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穿越龍船窩及烏交峒(下)
陳寶榮/圖文
5、多祝及烏交洞,海豐茶鹽古道西行的鄉關
走在街市上,頗能感受到多祝熱鬧的景象。
今日多祝已由明代“三棵竹”的小墟,變遷為現代農業發達的山區重鎮。在惠州地名印象中,取義來源“華封三祝”的多祝最具人文寓意,難怪清代歸善縣共有十名進士,其中三名出自多祝,即蔡應嵩、呂龍光、李可琳。
多祝位于蓮花山脈的西北坡,自古就有山埡小道互通海豐,兩地民間交往親切,貿易頻密。清康熙年間,海豐舉人洪首辟應黃獅洋(皇思揚)簫氏之聘,為業師授受生徒。老年兩赴鹿鳴宴;明清時期惠州士子功名最高的京試會元呂龍光,也是從海豐鹿境遷入多祝鳳崗村的呂姓后裔。
下午三時半,我們決定去烏交洞探尋聯接海豐的茶鹽古道。過冷水、龍新、百戶田,崎嶇的山路一直向東南山腹挺進。在水泥路盡頭,我們放棄乘坐摩托車,走一段機耕路下了坡,趟過一條小溪,光滑的鵝卵石路導向一座荒村。圖標中,這里是由觀音山、石人嶂、牛皮嶂、水底山等連綿高山組成的桃源洞谷。

向導老吳沒有走過烏交洞。若是沒有看見那座何氏宗祠,我們還不相信這就是烏交洞的洞底村。然而,村中除了幾座燕雀啾啾的老屋,完全沒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人間景象。再走進房屋稍多的中心村,也是一片靜謐。只有山溪不寂寞,唱著小調向西北奔向西枝江。

我們有點惶惑,這是聯接多祝300多年繁華歷史的烏交洞嗎?或許,洞底村與中心村是烏交洞的中心點,那規整的橫屋以及依稀可辨的店鋪遺址,在嵌石路面的鏈串中構成了一幅舊日交通站臺的景象。
烏交洞一名的來歷?我們無法知悉。由于網絡與書本上介紹烏交洞的資訊很少,所以一些文章常常抄續錯誤,把烏交洞等同于龍船窩。另外,烏交洞并非我們想象中如皇思揚那般單一的古村落,而是散居山峒所有民居的局域稱呼。在東南至西北走向的溪谷中,散落著黃屋凹、洞底、中心、墩背、旱垅、上翁屋、下翁屋、呂屋、嶺頭、戴屋等袖珍小村。它們依勢而建,取水而居,合眾最旺時接近千人。在《歸善縣志》的記載中,烏交洞最先出現的地名可能是“呂村”,大約為今天的“呂屋”。我相信這么寬闊的盆地至少在新石器時代晚期,曾經有過原始部落活動的蹤跡。

在祖父輩的記憶中中,烏交洞是一處僻遠而美麗的峒鄉,它與龍船窩和橫坑,并稱海豐西行商道上的三大中轉站。當年,烏交洞許是東通海豐、西接多祝、南達平山、北上鋪心的交通中心,人們樂意在這悠然見高山的地方歇腳。有時,南來北往的商販直接在這里完成山海貨物的交換。抗日戰爭結束后,隨著海惠公路的拓展,穿山而行的石砌商道才抖落繁華事散的塵埃。

而人們多數還不知道,烏交洞是海豐反清領袖黃殿元的“落鳳坡”。公元1854年7月,為呼應太平天國運動,海豐三點會舉行反清起義。11月,義軍元帥黃殿元率部轉戰歸善,聯合當地義軍首領翟火姑、許李先、羅亞添等共同作戰。次年8月,合兵突襲惠州城,不幸天降大雨,東江暴漲,淹沒軍營。廣東提督昆壽及惠州知府海廷琛乘機率水軍出擊,殲滅大部義軍。黃殿元率領200余殘兵退至烏狗洞,準備東返海豐,夜間突遭官軍包圍,全軍覆沒,黃殿元負傷被俘,押回海豐斬首。
黃殿元殉難后,他的家鄉梅隴金盤圍遭受官軍破鄉。若干年后,在朝廷任職的皇思揚人蕭憲章秉持正義為其復鄉。直至解放后,金盤圍人仍然感恩戴德,五福獅班時常前往皇思揚參拜,這不諦是多祝人與海豐人的歷史情結。
6、從烏交洞穿越海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順暢
偌大的山野路在何方?在幾處老屋鉆悠了半個小時,我們才碰到一個抓魚的村民。他的回答讓我們揪心:古道塞于草莽,耽誤太晚了恐怕走不出山坑。跨過東北方向的高山屏障有通往海豐的開山路,但到達開山路至少需要花費三個小時。上山的路口在水泥路盡頭的地方,上行七公里左右有牧羊場,到牧場后才能要問尋通往開山路的小路。他勸告我們到多祝住上一晚,明天趁早再走。

回到水泥路與機耕路的叉口,已經下午四時,我們幾個男人有些畏縮,江嫂卻底氣十足,說不冒險就不夠刻骨銘心,干脆一次穿越到底,說完帶頭走向山坡。狗熊碰到巾幗開路,我們吐不出舌頭。但心里都明白,我們沒有準備走夜路的照明工具和爬山的手套。如果三個小時內走不到山上的開山路就意味著要摸黑倒回,或者在山上過夜。冒險就冒險吧,今年春天穿越羊蹄嶺迷路的經歷浮現眼前。

我們加緊步伐,沿東北方向逆溪上行,兩邊植被繁密,旁有深壑幽澗,美侖美奐。速度很快的,路又沿溪折向南面,經過荒涼的戴屋,光陰如草木清華將覆蓋四方形的高墻。三十分鐘后,我們按預定時間到達牧羊場。

回頭看看來時的方向,我們對這么短的時間內能繞過了一個大山窩而感到自豪,信心倍增。敲開牧場柴門問路,一名留守的牧羊人聽了我們問詢路線的情況,覺得不可思議并善意勸告:“在這過夜吧,有吃有住的,明天再走。”我們搖搖頭,笑笑地走了。
不久,出現兩條路,我放了指南針,分別是由東北上山和向南沿溪而行的方向。想起江兄前周剛爬過高山,現在狀態還沒恢復,我且相信石人嶂與水底山之間向南的腹部另有蹊徑。老吳同意了我的判斷,確定沿溪而行,認為一直向南就是明熱峒埡口。

走著走著,路面海撥在下降,溪澗越來越淺了,甚至我們從溪流北側跨過南側的時侯,發現水流很微弱。這沒關緊要,緊要的是路基生長的灌木與雜草越來越綿密,路越來越模糊。懷疑的話多起來,擔心開始放大了。
十七時許,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老吳低著頭趕路,疑惑的話沒說出口,怕擾亂軍心。我們逆溪而行,路由寬變窄,越走迷惘,甚至有時候淹沒在著灌木叢中。手機沒有信號,我們懷疑落入谷底打轉。不知以前的村民踩出這條路要去哪兒?是放牧或砍伐?還真是通往海豐?隨著海惠公路運輸的流通,昔日熱鬧的烏交洞商道越來越沉寂,日久草木遮蓋了。

跨過一個山窩,開始有了陡坡,在一片小竹林,路完全消失了。夜色已經來臨,不可能回撤,我們順著山澗邊緣穿行,一邊吆喝著提高土氣,一邊加速步伐邁進。
十八時許,我們連續闖過幾個山埡,前面的山嶺低落許多。我幻想著再過一會就可以站在埡口望著明熱峒的煙火人間了,腳步幾乎飛奔起來。但視覺容易誤差,過了一個山埡接著又出現另一個山埡,無完無了,我們幾乎快要哭出來。江兄估計很累,落在后面,我們也得等待。這下,我們的頭腦一片混沌,憂慮在隊伍中彌漫開來,叢林深處密不透風,走得再快也是徒勞,我們逐漸放慢腳步,任由汗流如雨。呼吸著霉爛的落葉氣息,有關巨蟒、山豬與云豹的傳說越來越近,心里警覺起來。不,我們還碰不到動物,最怕碰到的卻是捕捉動物的鐵具機關,所以每走出一步,我的登山杖都在奮力戳向路面。

直到天色全黑,月亮蒼涼出鏡,我們才淡定下來。怎么樣都能牽手出去的,那怕走到天亮。然而,山坡陡峭起來,大堆大堆的亂石在我們的前面橫斷,我們手腳并用,每前進一步都要緊抓草木擠壓過去,消耗很大。水喝完了,食物所剩無幾,似乎到了攻堅克難的時刻。

月亮透過樹梢打著稀疏的光,安撫我們的心。我們重復著機械的動作,身體或許有些麻木。忽兒,有人叫喊出來,在距離幾十米高的山頭出現了開山路,泛發白亮白亮的山泥層面。大伙一陣歡呼,如饑饉的難民看到生命線,相互幫忙著使勁向上攀爬。或許,我們都是善闖的仁者,身陷困境卻能感天動地。
大路不是單一的,通往不同的方向。電訊有了,但在詢問通話中沒有人可以恰切指明方向。向南的開山路斷頭而止,也許再走一段就是明熱峒了,可是我們不能再次付出冒失的代價,還是走光明大道好,那怕崎嶇曲折。
十九時,我們在上行中遙望山下的多祝墟,燈火闌柵,忽漾忽漾的,如星座,又像剛出征歸來的航空母艦浮于港口。這一回眸,我們滋生了許多親切感,是大難過后的溫情?還是歷險后的開釋?

沒有人可以指路,我們憑著直覺向山上盤旋,試圖翻越到東北面海豐方向下山。過了一山又一山,我明顯地感覺到小腿脹痛,前進需要忍受痛苦。在將近山頂的地方又出現三岔路,遲疑之際,看山溝邊火光點點,我們大聲呼喚,馬上有了回應,是種樹的外省人在生火煮飯。他們的生活條件十分簡陋,窩棚與原始人類沒有什么區別。在種樹人的指向中,大伙堅韌頑強的吃苦精神令人感動,很快地繞到石人嶂主峰下面,回家的路近了。
在山巔上我們停留片刻,凝眸夜色溫柔的多祝,輕輕說聲“再見”。當我們踏入海豐山界之時,心情無比興奮,從依稀的燈光中能夠辯別到東邊是赤石,西邊是日月湖度假村,下面是明溪。在焦土飛揚的路上跋涉一小時之后,我們到達綠寶佳種養公司的第三工區。休整片刻,我們在工區經理的幫助下,乘他們公司的卡車下山。

下山的車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行駛,我們在強烈地顛簸中沉思著:人在原野中渺小如蟻,生存環境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如在困難當時能得到別人的幫助,一定要深懷感恩的心;如在躊躇當時能樹立必勝的信念,心中就會點燃前進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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