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良藥苦口利于病,可在生活中一說起苦的東西,除了苦瓜,大概就是黃連了。身邊的一些朋友似乎經(jīng)常處于“寶寶心里苦,但是寶寶不說”的狀態(tài),今天才知道,黃連居然是一味“治各種不服”的心藥……今天,小二和大家分享田原老師和經(jīng)方專家黃煌教授的對話。 一張經(jīng)方就是一個人田原:《傷寒論》是一本圣書,是一部不朽的中醫(yī)學的經(jīng)典著作,是中醫(yī)配方的始祖。但是后人一直摸不透的是,張仲景沒有藥物學,《傷寒論》是本方書。那么,張仲景是如何認識每一味藥的功能? 黃煌:這個問題好。他是怎么用每味藥的?歷史上也沒有任何記載。有人說《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是《傷寒論》的源頭。《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是現(xiàn)存最古老的藥物學著作,與《傷寒論》應該關系密切,但是細細看來,兩本書的風格還是不一致的。何以見得呢?首先,《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共收錄 365味藥,為什么是 365味藥?和天數(shù)相應。全書的藥物分類是上中下三品分類,上品是長生不老的,比如說,吃了以后能夠輕身,延年不老,做神仙啊。而且你看這里面的功效大多都是悅顏色、水上飛等等。這說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和東漢盛行的黃老之學、神仙學密切相關。所以說,《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雖然是談藥物,其中有豐富而且重要的用藥經(jīng)驗,但編著者的出發(fā)點是在養(yǎng)生,是在成仙。 田原:《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是一本養(yǎng)生家的書。 黃煌:對。一本服食家的書,還不是屬于臨床醫(yī)生治病的書,或者說,不是疾醫(yī)的書。那么張仲景的藥物學,就不能局限在《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 80年代中期,我在南京醫(yī)學院圖書館看到了一本日本古籍,書名叫《藥徵》,這是日本古方派代表人物吉益東洞所撰寫的,他的《藥徵》也是研究張仲景的藥物學,其思路是通過《傷寒論》、《金匱要略》的方,通過經(jīng)方來研究藥,他對經(jīng)方方證進行歸納分析,最后提取藥證。 我借鑒了這種研究思路,在仲景方中,凡是用藥超過 3次以上的,我就可以來分析、歸納、總結。 田原:這個思路好。 黃煌:比如黃連,我找最大量方,哪張方用黃連的量最大,這個方證呢,就可以把它定為是黃連的藥證;然后,再看最簡的配伍方,比如黃連阿膠湯,只有四味藥,配伍最簡單,黃連阿膠湯的方證是“心中煩、不得臥”,就可以視為黃連證。原來,在古人的眼睛里面,黃連既不是什么消炎藥,甚至也不是清熱藥,那時沒這個概念,在張仲景眼睛里,黃連就是除煩藥。“心中煩,不得臥”,煩躁不安,翻來覆去,沒法睡覺,那種狀態(tài)要用黃連,而且大劑量用黃連,要用四兩。喔,黃連抗焦慮,原來是除煩藥!對吧?后世用黃連,也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后世有張方叫“交泰丸”,成分是黃連、肉桂,用來治療失眠。還有一張方,叫“朱砂安神丸”,也用的黃連。煩,是一個使用黃連最主要的指征。所以凡是用黃連的,都有心煩,都有失眠。 田原:張仲景用黃連,還有小劑量的嗎? 黃煌:有。只用一兩的如半夏瀉心湯、生姜瀉心湯等,小劑量的黃連干什么?張仲景沒有講到煩,但他有講到“痞”,講到“利”,痞,就是胃里不舒服;利,就是腹瀉拉肚子。這種用法,那就和我們現(xiàn)在差不多,黃連用來治療消化道的炎癥,上腹部難受,他就用黃連,黃連治痞。痞的同時會有煩嗎?也有,只是比較輕,沒有黃連阿膠湯那么嚴重。臨床上,很多胃病的人睡眠都不太好,所謂“胃不和則臥不安”。 田原:小小黃連大文章。記住了。我記得有醫(yī)家講過,“黃連清火第一,敗脾第一”。 黃煌:所以我們在使用黃連的時候,必須重視患者的精神狀態(tài)。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很多藥都和大腦有關,煩躁不安的人,注意力不能集中的人,那個時候用黃連才有效。如果已經(jīng)是精神萎靡,話也講不動,心跳又緩慢,這時候黃連就不能用。張仲景《傷寒論》的精妙之處,是用白描的手法,給你勾勒出一個方人出來,活生生的一個人,一個鮮活的人在我面前,“心中煩,不得臥”,不就是一個翻來覆去,爬起來又躺下,焦慮不安的那個人嗎?我說,我們學經(jīng)方,如果能把每個方人在腦海中顯影了,學習就成功了……一張經(jīng)方一個人,一百經(jīng)方一百個人,經(jīng)方已經(jīng)個性化了,已經(jīng)擬人化了,這是古代經(jīng)方的魅力,這是《傷寒論》的魅力!如果你一百個經(jīng)方人熟悉了,記住了,以后臨床上望、聞、問、切,一下就能知道開什么經(jīng)方了。 田原:如此理解與使用經(jīng)方,一張經(jīng)方一個人,不管怎樣說,經(jīng)方穿越了時空。您有統(tǒng)計了多少種藥人和方人? 黃煌:我說的藥人,不過是桂枝體質、麻黃體質、柴胡體質、大黃體質、黃芪體質、半夏體質、人參體質等幾種,這些藥人,就是適合比較長時間并大劑量服用這種藥物及其配方的人群。方人比藥人更細一些,所以數(shù)量比較多,應該說絕大部分的經(jīng)方,都有對應的適用人群,這都可以看做是方人。 比如說,我臨床比較多見的方人有桂枝湯人、小建中湯人、大柴胡湯人,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人、溫經(jīng)湯人、溫膽湯人、桂枝茯苓丸人、當歸芍藥散人、防己黃芪湯人、防風通圣散人、五積散人、荊芥連翹湯人,等等。我的治學原則是不求其全但求其真,我只是將臨床上發(fā)現(xiàn)的、那些常見的人群特征作了一些粗略的描述,而且這么多人,多是亞洲的黃種人,所以,是不全的,并沒有對全人類做一個體質的歸類或分析。隨著臨床經(jīng)驗的積累,不排除還會有新的方人出現(xiàn),慢慢地,一步一步來歸納總結。比如,現(xiàn)在一些經(jīng)方研究者就提出了當歸體質、附子體質,還有很多方人,如烏梅丸人、薯蕷丸人等。我期待這些經(jīng)驗能夠與大家共享。 田原:事實上您在做一個歷史與現(xiàn)代的對接工作。 黃煌:我在嘗試把古代的東西用現(xiàn)代的語言來詮釋,試圖破解古方使用的一些密碼,這就是我的興趣。我發(fā)現(xiàn),很多經(jīng)方使用的密碼隱藏在古籍的字里行間,隱藏在非常簡略的表述之間,一直沒有能夠破譯,我就是想做這個工作。一些研究的成果,記載在我的一本小書里,書名《張仲景五十味藥證》。我研究了張仲景五十味常用的藥物,研究了他用這些藥物的規(guī)律和指征。 田原:現(xiàn)在中藥非常多,幾千種,就是中藥房里面,最少也有二三百種。真是很難辨識使用。 黃煌:其實關鍵的常用的,也就那么幾十味,張仲景的使用頻率達 3次以上的,就是這 50味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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