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激賞他、悼念他,不僅僅是因為他高尚的人格力量,更是因為其學術人生的境界,觸動了學術界乃至社會各界的神經。李小文院士學術人生的三重境界,彰顯了學術之于社會的意義。 被外界冠以“布鞋院士”稱號的李小文先生日前因病辭世。在剛剛過去的2014年,他因一張衣著樸素、光腳穿布鞋的授課照片在網絡上爆紅,被媒體稱贊為“純粹的力量”。我們激賞他、悼念他,不僅僅是因為他高尚的人格力量,更是因為其學術人生的境界,觸動了學術界乃至社會各界的神經。 筆者以為,李小文院士學術人生的三重境界,彰顯了學術之于社會的意義。 第一重境界是職業精神。 李小文院士是一個典型的工科“技術宅男”,樂于鉆研學問,勤于教書育人,在遙感研究領域取得了世界公認的科學成果,也培養了一流的研究團隊。在這個意義上,他是一個富有職業精神的科學家、大學教師。 職業精神意味著專業化,且愿意以此作為一種職業的經營。李小文院士在回憶其成長經歷時,并不諱言他當初選擇學術道路,選擇遙感專業更多只是一種偶然;但是,這并不影響他真正選擇之后,就認認真真地獻身于此。當前的中國社會,甚至在學術界、高等教育領域,這種職業精神是比較匱乏的。有的碩士、博士研究生因為種種偶然原因進入某一專業領域,卻并不認真“經營”專業,而是想方設法尋找更多選擇;有的科研人員、大學教師,可能也是出于偶然原因進入了學術界,卻并未將之作為人生“志業”,而僅僅是作為糊口手段。 平心而論,在當前這個物質還算豐裕的社會,學術早已不是一門清苦的營生,談不上要科研人員無私做出多少奉獻。從這個角度來講,李小文院士所展現出的職業精神,或許不是他那樸素外表給人的甘于清貧、甘于奉獻的淺層印象,而是那種對職業的負責、對專業的深層專注。 第二重境界是造福于民。 李小文院士的學術人生不是自娛自樂,而是有著強烈的經世致用特征。他致力于遙感技術在地震等領域的實際運用;在非專業領域,他也表現了對社會的關心,比如設立獎學金,扶持青年科研人員的成長,等等。 中國知識分子歷來有士大夫精神,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李小文院士從沒有發表什么豪言壯語,卻用自己的一言一行踐行了知識分子的一份責任。他曾經自述,上世紀80年代之所以學成回國,僅僅是覺得花了國家和老百姓的錢,不回國問心有愧。這種對國家、社會的樸素情感,恰恰是當下這個社會急需的。 據筆者觀察,近些年來,國內知識界有兩種不太好的風氣,一是認為學者要保持獨立人格,就應該不依附于國家、政府,乃至于一些知識分子演變成為懷疑、批判政府的“姿勢分子”;二是認為學術是純個人的事,把做學問當做一種可以把玩的“藝術”。這種看似清高——既符合西方學術自由標準,又符合我國古代士大夫精神某些特征的風氣,實際上是一種違背學術倫理,也違背士大夫精神的不負責任的表現。 第三重境界是學術即人生。 李小文院士從事的是嚴謹的科學研究,但他并未將自己的學術人生描繪成單調、無趣的過程,反而是處處充滿樂趣。原因在于,他已將學術和人生合二為一:學術即人生。 馬克斯·韋伯在《學術作為一種志業》的演講中說,在學問的領域里,唯有那純粹向具體工作獻身的人,才有人格。李小文院士早年讀書時曾經只是一個“中等生”,并沒有很高的天賦,也不屬于最刻苦的那一類,但他卻有一種純粹之心,這是他把學問當做志業的最重要的品格。也正因為如此,學術成為他人格的一部分。 沒錯,學術需要專注、需要純粹,但學術也需要熱情、需要靈感。世人不太理解的是,恰恰是看似最簡單、最純粹的生活,或許才是激發學術創新,提供源源不斷的研究動力的泉眼。因此,光腳、布鞋、二鍋頭這些李小文院士的“標簽”,代表的不是單調的生活,而是充滿熱情和靈感的學術人生。 近年來,國內一些大學的風氣越來越浮躁,學生不好好讀書、教師不好好教書做學問,但大家看起來似乎又都很“忙”。個中緣由,或許是有的學者漸漸失去了簡單、純粹的精神,學術僅僅被當做通往成功的敲門磚,而并未成為學者人格的一部分。學術與人格割裂了,焉能做出好學問,又怎能鍛造出真正的知識分子?
(作者系華中科技大學副教授,文章來源中國社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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