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識砂: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云遮 玩壺一道,初窺門庭者,便是戲泥玩砂。已知紫段紅拼,已知本山外山,已知黑青墨綠,已知紅皮降坡… 然而一幕煙云卻欲無還有地繚繞眼前,教人看得紫砂泥料似幻如真。明目越多,越教人割舍不下,生怕錯過佳肴珍饈。這期間,你說是誰之過? 說化料來,道添加去,其實都是一片慕羨之心,誰不愿得一抔好土,撮成壺玩。料之繁復,教多少壺人樂此不疲,又教多少茶人望而卻步。或得三兩里手好友,矜矜求知,得法收壺在手,信心倍增豪語生,私下又不免惴惴。 此第一重景,已如亂花迷眼,大半要在此耗卻一生,壺人可憐。
第二重析工: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有那取巧的,于第一重淺嘗輒止,大步踏過碧山暮云,便得橫側峻奇之景。紫砂壺雖是拙樸之器,卻由精工制成。析工,便是舒開另一畫卷,教君知道,陽羨非只依仗礦脈地利,更有技藝人和! 制壺的工藝看似輕簡,其實繁復,所用工具就不下十余種,而且多為自制,甚至因形因泥而異。 玩壺玩工,重在析字,不觀平直,不究合縫,拼身與轉接曲柔,抿針共泥色輝映。先得一整,再慢慢品讀藝人手工,久而久之,便得豁然開朗。 然有好事者,列一二三規條,薦四五六法門,竟將百千壺樣賞器析工一概而論,實在武斷的令人發指。所謂玩壺玩工,走不得捷徑,還是先懂得如何做壺的好。 此第二重景,因其繁復無常,少有深究,多聽旁人妄言,壺人可惜。
第三重賞形: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紫砂壺藝一道,經手制而成,亦經手制而傳。析工的功夫可孰能生巧,而成壺之意,養韻之法,卻只能由藝人兢兢為學,代代相承。壺人玩壺若只求工,則不明壺藝之法度嚴謹,形從何來。試問百年來創新器型者多如過江之鯽,而流傳愈十載者,除卻傳統器,十指可數!不得不深思。 紫砂壺,看似手上細末功夫到了,隨意揮就。其實離了法度,必生疑竇。玩壺順眼不順手,順手不順意,哪怕底料精工,終是覺得味同嚼蠟,品不出韻味。到了這個程度,約莫是登堂入室了,紫砂壺能合意者,還是形啊。 此第三重景,已近樓臺,得知玩壺亦是養壺(此間養壺,非養泥也)。擇器得法,用器無礙,久久意韻自來,壺人可嘆。
第四重隨性: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縱馬踏花忙四顧,行到前頭是后頭。藏的已不是壺,是友人情誼;戲的也不是砂,是流水落花。 此時壺人玩壺,方得壺中真意趣,不拘泥,且不拘于泥。不見自己智,不論藝人非,精工可賞,守拙亦可賞,循規蹈矩是形,天馬行空亦是形。識得高下,不妄論高下,見壺但見可取之處,細體藝人用心。 一壺在手,便是一段茶緣,端的是獨一無二,何來計較形料工? 此第四重景,壺我兩忘,茶飲人生百味,壺寄歲月無恙。一壺寄一語,一壺寄一人,一壺寄一悟,一壺寄一生。壺人可羨。
玩壺四景,緣何不稱四境? 因景個個不同,大可自得其樂,未必分得高下。然顛撲不破的,終究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玩壺玩壺矣,不玩,看什么景?不玩,品什么韻?不玩,悟什么禪?悟個閉口禪罷了。 似那般不求甚解,夸夸其談者,倒要斗膽問一句:便知江南園林曲與羞,九轉十八彎尚且意猶未盡;爾今才方摸了半匝門框,說甚庭院深深深幾許,畫棟雕梁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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