更是變本加厲了。 （2）、所謂“鄰韻”，除江與陽，佳與麻，蒸與侵為罕見的特例之外，大約總依詩韻的次序，以排列相近而音相似的韻認為鄰韻，所謂“相近”，不因上平聲和下平聲的界限而有所間隔，這樣，我們可以把相近的韻分為八類如下： （a）東冬為一類 （b）支微齊為一類，支與微較近，它們與齊較遠。 （c）魚虞一類 （d）佳灰為一類 （e）真文元寒刪先六韻為一類，真與文近，元與文近，寒與刪近，刪與先近，先又與元近，真與元，寒與先，元與刪較遠，至於真與寒，寒與元，文與刪先，先與真文則原則上不能認為鄰韻。 （f）蕭肴豪為一類 （g）庚青蒸三韻為一類，庚與青較近，它們與蒸較遠。 （h）覃鹽咸為一類。 （3）、綜上所述，我們得到以下的結論： （a）近體詩不得通韻，僅首句可用鄰韻；現代詩人作律絕任意通韻者，不合於唐宋詩人的格律。 （b）首句用鄰韻，僅以本節所舉同類之韻為限；現代詩人真庚通押，刪咸通押之類，縱然用于首句，亦不合于唐宋詩人的舊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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