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昨天到今天，清晨到夜晚，字字都浸了寒涼，即使走路，吃飯，睡覺。春天的風一直不肯謝幕，虛掩了門，又跑去窗口呼喊，氣溫低向零度，單衣換回棉衣，沒人跟我確認，已經是夏天。北歸的候鳥似無意躲避，枝頭間往來清脆悠遠，與我一起感受初夏的寒涼。

思維是怕涼的吧，連同好心情。惟沉靜以對，等待內心的溫暖漫過手心，漫過腳掌，漫過大地，漫過花已開好的舊春、新夏，誰說春天不可以永駐，那一定是你先丟了自己。

《一心走路》里，一行禪師說他訪問韓國時被數百人圍住，他把自己交給內心的佛陀，以完全自在的方式走路，毫不費力。繼而想到和內在的父親、母親甚至那些造成我們生命苦難的人一起走路。

不管我們承不承認，愿不愿意，今天的一切皆源于昨日的延續，不僅僅是溫暖的美好的，也包括了陰暗的痛苦的。像春天里藏了嚴冬，夏天隱忍了春意，我們注定脫不去昨天的影子。

我就是我的父親母親的存在吧，或許還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當我回到鄉下見到表哥的一刻，每每會有這樣的恍惚。經年以來，許多時候我忘記了，我依舊是在承載了他們的希望和囑托中生活著的，看花走路養育抑或贍養，感受和經歷美好抑或不夠美好，所有的光陰原都不屬于我一個人的，我在內心是許諾了代表他們繼續前行的，見他們從前所未見，經歷他們從前所未曾經歷。

還有那些看上去的不幸，冷冷的面孔，硬邦邦的話語，明晃晃的不公，……都時時來牽擾我思維里的最柔軟處，行走時總會經意不經意送來幾縷清涼和驚艷。我們有多少時候是會帶著這些舊日的苦痛甚至仇怨上路的，把它們一一揣進懷里，放在嘴邊，稍遇不順便隨時拿出來以為借口，進而尋求些當下的慰藉，仿佛現在的失意不幸都是從前的錯，與我沒什么關系。卻不曾想過，在我們把時間和精力投注其中時，幸福和美好正悄悄繞過、溜走。

昨夜抱了本子，摘了鏡子，被窩里瞇著眼給同同淘車模，點擊輸入確認錯誤取消，再點擊輸入確認付款，慢悠悠的笨拙，除去生疏，已現出老態。下床前不覺坐麻了小腿，點著腳洗了柿子，回來時卻不敢著地的疼，沒來由的，進而全身寒顫，竟至不能自制。印象里這樣的情況有過兩次，一次是多年前酒后扭了腳踝，一次是前年家里抻筋之后，都與寒涼無關。雖不明就里，卻分明感覺到身體里藏著的從前。某些東西從來都在，一經觸發，不可把控。

那么靈魂呢，是不是也曾有過這樣無法自己的寒顫？在我們蒙蔽了心性，為著些一己之私而有意無意與人爭斗惡語相加的時候。今夜的寒涼或許便是那時的播種，我為往昔所傷害過的一切生靈有情而懺悔！同了張愛玲《小團圓》里的話：“寧愿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蔽腋Ｍ侵皇且蛄舜禾斓倪t來，我的靈魂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我始終相信內心的暴力能夠平息，一顆涵容的心終會化解煩惱和仇恨，使親者安慰，仇者慚愧，安于良善得以傳承，慚于怨毒得以止歇。

走路，泡腳，開了電熱毯，暖水袋圍腰，枕上翻書，一燈獨照，暖意一點一滴滲透進來，由身而心，似乎也沒有剛才看上去的無聊了！易安詞說“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备袅司虐俣嗄辏暌琅f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