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亦舒早年寫青霞的一篇文章。 我想起金庸在《射雕英雄傳》里寫郭靖初見黃蓉，只覺“耀眼生花，不可逼視。” 大抵青霞亦如是。
我認識的最后一個明星，是林青霞，六年前她為「窗外」一片跟宋存壽一起到香港，剛巧是我離開香港的前一天，明報周刊硬是拉我去訪問她。 那時我們已在試片間看過「窗外」，覺得林很清秀很孤傲，可是你讓我大清早自港島過海到九龍的啟德機場接一個小女孩，真是怨氣沖天，況且又馬上得離開老家往英國讀書，行李還沒收拾，開這種玩笑！奈何中國人總得顧些顏面，于是早上九點居然到達飛機場。 林青霞走出來的時候我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也肯定的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忽然之間就覺得不枉此行，從此拜倒裙下，作為不貳之臣，她的漂亮不在五官之間，而是一切皆盡善盡美，連鬢腳、耳珠、眉毛、牙齒、手指、肩膀，甚至是雙腳與腳趾，都無瑕可擊。于是我愛上了她，盡管她不看紅樓夢，盡管她一心一意想嫁美國留學博士，盡管她拍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電影，她仍是同類型中最最好的。 那天見完她之后，我被明報周刊的編輯鎖在社長室內寫了五千字的林青霞，寫完一張便即刻趕著排字，同時自己校對。第二天飛了倫敦，兩整年沒回過東方。 我與阿霞并不熟，從來沒問過她關于男朋友的事。我喜歡的只是她，不是她的男朋友。 后來暑假回來，「姊妹」雜志硬是叫我找她，我還不肯，百般推擋，卻不知道她竟先找到我。 她只是個孩子，年紀輕，為了職業犧牲得很多，情緒控制得很好，但并不自若，穿幫的時候常有，無異她已經盡了力，這點我很欣賞，她是一個女明星，她從來不冒充她除了女明星還有其它內涵。 誰都不能做萬能泰斗，林青霞在這方面倒是很真實，拿片酬拍戲受人錢財替人消災。 后來我發覺她的寂寞，在香港拍「紅樓夢」時期，我們也有約會，很多時候她與妹妹麗霞坐在酒店房間中大半日，好的男朋友是這么難找，就算是現在的趙寧，這人愛出鋒頭那勁兒，真叫人吃驚…… 不過一切犧牲是有代價的，二十五萬港幣的片酬——你知道英國留學生在香港中等的薪酬？一輩子也見不到二十五萬元。林青霞是林青霞，畢竟她有她的風姿在那里。 一整年沒見到她，心中掛念，美聯社發過一張她的新聞照片，非常的美艷。希望林青霞不要那么努力把自己嫁出去，從明星到主婦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她還小，她不懂得。
對青霞有歉意 對于青霞，我是有歉意的，替她寫過那么多的宣傳稿，除了第一篇，也沒有什么是值得看的。認識她四年，其中有三年人在外國，但是回來了，她還是那么給面子——不管她是不是林青霞，有人給我面子，即使是小理發店的老板娘，也還是感激的，況且林青霞還真的是林青霞。 張艾嘉告訴劉維斌說，我踩著她來捧林青霞，至少劉維斌是這么說，但是艾嘉也并不是那種小器的人，也許是開玩笑吧。又有誰能夠捧林青霞或是踩林青霞呢，憑她的氣質，憑她的工作態度，憑她的臉，我們這種寫稿混飯吃的人......也未免把我們估計過高了。 青霞與汪萍同時說：“你別寫電影明星了吧，是非又多。”
玻璃霞容易碎 汪萍很含蓄的說到青霞：“她們是‘自然派’，光穿一條牛仔褲就可以拍戲。” 喜歡青霞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看她的彩色照片有一種眼神一亮，心頭一涼，神魂一蕩的感覺。高寶樹說的，美麗及漂亮的女人太多，除非是有本事令人看了震驚的，那還是結婚在家里帶孩子幸福得多。 青霞是不是幸福呢。在香港她下了毒咒：“要是我傳過紙條給某某人，我出門立刻被車撞死！”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幸福。 與青霞在一起得十分小心翼翼，背后我叫她“玻璃霞”，因為這人十分多心而且小心，一碰就會碎似的，與方盈在一起，那才真是開懷痛快了。
給人女童軍感 但是至少我沒有追究這些年來，青霞認識些什么男朋友，與誰去喝過咖啡，傳過紙條給什么人，因為我這個人沒有好奇心，人家說給我聽，我就聽著，不說就不說，每個人都有保存一點私事的自由。青霞是一個非常緊張的人，說話她會口吃，激動的時候她握緊拳頭，我不敢說我是林青霞問題專家，但是我看到的是這么多，就是這么多。 只是想請一些自認為是林青霞專家的人士少擬這種題目：“林青霞生命中的第九個男人出現了！”“林青霞并不純情！”看多了不但沒有新鮮感，而且討厭。青霞永遠給人一種女童軍的感覺，她并不擅長發表“男人心得”一類的演說，為什么不問胡茵夢呢？胡非常的大方，胡不介意，胡茵夢是胡茵夢。 像真的林妹妹 青霞與真的林妹妹一樣，從頭到尾沒有人為她說過一句話，她不善辯，她母親更不懂得電影圈處世之道，她又不會宣傳，從來不開記者招待會請大伙兒好好吃一頓，聚一聚，她甚至不懂得送禮物、討人請，錢是賺了，不會花，跟女同學去信凌喝杯果汁，便說：“真貴，三個人一千塊。”一千臺幣在她心目中還是巨款似的，說話的時候帶點迷茫，仿佛始終不明白為什么會這么貴。 以青霞這種性格，要她承認愛上一個男人，是難之又難的事，我從來沒在青霞面前提過秦漢，我只是不感興趣，倒是青霞大大方方的問：“秦漢說你住得離他很近？”我也沒有打蛇隨棍上，做記者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問那么多干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偷聽哥哥電話 盡管廿萬港幣一部片酬，林青霞并不像大明星。曾經坦白的告訴她：“我要是你，一年起碼三個月不拍戲，住巴黎去。”但是她什么享受也沒有，在家無聊得拿起分機偷聽她哥哥的電話，害的老哥要跑到街上去用公眾電話。 她很想約會男生，找一個正正經經的男朋友，然而樹實在太大，且又招風。恬妞可以讓劉永公開叫她“老婆”，青霞是另外一回事，她聽到這種稱呼會悲哀得一頭撞死，從來沒有見過自尊心這么強的驚弓之鳥。 我們一老一少，基于某種原因，十分相處融洽，君子之交淡如水，她跟樂樂感慨的說：“是呀，我與亦舒看電視看到唱國歌為止。” 林黛玉剃眉毛 她患得患失，演紅樓夢，四年來的傳說都說她是林妹妹，忽然反串寶玉，她問：“怎么樣？可以嗎？”非常懷疑她自己不能勝任。在青霞與她媽媽眼中，時下最不行的女明星也就是林青霞。林伯母認為恬妞活潑，張艾嘉有演技，胡茵夢具味道，林鳳嬌會做人，只有林青霞一無是處，除了快快嫁人，并無第二條路可走。 青霞曾經問：“演林黛玉會不會迫我剃眉毛？”聞者失笑，現在不是黛玉而是寶玉，該放心了吧。青霞的眉驚心動魄的美，我一向喜歡雙眉美麗的男女老幼，像姜大衛，像王道，像青霞。
擔心服裝功架 她擔心紅樓夢，一定要演好。艾嘉說青霞演戲認真得可怕。拍《八百壯士》，有個叩頭的鏡頭，叩完之后，艾嘉說青霞的額頭都紅腫了，艾嘉說：“我嚇一跳，自問辦不到。” 她又覺得服裝與功架會出問題，我安慰她說：“就交給李翰祥好了，他到底還算是個大導演，少擔心，服裝，布景，那他才行呢。”青霞美則美矣，心事兒太多，人比黃花瘦。 我是偏心的，是喜歡林青霞，又怎么樣呢。因此說了不寫又再寫，一種義務性的責任，當然是本刊編輯叫寫，不得不寫，然而也寫得不好，到底是缺乏那種勁道。青霞呢。她還有沒有勁看“林青霞愛上秦祥林”這種文字？秦祥林現任女友是舞小姐，人所共知，青霞會默然，然后會說：“算了吧。”嘆口氣，或者便是因為我倆都沒勇氣沒有種，所以才能相處。共勉之，林妹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