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上世紀九十年代,我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是薩特和波伏娃的情愛故事在中國開始流行的時候。那時我等一幫思想叛逆的青年對這對情圣迷得不行,視為神一般,四處搜巡他們的書和傳記看。過了十多年,我終于看到了描寫他們情感故事的電影,但這部《花神咖啡館里的情人們》卻讓我大為掃興。 電影《花神咖啡館里的情人們》劇照 薩特和波伏娃之間開放的伴侶關系,本身是和他們的哲學追求有內在一致性的。但在影片中,卻幾乎膚淺到了因為作家要體驗生活、收集素材這樣的腦殘層次。這段伴侶關系中,薩特也更多從中“得利”,而波伏娃一直很被動,被薩特引導,勉為其難。甚至,當薩特提出來讓波伏娃幫忙說服她的女友和自己上床時,波伏娃也乖乖地充當了拉皮條的角色,失敗后還安慰薩特:別急,我幫你找更好的妞兒。他們的開放關系被解讀得如此膚淺,著實讓人失望。 薩特的《存在與虛無》主張“人是自由的”、“自由是一個人對他的存在的選擇”、“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等存在主義基本觀念。而波伏娃的《第二性》,則以“女人不是先天生就的,女人是后天形成的”作為其女權主義的基石,目的也是為普天下女人爭取命運的自由。他們以自由為旗的契約式愛情,是基于他們的哲學理念的,絕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獵艷”的方便。 影片中,面對薩特的一次次“偶然愛情”,波伏娃終于受不了,醋意橫生。在這對伴侶的開放關系中,一定會有嫉妒心的存在,但如何處理嫉妒才是關鍵。如果理解這對伴侶的思想,就會知道,最重要的一定是對嫉妒的超越,這需要非常的智慧與境界才能實現。編導個人的思想境界顯然無法理解這種超越,所以他們拍出來的影片其實是他們自己對同類關系的情感投射。如果只是靠著壓抑嫉妒與逃避,這對哲學家伴侶根本無法走過一生,并且創造出那么多精彩的人類遺產。 現實生活中,更多人是缺乏對嫉妒情緒反思和升華的能力的。這是因為,非一對一的伴侶關系本身是被社會文化所排斥的,我們在心理學、社會學等人文科學的知識生產中,常常將基于占有欲的嫉妒情緒視為理所當然,而反思太少;更多專業幫助在遇到這類問題的時候,也就很難促使求助者去創造性思考、從而升華嫉妒。所以,編導對波伏娃的情感自然難以理解,而僅僅用我們常人所常用的壓抑、逃避這類普通的心理應對機制來解讀。 波伏娃曾說過,“我們毫不懷疑地根據自己的意志行事,自由是我們惟一遵循的原則。”但在主流的性與婚姻價值觀下,這是不被理解的。 影片中,薩特甚至沒有做到事先承諾的“不撒謊”原則,在波伏娃去美國期間,隱瞞了自己的美國情人要來巴黎找他這件事。去讀一讀1964年薩特拒領諾貝爾文學獎時的公開信,就知道這是一個怎樣對追求真理和真實近乎完美主義般執著的人,怎可能對自己一生的伴侶自食諾言,像俗男人一般偷情呢?傳記中的記載是,薩特主動告訴在美國的波伏娃,自己的情人在巴黎。 更可笑的是,片子薩特夸獎波伏娃以哲學思考性別,并且完成《第二性》的那段對話中,薩特說,你做了從來沒有人能做的事,連我也做不到。波伏娃說:即使誰都能做到,你也做不到。如果真是這樣的態度,波伏娃與薩特半個多世紀的愛情基礎,倒底是什么?兩個思想巨人的智慧,又在哪里碰撞?進一步:如果薩特真像影片塑造的是一個父權分子,波伏娃卻一直愛他,還能算一個女權主義者嗎?影片中,她愛上充滿了父權控制欲、從來不關心她的薩特,并且一直順從,這和她那位在家中一直順從父親的母親角色又有什么差異?《第二性》,豈不是一個虛偽的神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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