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王開嶺《精神自治(修訂版)》 王開嶺,無疑是一位具有啟蒙主義情懷的作家。在他的筆下,無論國家與個人,自然與人類,戰爭與和平;也無論成人與兒童,正義與邪惡,生與死,他涉及的每一個領域,無不以“人”為出發點,流露出“尊重人權”、“敬仰自然”、“熱愛綠色”的生命理念。在一個人格干癟、信仰缺失、精神萎靡的當代,他的作品猶如一道耀眼的光芒穿過黑暗的閘門,讓人神清氣爽,精神明亮。 人是什么?歷代先賢大哲作了無數次探索,其中要數德國啟蒙主義大師康德的論述最為精辟,他認為:“在浩瀚的宇宙,在廣袤的世間,天大地大,什么東西能夠大過人命?在萬事萬物中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人的生命永遠擺在第一位!” 在人類發展史上,漠視生命的現象時有發生。王開嶺在《是“國家”錯了》一文中,談到了法國歷史上著名的“德雷福斯案”。1894年,軍方懷疑35歲的陸軍上尉德雷福斯向德國人出賣情報,軍事法庭判以“間諜罪”和“叛國罪”逮捕了德雷福斯。一年后,與此案有關的真兇落網,證實德雷福斯清白。然而,軍方仍無意糾錯,因為“國家尊嚴和軍隊榮譽高于一切,國家不能向一個‘個人’低頭”。結果,真正的間諜獲釋,而德雷福斯則“為了國家利益”繼續充當替罪羊。 無獨有偶,在《一個人的遭遇》一文中,我們讀出了生命的窒息感,為什么一份早已宣判為無罪的公文,竟然拖延了整整17年才到達受害人的手中,以致周永臣脆弱的神經無法承受這一現實,精神恍惚,萬念俱灰。在接到通知的月底,他懸梁自盡。我們要拷問的是,為什么一個蒙受冤屈長達35年的生命,沒被當年的罪名壓垮,卻被遲到的一紙清白魂歸黃泉?他的死,分明是對人何以被輕蔑、被遺忘到如此卑賤的地步,生命何以被愚弄至此的強烈抗議。 誠然,與渾厚的集體相比,個人猶如一枚螺絲釘,微不足道。因此,王開嶺在《打撈悲劇中“個”》一文中重新定義了生命的價值:個體才是最真實的生命單位。他認為“任何生命都是唯一、絕對,其尊嚴、價值、命運都不可替代,生生死死只有落在具體的‘個’身上才有意義”。 遺憾的是,千百年來,我們被一再教導,個體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任何重視或放大個體的做法皆自私可恥,唯國家和集團利益至高無上,為了“大”,必須時刻犧牲“小”。哲人梁漱溟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文化最大之偏失,就在于“個人”永不被發現上。王開嶺的作品,無疑給我們大頭棒喝,使我們重新發現了“人”——尊重個體是尊重生命的基礎,亦是捍衛集體利益的根基。 不但如此,作者還在書中談到人性問題。對人性的尊重,也包含對一切生靈的敬重。在《大地倫理》一文中,一位叫茱莉亞的少女,為保護北美一顆巨大的紅豆杉,竟然在一棵18層樓高的樹上棲居了738天,直到該樹的所有者太平洋木材公司放棄砍伐。人性中善良在茱莉亞的身上熠熠生輝,是她的天真與善良挽救了一棵樹。一個孩子尚能如此敬重生命,我們大人更應該如此。 對比當下的國人,在人性方面非常值得我們思考。由于信仰的缺乏,人性的惡在商品經濟大潮中暴露無遺,普通人的私欲就無限膨脹,社會上流傳著這么一個順口溜: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地上爬的,除了火車不吃;水中游的,除了潛艇不吃;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事實上,他們什么都敢吃,簡直是飲食恐怖主義,以致于有人稱國人的胃稱為“恐龍胃”,是動物的墳墓。 面對如此丑陋的面孔,我們又該怎么辦呢?王開嶺在《“宗教感”:來自太空的偉大愛意》中提醒讀者:“是的,我們必須仰望點什么。必須時刻提醒自己:讓疲倦的視線從物面上挪開,從狹仄而瑣碎的生存槽溝里昂起,向上,向著高遠,看一看那巍峨與矗立,看一看那自由與遼闊、澄明與純凈……” 這個世界的啟示在荒野,王開嶺帶領我們奔向大地,找到了信仰之路。也只有在這個意義上,讓我們明白:人不光是物質,更是精神的,只有我們的精神自治了,個體生命才會更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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