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發現茶之美 喬恩森(美國) 西方人應中國愛茶者之邀飲“功夫”茶,印象各異,然茶杯茶壺之小常為第一印象。這本是簡單事實,清楚明了,而中國人則早習以為常,只因功夫茶在中國俯拾皆是,茶具雖小竟然不覺。而初識中國茶文化的西方人,把玩茶杯于手中,頓覺比例關系之微妙——手大杯小。 西方人初次品茶,若非熟視無睹,定會注意到茶杯的小巧,進而關注到自己杯中的液體。大手小杯,讓人更能體會杯中物的珍貴。中國人畢竟好客,樂于以滿桌佳肴待客,但如僅上小份茶飲,足見飲品之珍貴! 故小心飲之、小心品之。聞其香、觀其色、品其味,意識已在變化間。茶室抱樸含真——石、木、瓷、竹,兼茶壺水缽工藝之美,且有墻上、甚而杯壺上書畫之雅,備茶之謹慎,茶間琵琶古箏之聲,無不浸潤促成意識之必然變化。 西方也好,東方也罷,如能成意識之變且脫塵世之累,即使僅持片刻也確實彌足珍貴,此等稀物十足難忘。 而西方人初有此體驗,則易誤以為茶杯之小是為弄巧;甚或尚未品茶,僅觀其型即妄言茶杯茶壺制作如此精巧無非是為吸人眼目、引人關注。殊不知事實并非如此。 不知者不怪。不識茶藝之人不知茶具大小實為流程之必須,若未經解釋,焉知此等簡單講究之物之所以小巧,主要是為了在沖泡上茶時控制溫度。 如能窺其內心,或許能見其他誤解。隨見醒茶、蓋碗洗茶,茶從蓋碗轉入倒杯,溫杯,如此反復以敬茶,對待每一杯茶的謹慎,茶客前茶墊上杯子的擺放——燈光下晶瑩剔透的茶水行云流水般的安靜和美麗,還有那些奇巧迷人的茶具,一切都如此新奇,只能妄加揣測,以為這是某種“典禮”或“儀式”。 心懷疑惑卻又明明感覺到安詳,所以只能用到“典禮”、“儀式”,殊不知這實是信仰之詞,故以為備茶之道首為精神象征之舉。而稍有常識,便知若將其目睹的一切動作一一拆分開來,均有其實際用途。或許有些動作可以略去或免除,卻會失去某些品茶之道,或是衛生、茶溫、茶味,甚或是在茶客面前洗(溫)杯的簡單禮儀。 喬恩森品茶之趣 從某種意義上,你可能會說我們西方人對他的中國茶友評價過高——給這些古老茶藝的發現者更添一分他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意義,讓東方人更具其早已習慣被觀察或想象的神秘感。 西方朋友有此奇想并不為怪,只因其藝術傳統別于東方。舉例來說,西方書法講究對簡單的字母形式加以修飾,用筆花飾字詞或以細微差異對字體加以夸張或形成某種風格。 故而其對書法之觀念表現為行修飾之實,倘若其能深入了解中國書家之傳統,則知中國書法美在漢字本身,好的書法是對漢字、結構和關系的挖掘,以表現出其優雅和妥帖。所以中國書者不講修飾潤澤,這和西方截然不同。 喬恩森 畫 我們實已偏離主題——品茶之樂了。 我們不要因為西方朋友的誤解而全然擯棄他們的感同身受,他定能感到飲茶帶來的,將我們送到精神意境里的那種能量和潛力。誠然,品嘗飲料實為物質享受。而品茶不像豪華盛宴,這種愉悅莫名地轉化為一次精神之旅——而非感官體驗。 而西方人可能難以察覺的是,這種精神體驗非直接而生,而是通過物質、現實、簡單和粗糙加以提煉而通達。正如書家從漢字本身而非以添加修飾來追求藝術,我們會發現,通往天堂之路,不是環顧四周,而是從內心尋求。 東西方茶客在品茶中體驗精神愉悅的同時,我們必須承認,茶并非我們在凡塵俗世中體驗靈性的唯一途徑,靈性的潛力存在于日常工作中、在處理人際關系時、在禮貌待人那一刻、在處理個人和專業事務的方式中。是的,品茶并非是讓我們內心得以清靜的唯一活動。或許正是因為茶道能輕易將這些特點表現出來,使得品茶于我們而言更像是一種挑戰和召喚,讓我們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投入美好、禮節、關注、關心和愛護。中國人發現了茶文化而且有幸保留至今,這樣的美好傳統只是在靜悄悄地提醒我們:崇高的目標存于日常生活的每時每刻,觸手可及。 喬恩森制作的古樹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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