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 法 實 驗 郭有生
這個書法實驗,不同于邱振中的實驗書法,對這種實驗書法,曹意強在《論邱振中的“實驗書法”》中說:“形、象、神三者在邱振中的作品中兼顯而不偏頗。書法乃抽象之畫。蔡邕所謂‘縱橫有可象者,方得謂之書矣’;鐘繇稱‘每見萬類,悉書象之’。邱振中將身邊人物、草木花鳥、山水景物,乃至夢境等萬象皆以書法類之,‘體萬物以成形,因象而求意,得意而忘象’。抽象之意,出于物象之表。” 書法實驗,我們有時只是一種理解的手段,比如戈守智在《漢溪書法通解》中談結字法“附麗”時說:“字之形體有宜相附近者,不可相離,如‘影形飛起超飮勉’,凡有‘文旁欠旁’者之類。以小附大,以少附多。附者立一以為正,而以其一為附也。凡附麗者,正勢既欲其端凝,而旁附欲其有態,或婉轉而流動,或拖沓而偃蹇,或作勢而趨先,或遲疑而托后,要相體以立勢,并因地以制宜,不可拘也。如‘廟飛澗胤嫄慝導影形猷’之類是也。”你看,要對“附麗”理解的鮮明、貼切、深入,你就不妨實驗性的拿起毛筆寫寫。 我們不是常說意在筆先嗎?那么此“意”倘是一種創意呢,是一種前無古人的新鮮構想呢?顯然,你必須去搞一次或多次書法實驗。在實驗中,你才能發現你的構想,能不能按預期寫出來,寫出來要達到理想境地的技藝問題主要是什么,視覺效果終究如何,等等。不然,就只是一種紙上談兵。沃興華《論書法藝術的現代轉型》一文中有這么一段話: 模糊和取消圖底關系傳統書法一般都將作品中的筆墨部分作為圖,余白部分作為底,圖在底上,呈現出一種空間的深度,視覺上將圖推向遠處,削弱了作品的張力,有損于視覺效果。對于圖與底的相互關系,格式塔心理學的測試結果表明:兩形相交,凡是被封閉的面容易被看作是圖,而封閉這個面的另一個面容易被看作是底;凡是面積較小的形容易被看作是圖,面積較大的形容易被看作是底。根據這兩種情況,要模糊和取消圖底的區別,有兩種方法。第一,減少封閉狀。筆勢不作過多的纏繞,強調筆斷意連;包圍形的結構盡量留個活口。第二,減弱筆墨和余白的反差。盡量擴大字形內的余白,使它接近或等于字距行距的余白;盡量縮小作品四周的余白,讓字形逼邊甚至出邊。通過這兩種方法,讓余白穿梭于筆墨之間,筆墨和余白的渾成一體,造成圖底不分,使作品成為一個正形(筆墨)與負形(余白)的平面組合,掛面墻上,原來墻、底、圖的三層關系,簡化為墻和作品的兩層關系,具有從墻上突出,逼人眼前的視覺效果。 你看,如果你在格式塔心理學的啟發下,有這樣的構想,首先只能是想象中的一種心理現實,但當它轉化成客觀現實時,是不是還是和想象中有一樣的審美形象,有一樣的審美感動呢?二者也許是重合的,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有一定的區別的。當然,如果書法的客觀現實更好了,那就無需多言;如果不盡人意,我們也許會在自我鑒賞中,發現解決的辦法。當然有時發現此路不通,你只能放棄。 記得劉勰《文心雕龍·練字》中,有這么一句話:“是以綴字屬篇,必須揀擇:一避詭異,二省聯邊,三權重出,四調單復。”這本來是說寫文章的,但你一琢磨,書法何嘗不是這樣。除第一條外,比如聯邊,就是同偏旁的字,你如果連寫十多個,一定會影響形式美感。劉勰認為如果實在不能避免用“聯邊”字,最多只可用到三個“聯邊”字,三字以上的“聯邊”,那會成為按部首偏旁排列的字典了吧!我曾寫過幾副聯邊對聯:“浮沉瀟灑濟滄海,進退逍遙遇通途”;“空守寒窗宵寂寞,落流清淚泣滂沱”;“煙烽燒炙燃災焰 ,酒海沉淪涉淚波”。 你看聯邊字過多,創作成書法作品,很容易使形態缺少變化,這自然會影響形式美。當然“重出”的字,也即相同的字過多的重復出現,也會有這個問題。而所謂“單復”就是筆畫簡單的字和繁復的字,二者本應調節搭配才好,不然,盡是筆畫過少的字,寫出來很容易筆畫疏散而行款單薄;而接連不斷的繁冗之字,又很容易線條繁密而章法臃腫昏暗。是啊,漢字形體的豐富性,為書法的形式美提供了前提條件。對此,古人深有體味。如姜夔在《續書譜》中說:“且字之長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齊,孰能一之?謂如‘東’字之長,‘西’字之短“口”字之小,‘體’字之大,‘朋’字之斜,‘黨’字之正,‘千’字之疏,‘萬’字之密,畫多者宜瘦,少者宜肥,魏晉書法之高,良由各盡字之真態,不以私意參之。”對此的認識要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就得實驗,比如歷史上筆畫繁冗的西夏文書法,寫出來你會感到確實繁密的壓抑、煩悶,但你也會發現容易產生厚重雄肆之感;;書寫“天人合一”,筆畫太簡,也讓許多書家犯怵,也是筆畫少得過“疏”,讓人容易感到單薄輕飄,但你也會發現容易產生輕快空靈。那么藝術之弊,在一定的條件下不是能化為利嗎,有道是化腐朽為神奇。 書法實驗,也能鑒別真偽。比如用墨,有許多說法,一說要先淡后濃,需蘸墨后在硯上舔舔,然后筆尖蘸水,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先濃后淡,是筆在水中洗洗,然后筆尖蘸墨,就有這樣的效果。楊再春在《中國書法美學思想基礎》中說:“在一幅作品中,總體盡有濃有淡,濃淡相間,采用墨色的變化,巧妙處理造型和章法,濃墨處渾厚而不笨拙,淡墨處輕巧而不飄浮。淡墨筆法往往出現棉軟筆,這必須充分掌握好水份多少,要反復實踐才能達到應用自如的自由王國。我曾試寫了一幅小作,以例剖析:‘煙云入畫’四個字橫幅,‘煙’字左旁‘火’取濃墨,右旁半濃半淡的墨色;‘云’字從上至下逐漸淡化;‘入’字半濃半淡;‘畫’字也是從上至下逐漸淡化。落款‘墨人’二字取濃墨。”潘伯鷹在《書法雜論》中說:“用淡墨最顯著的要算明朝的董其昌了。他喜歡用‘宣德紙’或‘泥金紙’或‘高麗鏡面箋’。他的筆畫寫在這些紙上,墨色清疏淡遠。筆畫中顯出筆毫轉折平行絲絲可數。那真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但,這里卻透出一段消息來。這三種紙都是非常滑不留墨的。非很濃很細的超級好墨不易顯出黑色。因而可知雖然看去是淡的,實際上并不淡,毋寧說是很濃的!這樣‘拆穿西洋鏡’,董其昌還是一個‘濃派’,不過除董以外,真是用淡墨的人也不少。”這其中的觀點是否正確,他們的定論是真是假,你只有在試驗中才能真正明白。 學習要分析,也要綜合,書法實驗就為分析和綜合提供了揣摩與體悟的基礎。比如說用筆的遲速,啟功先生說:“用同樣濃淡的墨,行筆快慢適當,可以使點畫干凈利落,行筆過快,筆跡淺薄飄浮,方向位置也不易掌握,行筆過慢,則會拖泥帶水,致使氣血淤滯而無力。一般地說,寫隸書、楷書宜稍慢,寫行書、草書宜稍快,用墨較濃宜稍慢,用墨較淡宜稍快,點畫的起收與轉折宜稍慢,中途正常運行宜稍快。” 陳傳席在《寫字不要太快》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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