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孟小冬、姚玉蘭、章遏云(網搜) 在孟小冬的一生中,姚玉蘭可是個重要人物,沿著孟小冬七十年的生涯軌跡看,在她的幾個人生驛站中,在每個關鍵時刻姚必出現,對她的生活推波助瀾,影響極大。她們本是同行,藝術姐妹,后又義結金蘭,進而又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成為大亨夫人。在以后上海、香港乃至在臺灣的生活中,兩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她們的關系始于親密,終于緊張。了解孟小冬不可不讀姚玉蘭。 1922年8月,共舞臺老藝人馬春甫受漢口之托,約孟小冬赴漢演出三個月,包銀2400元。于是自滬搭乘太古輪赴漢口,同行的有師傅仇月祥,以及胡琴圣手孫佐臣老先生。孟小冬在漢口的演出,不但轟動了全城戲迷觀眾,有些專業同行也被震驚了。其中有一位和她戲路相近,也是女老生,名姚玉蘭(就是后來杜月笙的第四房夫人。嫁杜后改名谷香,人稱“香媽”),此時她和母親小蘭英及妹妹姚玉英也在漢口另一家戲院演出,聞聽人言,小冬之藝,如何了得,再配上孫老元的琴,如虎添翼,說得姚玉蘭心里癢癢的,她決定親自去觀摩一番,連看了《斬黃袍》、《逍遙津》、《轅門斬子》、《滑油山》等數出。后來她干脆向母親告假半個月,暫停演出,天天去看小冬的戲;由喜歡戲到喜歡人,不由得托人說合。兩人因戲路相近,一見如故,竟拜了金蘭。姚年長小冬四歲,她對這位小妹妹的才藝十分欣賞、欽佩。不想二十年以后,這對異姓姐妹,又共同成了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四姨太、五姨太。 1925年6月,虛齡18的孟小冬進京演出,以一出《四郎探母》在京城首演告捷,一炮而紅,終于在京城的舞臺上脫穎而出,一鳴驚人。從此,孟小冬之名,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整個北京城。當時前門一帶戲園甚多,京劇名家輪番在這里演出。而位于正陽門魚市口的華園,則由坤伶老生大王小蘭英率兩個女兒姚玉蘭、姚玉英上演新排連臺本戲五本《貍貓換太子》……沒想到當年漢口一別,姐妹今日在北京又相逢。年底12月22日和29日,孟小冬為晨鐘學校先后在開明戲院演了兩場義務戲,劇目均為大軸《四郎探母》(代回令,旦角為李慧琴),兩場壓軸均為小蘭英與女兒姚玉蘭、玉英合作的《珠簾寨》。 1931年夏秋之交,孟小冬為和梅離婚之事,南下上海,正式延請鄭毓秀律師為法律顧問,要讓梅蘭芳給個說法。在滬期間,孟找到了她的結拜姊妹姚玉蘭。姚已于兩年前,經老藝人苗勝春和黃金榮的兒媳李志清介紹,嫁給上海大亨杜月笙,做了杜的第四房姨太太。姚孟自1925年在北京一別,已多年未見,今見小冬突然到來,既滿心歡喜,又感到意外;杜月笙更是格外歡迎,心想今番小冬不請自到,其中定有蹊蹺。小冬與姚玉蘭十年前,在漢口早已結為金蘭,情同姊妹,也就無話不談,便把這次來上海的事情,以實相告。姚玉蘭說:“打官司挺累人的。我看就讓杜先生出面解決一下算了,還請什么律師。”小冬說:“怎么好意思麻煩杜先生。”姚說:“沒關系!這點小事,對他來說,小菜一碟!”果然,一場一觸即發的民事婚姻糾紛,大概只花了點燃一支香煙的功夫,問題就解決了。 1935年入夏以后,長江、黃河、珠江等河流,洪水為災,遍及國內八省之多。為了拯救災區,上海成立“籌募各省水災義賑會”,大亨杜月笙以慈善家的面目,發起并出任該會負責人,舉辦演劇籌款活動,預定演出一個月,所得票款,全部救濟災民。孟小冬受邀,專程從北平來滬,和姚玉蘭一起分別參加了第一和第二期的演出,孟小冬演了8天戲,就病倒了。因為比起在北平的演出多了些,而且全演大軸、大戲。 1937年5月1日,位于上海市中心八仙橋的黃金大戲院舉行開幕典禮。戲院主人金廷蓀親自從北平邀請了為開幕行剪彩禮的三位年輕貌美的女士:孟小冬、陸素娟、章遏云。孟受到姚玉蘭的邀請,沒有像陸素娟、章遏云一樣去住旅館,而是下榻姚在辣斐坊的住所。姚早知道杜對孟有意,又念孟已屆而立之年,還孤獨一人,南北漂流,無家可依。此外,姚玉蘭雖已嫁給杜月笙,因遭前面的二、三太太反對,尚未搬進杜公館,又因杜的前三個太太都是蘇州人,而姚一個是北方人,感到勢單力薄,孤掌難鳴。所以剪彩之后就把孟留在身邊,明是陪她,實則從中撮合,使孟歸杜,自己借此可以壯壯聲勢。 杜月笙得手之后,姚玉蘭對孟說:“小冬,你留下來快活快活吧,都30歲的人了,還只身漂流,要等到何時呢?你留下來,咱們姐妹合成一家,和那幾個蘇州女人斗,把家產都奪來,我們兩人平分。”打此以后,孟就留了下來,與杜朝夕相見,接觸頻繁,自然而然地成了杜月笙的情婦了。不久,因日寇侵占上海,杜姚逃往香港,孟小冬暫回北平。 1937年11月12日凇滬防線全線崩潰,日軍占領了上海,半個月后杜月笙擺脫了日軍的威逼,逃離上海,流亡香港。不久,姚玉蘭和幾個子女亦先后到達香港。過了一年,孟小冬去了香港,在杜家盤桓數月后,仍經上海返回北平。這時蔣的國民政府也撤至重慶,1941年12月8日,日軍偷襲了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被日軍占領。這時杜月笙剛好飛往重慶向老蔣匯報工作。香港淪陷,無法復返,杜月笙從此困居重慶。一個多月后,姚玉蘭及子女等也輾轉千里,由港安全到達重慶。 1946年北平為迎接老蔣,組織慶祝演出,孟小冬因體弱欠安,僅演了《四郎探母》中‘見娘“一折。這時孟小冬最牽掛的人就是姚玉蘭。這時,杜月笙也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上海老巢,但他的四夫人姚玉蘭和幾個子女都留在重慶,因交通尚未恢復正常,一時還回不來。他突然想起北平的孟小冬,趕緊讓帳房寫封掛號快信,叫她速來上海。孟乘火車到達上海北站,馬上就有車子直接把孟送到18層樓公寓,從此杜和孟半公開地過起了同居生活。1946年春末,姚拖著幾個兒女,千山萬水,長途跋涉,走了一個多月,才回到了上海,本想回到上海向杜月笙訴訴苦、撒撒嬌,誰知老杜有了小冬,竟和她像陌生人似地,皮笑肉不笑,愛理不理的了,這讓姚玉蘭十分傷心,后悔莫及。孟小冬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盡管老杜對她十分寵愛,但她不能讓姐姐傷心,便決定向杜月笙告辭。小冬臨行,杜月笙給了她1萬美元。 在杜月笙60歲的杜壽義演上,孟小冬在上海中國大戲院義演了兩場《搜孤救孤》,征服了成千上萬的觀(聽)眾,被內外行人一致譽為前所未有的“廣陵絕響”。在演出結束的第二天,便整理行裝,向杜月笙和姚玉蘭提出急待北返。理由是:來上海四個月了,思念高堂,已有家書催歸,因此萬難再怠留。此時杜姚也不好強留,杜讓姚出面送上珍貴金銀首飾,作為酬謝。孟只取了一只刻有老杜名字的金表,其他豐厚的饋贈均雙手推回,并對姚說:“阿姐,這塊表我留作紀念。這次應該感謝你們盛情邀請我來參加義演,既為慈善事業出了點力,又讓我有機會在上海宣傳余派戲,也是對我老師最好的懷念。我雖然能受到觀眾的歡迎,主要是你們的捧場,不然誰還會給我送那么多花籃?” 1948年,孟小冬每日無所事事,和幾個牌友打打麻將、或抽抽大煙過癮,身體還是常鬧胃病,瘦弱欠安。此時,山東、徐州一帶的戰火也打響了,后來知道這就是聞名中外的淮海戰役。正在焦急為難之時,上海來了兩個客人,原來是杜月笙包了一架專機特地派心腹門徒專程前來北平迎接小冬。孟到上海后,就和杜、姚一起住在18層樓。杜、姚對小冬平安的到來,倍感欣慰,希望她這次來了就不要再走了,永遠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千萬莫要見外。往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決不另眼相看。孟小冬聽了熱淚盈眶,幾乎要哭出聲來。杜、姚的熱情融化了她冰凍已久的心,她對杜、姚的深情厚意,表示由衷的感激。自此,孟小冬安心地留了下來,與姚玉蘭果真誼重骨肉,親如一家。對杜月笙的病體悉心照料,不離左右,儼然成為杜家的一員了。 可惜“好景”不長,上海形勢“吃緊”。杜月笙經過再三利弊得失的權衡,最后還是決定走!但不去臺灣,先到香港避避風頭再說。又要逃難了!姚玉蘭不禁想起抗戰時逃往香港、重慶的漂泊歲月,孟小冬也顯得格外尷尬不安。原先以為從北平來上海,可以太平無事,想不到半年還未到,又要逃了。眼看上海“朝不保夕”,北平既回不去,上海又無其他親人,面對這一變化,無奈的孟小冬只能做出一個無奈的決定:跟著老杜走! 孟小冬隨杜月笙到了香港后,適逢馬連良在港演出并滯留香港治病,得悉孟、杜抵港,幾乎每日必到杜府作客。這樣杜公館每逢星期五即舉行一次雅集清唱,臺柱當然是冬皇和杜夫人姚玉蘭,其他參加的人員只限于至親好友。這對杜、孟無疑都是一件極感快慰的事情。杜月笙偶然興致好時,也走出病房前來亮亮嗓子。誰知1950年深秋,忽然傳來臺灣對他攻擊漫罵的消息,為了擺脫困境選擇去法國避風頭。在計算須辦理多少張護照時,孟一語驚人,杜如夢方醒,決定申請護照的事先放一放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先盡快和阿冬把婚事辦了。 由于當家的主人病重,平時杜公館里猶如死水一潭,毫無生氣可言,小冬也懶得過問公館里的其他事情。因她有過服侍病人的實踐經驗,現在看護老杜的重擔自然就落到她的肩上。她是名伶出身,生就一副孤傲的性格,剛強的脾氣,在這大家庭里她看什么似乎都不順眼,因此平時很少見到她的笑容。她整天把自己關在不見陽光,沒有生氣的小房間里,就連和姚玉蘭的關系后來也逐漸顯得有點緊張起來。彼此房門一關,互不往來。每天吃飯也不同桌,各有各的吃法。 所以生活在這樣環境中的孟小冬,終日郁郁不樂,度日如年,她不知這樣寄人籬下的生活還要過多久?現在聽說杜要遷往法國,不由暗自盤算起來,如果留下不走,生活依靠何人?倘若不明不白地跟著一起走,“名不正,則言不順”,她又心有不甘。故及時地當著大家面向杜提出了上述“名分”問題。當杜月笙宣布要孟小冬結婚的話一出口,滿屋人皆驚。杜和孟已成夫妻,早就是不爭的事實,如今杜氏年逾花甲,纏綿病榻,天天在靠輸氧氣過活,說得難聽些,大半截都已下土了,居然還要結婚,不是多此一舉嗎?但是當面誰也不敢公開違反,說一個“不”字。杜月笙向坐在身旁的大女兒杜美如征詢意見,杜大小姐回答:“做女兒的是晚輩,管不著。”杜再看看坐在對面的姚玉蘭,姚見孟就坐在邊上,也只能滿臉苦笑,微微點頭,一言不發。但過后她對杜月笙說:“我們姐妹早就認定,沒有話說,不過現在都一大把年紀了,何必再大事破費,惹人嗤笑。”杜對姚央求說:“夫人,你就再饒了我一次吧!公開結婚,怕誰笑話?據說結婚還可以沖晦氣!也許身體就此會好起來呢!” 自此,梨園冬皇孟小冬,一生苦苦追求的“名分”,終于如愿以償,正式做了大亨杜月笙的第五房夫人。一對老鴛鴦,情濃意蜜,難舍難分。如此一來二去,引起姚玉蘭的不快,她認為照這樣下去,老頭子的氣喘病,怎么能好?還不早點送命!本來姚孟之間的關系就有點不是味道,不過都還是放在肚子里,所謂面和心不和,表面上還沒有拉破。現在她找到點碴,也就不客氣地怪三怪四,說話帶刺。對此,大亨杜月笙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只能把兩位夫人請到病榻前,要求她們握手言和。這種事,哪里這么簡單?表面上雖然和好了,但內心里依舊芥蒂難釋。 孟小冬與姚玉蘭這對結拜姐妹,始于親密而終于緊張。她們之間的緊張關系,直到杜月笙死時,尚未能和好如初。再同住一個屋檐下,已無多大趣味。1952年11月姚玉蘭將杜的靈柩運往臺灣,后葬在了臺北汐止墓地。她也在臺北定居。1967年春的某一天,孟小冬與姚玉蘭這對異姓“雙重”姐妹,在斷交了15年之后,突然通過一個長途電話,而又恢復了“邦交”。電話是孟小冬由香港打給在臺北的姚玉蘭的。從此姚孟和好如初,在姚多次來電極力勸說下,孟小冬接受了姚的邀請,于1967年9月11日搭乘太古公司的“四川”輪離開香港赴臺北定居。 冬皇初到臺北幾年,由于受到姚玉蘭、杜二小姐(美霞)和幾位追隨她的弟子們的多方照料,使她感到親情和友情的溫暖,特別是杜二小姐對她更是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情如母女。冬皇在臺北信義路租賃一處房子,單獨居住。但姚氏母女每天必到她這里來一次,一年365天,極少缺席,姚玉蘭總是坐在那里,笑咪咪的。冬皇常說:“真奇怪,她來這兒一坐,我就覺得很定心,她要是有一天不來,我就不知道這日子怎么過了!”所以這段時間,孟小冬的精神、情緒都很不錯,常在寓所和親友賓客打打麻將、聊聊天,或指教解答弟子的某些藝術上的疑難問題。 冬皇在文藝表演方面,富有極高天才;但在一些新生事物面前卻有時顯得束手無策。1976年農歷11月16日,是孟小冬69虛歲生日,因為我國向有“慶九不慶十”的傳統習慣,所以她的港臺弟子們和在臺的親友,早在這年的春天,即籌備祝壽大會。冬皇做70大壽,雖然愉快興奮,但接連兩天的勞累,使她原本不太好的身體,更是加重了一些;一直到年底,身體都不適意,感冒不斷,哮喘更甚。春節過年,很多客人前來向她拜年,而冬皇顯得疲乏,沒有精神。姚玉蘭勸她去診療所診治,孟小冬非但不肯,卻說大過年的,跑什么醫院,你不要說不吉利話。為此,姐妹倆還爭執了一番。 孟小冬平時就非常迷信,居常說話,不吉不利的字眼,絕口不帶。到了晚年,更忌諱一個“死”字。她聽姚玉蘭在大年初一叫她去醫院看病,心里就有點犯忌。于是她對姚玉蘭說:“我勸你應該要早點立一張遺囑。”姚反問道:“你怎么不立一張呢?”孟說:“我和你不同,你有錢,有子女,我是錢和子女都沒有,所以不用立遺囑。”姚聽了無話可對,只有苦笑而已。1977年春節過后,孟哮喘病日益加劇,本來用來治標的中成藥,已不見效。杜二小姐和姚玉蘭都力勸她去醫院治療,她還是不樂意。一直又拖延至5月中旬,實在支持不了,才請醫師來家診斷。5月20日以后,醫生發現其肺部積水,力促住院,仍未獲準。25日晚上,在一陣劇烈咳嗽氣喘之后,就把頭一低,不省人事了,送到醫院急救,經割開喉管,把痰吸出,仍昏迷不醒。5月26日晚11時50分,終因肺氣腫和心臟病并發癥而去世,享年70歲。 6月8日下午杜府在臺北市立殯儀館景行廳大殮,姚玉蘭早早來到,人們見她文風不動,坐在殯儀館里。有人說:“別看她胖,可是她鎮得住!”這也是孟小冬常在背后這么說的。從此,梨園冬皇,京劇一帶名伶、余派傳人孟小冬埋骨于此。這里叢林稻田,視野遼闊,青松環抱,風景獨好。這里沒有悠揚琴聲和鑼鼓喧天,沒有大紅氍毹,也聽不到叫好的掌聲,只有萬籟俱寂,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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