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讓教育跪下去的罪魁禍首,我們每一個人都將或早或晚,收獲教育跪下去后的產物,那就是孩子們的野蠻生長。 面對今天的教育,越發感到無所適從,大家對教育的批判幾乎到了不留余地的的程度,但大家對學生的期望又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有人說,這很好理解呀,正是因為對學生的期望值高了,所以對學校的指責就厲害起來了。 如果只是旁觀者,從道理上講,是講得過去的;但是,對于真正從事教育工作的人來講,對于真正家中有學生的人來講,難道還不清楚如此簡單的道理嗎:越是沒有地位的教育,越是得不到尊重的教育,培養出高素質的學生,培養出具有健康生活態度的學生,培養出全面發展的學生,其概率只會越來越小! 現在,還有幾個人會說教育的好話,當我們說不相信中國教育的時候,除了讓自己擁有了道德優越感之外,除了讓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之上外,對中國教育的改變又有什么用?難道我們不應該各就各位,坦誠一點,自己有什么過錯,自己應該承擔什么責任嗎? 毫無疑問,今天的家長沒有幾位對中國教育感到滿意,于是大家就拼命的指責中國教育辦得不好,可是中國教育辦得不好,難到罪魁禍首就是中國教育嗎?對于一位病人,從主觀態度來說,他自己應該是不想生病的吧? 從客觀事實來說,導致他生病的原因至少有兩種,一是自己沒有愛護好自己,另一是別人傷害了他的身體,比如沒有提供足夠的營養,或者提供了與他的生存不相適合的環境。如果今天的教育者還不夠辛苦,那我們可以說中國教育辦得不好,是因為教育者沒有愛護好中國教育,但除了極少數教育中的另類,教師們何止是辛苦,那簡直就是辛酸! 可是,今天的教育是多么的弱勢?學校想招一位好教師,不要說好教師,適合的就行了,可是這個權利你知道在誰手上嗎?在教育局,NO,在人事局,他們掌握著招收新教師的權利,可是他們怎么知道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教師?當他們坐在辦公室里,按照那些固化的規則和標準,把一群一群的教師招進來時,可曾問過學校需要什么樣的教師?權利不是拿來管事的,而是拿來做事的,你的權利不是為了招到教師,而是為了招到把學生教好的教師!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這句話后半句基本上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可是前半句呢?要辦好的教育,費用就是一個無底洞,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教育也是如此,如果我們還想讓孩子接受“這個世界”上的教育的話。 可是,誰管著中國教育的錢呢?盡管每年都給了學校預算,可是學校花的每一分錢都得聽從教育核算中心的,現在與其說讓教育財政服務于中國教育,還不如說是讓中國教育順從于教育財政規則!財政局的官爺們,我也知道你們有難處,但你們在掌控財政大權時,能夠到學校里面來聽聽我們的苦衷嗎? 3年前,某省教育廳要求某學校每個班人數不得超過四十人,于是學校把每個班從五十個人左右,減到了四十個人,可是學校生均公用經費仍然不變,依然未變!結果,這所學校評上了省一級特色示范學校,學校各項工作標準高了,項目多了,但學校生均公用經費少了百分之二十,這錢不是校長需要,是學校需要! 我們完全理解,錢總是不夠花的,但如果錢不能如此高標準的劃撥給學校,那么對教育的那些功利性考核,是不是也能夠少一些呢?這樣可以讓學校聚中精力與財力做點事情。而且,你給了學校預算,但又把各種各樣的花錢大務掌握在自己的手掌心,每一位學生的身高是不一樣的,為什么非得買同樣的課桌椅,而且還非得在固定的那兩三個廠家?我不懷疑你們有什么貓膩,我們也不想擁有自主購買的權利,但你們可以派人陪著我們去買些適合我們需要的東西嗎? 不要說非教育界對中國教育的指責了,我們再來看看教育內部。教育行政部門一聽老百姓對教育不滿意,于是馬上想到兩點,一是學校教師不夠努力,二是學校教師做家教了。教師究竟應該努力到什么程度,不要說提供具體的標準,至少也可以像教師收入標準那樣,參照其他哪一個行業也行呀,盡管我們都知道,教師工資收入向公務員看齊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讓我們知道了方向呀! 至于家教,我一直覺得,如果招自己班上的學生做家教,而且還要收學費,那肯定是不應該的,這等同于官員的受賄,是在搞公務私用。但是,如果別的學校或者別的班級孩子愿意來,適當的收點學費,這有什么過錯呢?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棍子打死,一例一判,也就是具體事情具體分析,這難道不是法治的基本法則嗎? 如果教育行政主管部門都不替教師說話,還有說會為教師說話?為什么一聽到大家對中國教育不滿意,我們就無緣無由地指責教師呢?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總是教師的錯,而是因為教育行業和教育部門,自己是一個弱勢部門,自己是一個弱勢群體,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能力,更不要說有足夠的自信,來替自己辯護了。 正是基于這樣的理由,我才想到吳非老師寫的《不要跪著教書》,其實今天真正跪著的,遠不只是教師,還有中國教育。那位因為學生為其打傘,而被遭受網絡暴力的青年教師,如果說網絡暴力是因為缺少對教育的理解而“影響”或者“傷害”了你,你一定要大度點,因為他們不理解教育! 可是,處罰這位教師的行政官員們,你們是真的想處罰這位教師,還是想通過處罰這位教師來迎合網絡暴力呢?或許都不是,只是為了想盡快地擺平這件事情而已!最終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這件事情的結果,就是教師以后對學生會越來越客氣,教師與學生之間的邊界會越來清晰! 改革開放三十幾年了,中國各項事業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但中國教育卻似乎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學生可以罵教師書教得不好,如果教師想管管學生,這就變成了侵犯學生的權利,如果教師言詞重了一點,那發生各種事故的可能性就激劇增大。要是學生真有個三長兩短,反正現在都是獨生子女,自己家孩子都沒有了,誰還不把學校鬧個人仰馬翻。 在這種情況下,哪一個教育局敢替學校說幾句硬話,其實,你真說了,也不是在替學校說話,而是在替學校教育說話;出事的家長,我們一定非常理解你的悲憤心理,可是表面上你鬧的是學校,但實際上你鬧的是別人家孩子的學習和未來。請問在這些安全事故或者意外事故之中,有幾個法院出個面,有幾個政府部門不是急著把事情擺平,可是往往被擺平的不是事情,而是學校。 這也就難怪,為什么現在的學校根本就不敢做任何有安全風險的教育活動。講到這兒,很自然地想到了當年海南省學生出游遇車禍事件,首先被控制的就是校長,但這樣的活動是校長想出來的,但又是誰批的呢?而且,是車出了事故,又不是學校出了事故,為什么把校長控制起來呢?其實,你控制的不是校長,是天下校長的那份教育熱忱,是天下校長為了孩子未來發展的那份創造性與責任心! 下面我們再來看,作為千夫所指的教育,又能夠培養出什么樣的孩子出來呢?孩子來到學校,首先需要學習的,就是如何過集體生活,而集體生活與家庭生活最大的區別,就是家庭生活是以親情為基礎的,而集體生活是以規則為基礎的。 這就意味在學生到學校讀書,首先得遵守學校的規則,得遵守班級的規則,得遵守寢室的規則。什么叫規則,規則就是對人進行引領和約束的東西,正是有了對某些活動或者行為的約束,才會有另外一些活動或者學習行為的正常開展。 可是,不允許學生在教室里吃東西,這侵犯了學生進餐權,不重視學生的健康;不允許學生晚自修講話,這影響了學生間的小組學習;要求學生出操迅速一點,動作整齊一點,這又成了訓練學生;要求學生按時完成作業,這又成了應試教育,沒有為學生減負。 當然,我們的確有必要來認真研究這些允許還是不允許的事情是否應當,但在沒有研究結論之前,誰來聽過學校為什么要做這些規定的理由。在沒有聽為什么做這些規定的理由之前,誰又尊重過學校的這些規定?當一個國家的法律沒有被所有人理解的情況下,是不是大家就可以違反這樣法律法規? 當學校的相關規定受到社會質疑的時候,這不但幫助了學生的質疑,而且鼓勵了他們的反對。學校變得困惑了,教師變得困惑了,最終只能放棄。當然,還有不少的學校與教師在困惑中堅持,不,是在困惑中堅守! 北京大學的錢理群教授說到,我們在培養精致的利已主義者,我認為所謂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就是學生野蠻生長的結果。看起來,每位學生都在知識上得到了豐富,在技能上得到了完善,但是與這些知識和技能相匹配的規則意識、人際能力與道德素養卻沒有跟上。 這也就回應了,為什么我們總是說,別讓自己走得太快,要等等自己的靈魂;其實,我們應該說的是,別讓學生在知識與技能上走得太快,要等等自己的規則意識、人際能力和道德素養。在歷史上,凡是孤軍深入的,結局往往是全軍覆沒;凡是獨門絕技的,結果往往是走火入魔! 但是,不論是家長,還是社會,都簡單的認為學生到學校來,主要就是來學知識與技能的,只要他們掌握了知識與技能,只要他們學習成績上去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并不是其他的事情不重要,而是在成績面前,我們可以在其他事情上讓步,甚至可以因此縱容學生,這也是導致學生在規則意識、交流能力與道德素養上的滯后與缺失的原因,至少是原因之一! 于是,我們培養出來的,是有知識無文化,有技能無規則,有能力無素養的現代人,我們看到了他們在知識、技能與能力上的生成,但我們往往看不到他們在文化、規則和素養上的野蠻!!! 于是又有人想噴了,你們這些搞教育的在搞什么名堂,明明看見學生在野蠻生長,那你們怎么不想辦法解決呢?可是,為什么你們沒有看見,盡管學生在野蠻生長,但教育卻是在跪著呢???你怎么可能要求一個跪著的教育,去阻止學生的野蠻生長呢? 在一個教育自身都找不到尊嚴的時代,在一個人人都可以對教育指手劃腳的時代,在一個將學校作為生產車間的時代,在一個誰都可以對教師橫鼻子豎眉毛的時代,學校和教師連自身都站不起來。 盡管他們有著知識與文化,有著教育的理想和奉獻的精神,但教育的話語權根本就不在他們手上,更不要說文化與道德的話語權了。學校和教師看到領導就得低聲下氣,因為資源、審批和各種各樣的評估結果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上。 在一個喪失了氣節的學校中,怎么可能有培養孩子的規則意識、交際能力和道德素養的底氣。你可以去問問今天的學校和教師,有幾個人會不怕今天的學生,偶爾也包括學生家長,盡管他們也在愛著自己的學生,但恐怕愛與怕交織在一起,很難分得清哪個多,哪個少! 我無意于在這篇文章中為學校和教育推卸應有的責任,該承擔的責任還得承擔,該完成的教育教學任務還得完成,該給予孩子的愛還得給予,一份都不能缺,一點都不能少。 但之所以把“跪著的教育”和“野蠻生長的學生”并列在一起,就是希望社會各界,不僅僅包括政府部門(遠不只是教育行政部門,更重要的是那些人事部門,財政部門,當然也含公安部門、交通部門等),還包括社會各行各業,能夠給予教育應有的尊重與尊嚴,你得讓他站起來和你對話,而不是因為他是教育機構,他是教師,就天然地站在了道德的審判席上;也不因為你手上控制著教育資源,你手上控制著權利,你是學校的學生家長,你就有擁有了相對學校和教師的道德優越感。 教育,并不只是學校的教育,也不只是教師的教育,他是社會的教育,當我們對學校和教師呼來喚去的時候,你收獲了權利欲和支配感,但你卻讓教育跪著了你的權利欲面前,跪在了你的支配感之下,這樣的做的結果,就是孩子們的野蠻生長。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讓教育跪下去的罪魁禍首,我們每一個人都將或早或晚,收獲教育跪下去后的產物,那就是孩子們的野蠻生長。 當然,別人只能給予教育應有的尊重和尊嚴,教育的自尊與自立,還得靠學校與教師自己。我們不要相互指責和抱怨,沒有哪一個行業管理是絕對民主的,沒有哪一個行業彼此間是沒有競爭的,沒有哪一個行業收入是沒有差距,沒有哪一個行業是不分層級的,但我們去看看,哪一個行業,有教育行業中那么多的相互指責和抱怨? 學校應該如何管理,學校收入應該如何分配,干群關系應該如何搞好,學校民主管理如何落實,這些都是應該研究的,但能不能用科學的方法與正當的程序來研究和解決。教育是一個龐大的機構,有著上千萬的從業人員,我們人多就難免嘴雜,如果大家要依靠指責與抱怨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最后的結果就是問題沒有解決,但卻成為了其他行業瞧不起我們的理由,成為其他行業笑話我們的笑話。 每一位從事教育工作的人,教育太復雜,所以要各就各位,不能只看到別人的問題,關鍵是要自己行動起來解決問題。我們的收入,我們的地位,我們的尊嚴,不是來自于呼吁,而是來自于我們的專業程度和我們的奉獻程度。現在奉獻程度是不用質疑的了,但我們的專業程度呢,還是有著廣闊的成長空間的。 學生強,則學校強;學生成長,則教師成功。教育是一個“人育人”的行業,我們不能任由教育退化為知識與技能的訓練場;我們不能任由教育被局限為教學;我們不能任由育人異化為育分。 總之,我們不能任由學生的全面發展退化為野蠻生長。教育中的每一個退步,不是在減輕我們的責任,而是增大我們的教育難度。美國教師Pierson在TED演講中所說,“你知道,孩子們可不跟他們討厭的人學習”,我對此是深信不疑的。 如果我們從學生的規則意識、交際能力和道德素養的教育中逃離,那么我們對學生知識與技能的培養也將舉步維艱。我們得用自己的良心與良知,來堅守教育這塊陣地;我們要用自己的責任與能力,來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我們要用自己的專業與業績,來贏得社會各界,當然也包括學生和家長,對我們的尊重與支持,更重要的是,換回我們對自己的自尊與自信! (本文來源于中國教育研究,作者周彬系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班主任研究會(bzryjh)有刪改,轉載請注明出處) 班主任研究會 微信號:bzryjh 全國班主任研究會,我們共同的家 |
|
來自: Jimif0aivm8vi0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