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要點解說:
1.主語后置。
崔顥《黃鶴樓》:“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意即“晴川(晴朗的原野上)漢陽樹歷歷(可數),鸚鵡洲芳草萋萋”,“漢陽樹”和“鸚鵡洲”置于“歷歷”、“萋萋”之后,看起來象是賓語,實際上卻是被陳述的對象。
2.賓語前置:
杜甫《月夜》詩:“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實即“香霧濕云鬟,清輝寒玉臂”。詩人想象他遠在鄜州的妻子也正好在閨中望月,那散發著幽香的蒙蒙霧氣仿佛沾濕了她的頭發,清朗的月光也使得她潔白的雙臂感到寒意。這里的“濕”和“寒”都是所謂使動用法,“云鬟”“玉臂”本是它們所支配的對象,結果被放在前面,似乎成了主語。
辛棄疾《賀新郎》詞:“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晉代的陶淵明怎么會酷似三國時的諸葛亮呢?原來作者是把他們二人都用來比喻友人陳亮的,分別說明陳亮的文才和武略,按句意實為“看風流酷似淵明、臥龍諸葛”。賓語“淵明”跑到了主語的位置上。另如錢起《谷口書齋寄楊補闕》詩:“竹憐新雨后,山愛夕陽時。”(憐新雨后之竹,愛夕陽時之山。)
3.主、賓換位。
葉夢得《賀新郎》詞:“秋色漸將晚,霜信報黃花。”也顯然是“黃花報霜信”的意思。這種主賓換位的詞序表面上仍是“主—動—賓”的格式,但在意義上必須將它倒過來理解。
再如白居易《長恨歌》“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門戶生光彩),盧綸《塞下曲》詩“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林暗風驚草)等。
4、定語的位置。在偏正詞組中,定語在前,中心語在后,這是古今漢語的一般情況。詩詞曲定語的位置卻相當靈活,往往可以離開它所修飾的中心語而挪前挪后。
5.以賓語面貌出現的狀語。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笑春風”表面上是動賓詞組,實際上“秋風”、“春風”都不受“動”、“笑”的支配,而是分別表示“在秋風中動”、“在春風中笑”的意思。
這類情況在詩詞中比較常見,例如:杜甫《秋興》八首之二:“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朝暉中千家山郭靜,日日于江樓翠微中坐。)李商隱《安定城樓》詩:“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永憶江湖白發時歸。)都是同類的例子。
其他如:蘇軾《念奴嬌》詞:“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應笑我多情。)毛澤東詞“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學生可以很快重排為“寒秋,(我)獨立(于)橘子洲頭,(看到)湘江北去”;更為典型的如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學生亦能很快重排為“欲目窮千里”。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二、語序顛倒的原因:
第一、是聲律的要求。
初盛唐成熟的“近體詩”和后來的詞曲,除押韻和字數限制外,還要講究平仄的調配和對仗的工穩。為了符合聲律的要求,詩人便不得不在詞序安排上作些變通。
第二、出于修辭上的特殊需要。
王維《山居秋暝》詩“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一聯是說:“按客觀環境中的動作順序,原是‘浣女’之歸造成‘竹喧’;漁舟之下導致‘蓮動’。但如果就這樣呆板地鋪敘直陳為‘浣女歸喧竹,漁舟下動蓮’,那么畫面中心就歸結于被動因素‘竹’和‘蓮’——這是動作過程的終點。由于動作至此終結,畫面也便歸于靜止。”現按詩中順序的安排,“‘竹喧’‘蓮動’便成為‘浣女’‘漁舟’入畫的引子。于是畫面中心移到了動作的主動因素‘浣女’‘漁舟’上。‘浣女’‘漁舟’之動,不僅遠比‘竹’‘蓮’之動鮮明可見,而且它們作為動作的起點和動力,使過程得以不斷持續。這就大大增強了畫面的動作性、鮮明性。”
其實,詩詞曲中特殊詞序的出現,聲律的要求和修辭的需要往往是兼而有之的。如王昌齡《從軍行》、杜甫《春夜喜雨》二例,定語“孤城”挪前而“錦官城”移后,除了為符合七絕和五律的平仄格式外,目的還在于突出和強調玉門關所處孤立突兀的地勢以及春雨后詩人想象中繁花墜落的景象。
三、啟發學生思考,分別舉例說明。
a.定語挪前。
王昌齡《從軍行》詩:“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下句的“孤城”即指玉門關,為“玉門關”的同位性定語,現卻被挪在動詞“遙望”之前,很容易使人誤解為站在另一座孤城上遙望玉門。劉叉《從軍行》詩:“橫笛聞聲不見人,紅旗直上天山雪。”(聞橫笛聲)都是同類的例子。陸游《晝臥》詩:“香生帳里霧,書積枕邊山。”(帳里生香霧,枕邊積書山。)
b.定語挪后。
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詩:“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意即“一月夜飛渡鏡湖”。“月夜”這個偏正詞組本為句首的時間狀語,現被分拆為二,定語“月”遠離中心語而居于句末,仿佛成了賓語的中心部分,但作者“飛渡”的顯然只能是“鏡湖”,而不可能是“月”。又《春夜喜雨》詩:“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錦官城花重)
四、講解第三方面:注意詩詞中的省略,用想象和聯想去填補詩人留下的空白。
在詩詞鑒賞中,根據詩詞所規定的“再造條件”進行再造想象,可以補充詩人有意留下的空白,還原詩歌的場景,獲得更高的審美享受。這是詩詞欣賞的必要環節。詩詞的省略跟意象的組合有關。故要求利用想象填充省略的部分,也是可能考到的一種題目。
賈島的《訪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明明是三番問答,至少要六句才能完成對話,作者采用答話包孕問話的方法,精簡為二十個字。這就有如電影里蒙太奇手法,一個意象接一個意象,一個畫面接一個畫面,鏡頭之間留下大量的空白,讓讀者根據生活的邏輯、經驗的積累、自身的修養去補充去完善。
其實,中國古典詩詞意象的組合,借助了漢語語法意合的特點,詞語與詞語之間、意象與意象之間可以直接拼合,甚至可以省略起連接作用的詞語。
例如辛棄疾“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用的是“明月”、“清風”這樣慣熟的詞語,但當它們與“別枝驚鵲”和“半夜鳴蟬”結合在一起之后,便構成了一個聲色兼備、動靜咸宜的深幽意境,人們甚至忽略了這兩句的平仄和對仗的工穩了。“月”和“驚鵲”,“風”和“鳴蟬”并非事物的簡單羅列,而是有著內在的聯系和因果關系的。)
“秦時明月漢時關”、“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上句追憶京城相聚之樂,下句抒寫別后相思之深。詩人擺脫常境,不用“我們兩人當年相會”之類的一般說法,卻拈出“一杯酒”三字。“一杯酒”,這太常見了!但惟其常見,正可給人以豐富的暗示。沈約《別范安成》云:“勿言一樽酒,明日難重持。”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云:“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杜甫《春日憶李白》云:“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故人相見,或談心,或論文,總是要吃酒的。僅用“一杯酒”,就寫出了兩人相會的情景。
再試想,要用七個字寫出兩人離別和別后思念之殷,也不那么容易。詩人卻選了“江湖”、“夜雨”、“十年燈”,作了動人的抒寫。“江湖”一詞,能使人想到流轉和飄泊,杜甫《夢李白》云:“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夜雨”,能引起懷人之情,李商隱《夜雨寄北》云:“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在“江湖”而聽“夜雨”,就更增加蕭索之感。“夜雨”之時,需要點燈,所以接著選了“燈”字。“燈”,這是一個常用詞,而“十年燈”,則是作者的首創,用以和“江湖夜雨”相聯綴,就能激發讀者的一連串想象:兩個朋友,各自飄泊江湖,每逢夜雨,獨對孤燈,互相思念,深宵不寐。而這般情景,已延續了十年之久!、陸游的《書憤》“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又如溫庭筠“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全部是名詞的連綴,“象”的方面看好像是孤立的,“意”的方面卻有一種內在的深沉的聯系,似離實合,似斷實連,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余地和再創造的可能。
杜牧《過華清宮》后兩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一騎紅塵”和“妃子笑”之間沒有任何關聯詞,直接拼合在一起。可以說是“一騎紅塵”逗得“妃子笑”了;也可以說是妃子在“一騎紅塵”之中露出了笑臉,好像兩個鏡頭的疊印。兩種理解似乎都可以,但又都不太確切。詩人只是把兩個具有對比性的意象擺在讀者面前,意象之間的聯系既要你去想象、補充,又不許將它凝固起來。一旦凝固下來,就失去了詩味;而詩歌的魅力,正在詩的多義。
再如歐陽修的《蝶戀花》:“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門掩”和“黃昏”之間省去了聯系詞,可以理解為黃昏時分將門掩上,也可以理解為將黃昏掩于門外,又可以理解為,在此黃昏時分,將春光掩于門外,或許三方面的意思都有。反正少婦有一個關門的動作,時間又是黃昏,這個動作就表現了他的寂寞、失望和惆悵。
五、特殊詞:
1、疊詞:疊詞作用不外兩種:增強語言的韻律感或是起強調作用。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竹枝詞>其一》劉禹錫)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元日》王安石)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聲聲慢》李清照)
2、擬聲詞:有些擬聲詞就屬于疊詞,因為其出現頻率很高,特單列一條。作用有一:使詩文更生動形象,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浪淘沙》李煜)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登高》杜甫)
3、表顏色的詞:這些詞有時作謂語用,有時作定語用,有時作主語或賓語用。但是作用只有一個,顏色一般表現心情,增強描寫的色彩感和畫面感,渲染氣氛。
欣賞時,或抓住能表現色彩組合的字眼,體會詩歌的濃郁的畫意與鮮明的節奏:“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黃、翠、白、青四種顏色,點綴得錯落有致,而且由點到線,向著無限的空間延伸,畫面靜中有動,富有鮮明的立體節奏感。
或抓住能表現鮮明對比色彩的字眼,體會詩歌感情色彩的濃度:“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紅與綠道出了蔣捷感嘆時序匆匆,春光易逝的這份兒“著色的思緒”。
就是抓住單一色彩表現的詞也能體會到詩人的濃情:“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憐惜與傷別離的情愫盡在“綠”與“醉紅”中。
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揚州慢》姜夔)
紅藕香殘玉簟秋。(《一剪梅》李清照)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蜀相》杜甫)
聞雁 韋應物 故園渺何處?歸思方悠哉。淮南秋夜雨,高齋聞雁來。
寒塘 趙 嘏曉發梳臨水,寒塘坐見秋。鄉心正無限,一雁過南樓。
六、倒詞(倒裝)現象綜述:
所謂“倒詞”,是故意顛倒詞句的順序,以達到加強語勢,協調音節或使句法錯綜等效果的一種修辭方法。有些普通句子,詩人只要適當顛倒語序,便會避呆板而成佳句,化平淡為神奇,如“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王維《山居秋暝》)正常的順序應該是:蓮動漁舟下,竹喧浣女歸。但作者因為平仄的關系而使用了倒詞,從而使詩句的平仄合乎律詩的要求。劉禹錫《石頭城》一詩里有:“淮水東邊為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的詩句,其前句“淮水東邊舊時月”正常的順序應為“舊時淮水東邊月”,詩句顛倒后,平仄正好與下句相對,既合乎格律詩對于平仄的要求,又使句子音律和諧,聲調優美。 唐代大詩人杜甫是善用倒詞的行家里手。前人曾評論說:“子美善于用事及常語,多顛倒用之,語峻而體健,意跡深穩,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是也。”“露從”兩句出自杜甫《月夜憶舍弟》一詩,原句意思是“今夜露白,故鄉月明”,而一經顛倒,則造語新穎得體,寓意深遠,蘊含著濃烈的懷鄉思親之情,富有深刻的哲理意義,因而成為千古傳誦的名句,真可謂點石成金!杜甫《秋興八首》之八里“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的詩句,更是妙用倒詞的典范。正常順序應為:“鸚鵡啄余香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詩人巧用心思將賓語前置,從而強調了香稻粒的寶貴,碧梧枝的優美,引起了讀者美妙的想像,開拓了詩句深邃的意境,并使句法新奇,構思新穎,整首詩富有情致。 倒詞現象在古典詩詞中比較常見:“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中的“路八千”正常順序應為“八千路”,顛倒為“路八千”是為了與“九重天”協韻。押韻是格律詩的要求,因此,韓愈必須運用倒詞,否則詩就不合乎格律的要求。而白居易《長恨歌》中“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的詩句,正常順序是“行宮見月色傷心,夜雨聞鈴聲斷腸”則不像詩而像散文了,因而作者運用倒詞,改變了詩句的節奏,從而使詩句富有節奏感,音律美,給人以深刻的藝術感染力。“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李商隱《安定城樓》)句中的“歸”因和下句的“入”構成對仗而倒裝,否則正常順序“永憶江湖白發歸”和下句既不對仗也不合乎格律的要求。 古典詩詞中的倒詞,是一種普遍現象,其原因或是因為平仄,或是因為押韻,或是因為節奏,或是因為對仗,或是為了表達,需要我們認真品味,“洞其竅奧才能得其意境,知其規律方可明其氣格,解其妙處才能曉其神韻”,因而在鑒賞古詩時應注意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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