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談詩》之第十八:寫詩要用“詩家語”(之二) 寫詩要用“詩家語” [續(xù)前] 最后,我們再以李清照《浣溪沙》為例,進一步說說詩歌的“含蓄之美”。 海燕未來人斗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秋千。 李清照的《浣溪沙》,上闋寫的是室內情景,下闋寫的是室外景色。至于李清照抒發(fā)的是什么心情,寫了嗎?一句也沒有!所以,李清照《浣溪沙》這首詞所表達的“意”,讀者只能在字里行間去仔細尋找。請喜愛詩詞的朋友多讀幾遍,反復咀嚼,我想,女詞人在《浣溪沙》中抒發(fā)的到底是什么心情,其“意”是會“自見(xiàn 魏慶之在《詩人玉屑》引述了《漫齋語錄》中這樣一段話:“詩文要含蓄不露,便是好處。古人說雄深雅鍵,此便是含蓄不露也。用意十分,下語三分,可幾風雅;下語六分,可追李杜;下語十分,晚唐之作也。用意要精深,下語要平易,此詩人之難。” 附錄: 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譯文] 楊花像花,又好像不是花,也沒有人憐惜,任由它飄墜。離開了樹枝,飄蕩在路旁,看起來是無情物,細想卻蕩漾著情思。它被愁思縈繞,傷了百折柔腸,困頓朦朧的嬌眼,剛要睜開又想閑。正像那思婦夢中行萬里,本想尋夫去處,卻又被黃鶯啼聲驚喚起。 我不怨楊花落盡,只怨那西園,落花難重綴。早晨一陣風雨,楊花蹤跡何處尋?一池浮萍,全被雨打碎。滿園春色分三成,兩成變塵土,一成隨流水。細細看,不是楊花,點點全是分離人的淚。 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 [譯文] 再也經受不起幾次風雨,美好的春季又急匆匆過去了。愛惜春天,尚且還經常擔憂花兒會開得太早而凋謝太快,那么,何況如今面對這無數紅花落地的殘春敗落景象。我勸說春光:你暫且留下來吧,聽說芳草已生遍天涯,會遮住你的歸路,你還能到哪里去呢?怨恨春不回答,竟自默默地歸去了。只有屋檐下的蜘蛛仍在整天殷勤地吐絲結網,沾網住漫天飛舞的柳絮,想保留一點春的痕跡。 漢武帝陳皇后失寵,別居長門宮,定準的重逢佳期又被耽擱了。陳皇后的美貌曾經也遭人嫉妒,縱然用千金重價買下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滿腹情意該向誰傾訴?請你們不要得意忘形,青春揮霍無度,你們沒有看見楊玉環(huán)、趙飛燕早都變成塵土了嗎?憂國而不能參政,只能做個閑官的心情愁苦極了!不要去高樓上憑欄遠眺,夕陽正落在暮靄籠罩的柳樹梢上,長夜即將來臨,望之使人斷腸。 陶淵明《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譯文] 我家在眾人聚居的繁華道路,但沒有煩神應酬車馬的喧鬧。 要問我怎能如此超凡灑脫,心靈避離塵俗自然幽靜遠邈。 東籬下采擷清菊心情徜徉,無意中見到南山勝景絕妙。 暮色中縷縷彩霧縈繞升騰,結隊的鳥兒回歸遠山的懷抱。 南山仰止啊,這里有人生的真義,已經無需多言。 李賀《詠懷二首·其一》 長卿懷茂陵,綠草垂石井。彈琴看文君,春風吹鬢影。梁王與武帝,棄之如斷梗。惟留一簡書,金泥泰山頂。 [譯文] 在茂陵賦閑的日子里,司馬相如不僅有清幽秀美的景物可供賞心悅目,還有愛妻卓文君朝夕相伴。 面對知音的妻子,司馬相如用琴聲傾訴心曲,望著她那在春風吹拂下微微晃動的美麗鬢影,怎能不陶然欲醉! 才氣縱橫的司馬相如,為什么當權者梁王和武帝卻把他當成斷殘的草梗一樣棄置不用。 當司馬相如去世后,漢武帝才把他遺留下來的那篇《封禪書》,奉為至寶,躬行實踐,登泰山而祭天。 蔣捷《虞美人》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譯文] 年少時候,歌樓聽雨,紅燭盞盞,昏暗的燈光下羅帳輕盈。人到中年,在異地他鄉(xiāng)的小船上。看蒙蒙細雨,茫茫江面、水天一色;西風中、一只孤雁在陣陣哀嗚。 而今,人到暮年,兩鬃已是白發(fā)蒼蒼。獨自一人在僧廬下,看細雨點點。回想起、人生的悲歡離合,聽小雨下到天明。 李清照《浣溪沙》 海燕未來人斗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秋千。 [譯文] 清明時節(jié),春光滿地,熏風洋洋。香爐中的殘煙依舊飄送出醉人的清香。午睡醒來,頭戴的花鈿落在枕邊床上。 海外的燕子還未歸來,鄰家兒女們在玩斗草游戲。江邊的梅子已落了,綿綿的柳絮隨風蕩漾。零星的雨點打濕了院子里的秋千,更增添了黃昏的清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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