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色彩斑斕的景致，總會輕而易舉地俘獲一個“漫不經心”的過客。比如來到英國上學后，我就常常在偶遇的鄉間小屋里發現精巧而美麗的花園，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盛開在吊籃里、草叢間，無不滲透著種花人的匠心獨具。 不懂花，卻偏愛賞花。我這等懶人也承蒙老天厚愛，身邊有不少會養花的有心人。得益于此，我在剛會記事的年紀就認識了外公常年伺候著的茉莉花。淡雅而小巧，如果不是外公將它摘下，放在案頭，我也許就在這滿陽臺的色彩斑斕里將它忽略了。時至今日，我依然能回憶起外公將花摘下，輕嗅花香的樣子。可惜自養花人仙去，外公家就再也沒出現過茉莉花的芳蹤。 外公剛剛走的時候，我可沒空想起這茉莉花，只記得莫大悲傷讓我整宿失眠，平躺在床，回憶起的是他教我唱歌、教我彈琴、給我講故事的場景，一翻身又想起他最后病得痛苦不堪，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年紀輕輕，沒經歷過離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一直陪在身邊的摯愛至親，會突然離我遠去，悄然消失。以致我的思考延伸到，是否在未來的某天，我也將杳無音信，只留存在親人的記憶之中？年輕的心和有限的智慧讓我沒辦法深入地拷問生命，只能將質疑埋在寂靜的夜晚，帶著探索和惶恐的心繼續前行。 忙碌的生活讓我將對外公的思念封存起來。學習、備考、申請學校到最近入學，轉眼間我又再次告別家鄉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當對異國的新鮮感被思想之情取代，孤獨感也因此油然而生時，小徑深處的花園又溫柔地將我復雜而難過的心緒撫平，讓這平和與寧靜的眼前漫入我的心間。每到這時，我看著滿眼的花園，偷偷回憶起了外公家的小陽臺，還有他案頭那些芬芳雋永的茉莉花。每到這時，我才發現同樣是回憶，心境已與當時不同，沒有痛苦和質疑，只有敬愛、感恩以及懷念——敬愛他的智慧與才華，感恩他疼我愛我，更懷念我們在大千世界里短暫相逢的情誼。 每一朵茉莉花里都有外公的影子，正如他的影子也投射在了我的心上：他的勇敢理智，正直熱情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我。還記得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對我的叮囑:要把握好情感與理智的關系，要熱愛生命，要全力以赴地去做事，更要熱忱地去生活。一字一句敲擊心弦，即使我再駑鈍頑固也沒辦法拒絕老人窮盡一生，給后代攢下來的智慧。 回想起一個月前，當我準備入學的時候，外婆悄悄給了我一筆錢，說是外公生前成立的教育基金，希望每一個升學的孫兒們都能享有這個獎勵。我鼻頭一酸，深受感動。不同于普利策和諾貝爾，外公的教育基金只能留給兒孫。我們身邊每一個可愛而又平凡的親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沒有偉人的驚天動地，他們的品行和智慧只如同那小巧的茉莉花一樣，在自家的小陽臺悄然綻放，可這又絲毫不阻擋他們向這個無窮大的天地吐露芬芳。當他們靜靜凋謝，留給我們的是有溫度的記憶以及最深的生命體驗：他們的遠去教會我們要學會愛與珍惜，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自己的價值、定位和使命，用快樂、智慧對抗變幻莫測的人生。我時常想，也許生命就如同春華秋實，轉瞬即逝但其意義在于：以個體能量為寰宇換來年復一年的生生不息。 因其生生不息，我便不會沉浸在悲傷與惶恐，而是在艱難和孤獨時，想起外公的期許；如同我在迷路時，常會聞到記憶中的茉莉花香。 花邊粉絲：周夢琪 2014/11/2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