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輝 岳燕祥 點擊原文鏈接閱讀張輝專欄更多文章 當前在我國旅游理論研究與實踐中,有一個最熱的概念便是“全域旅游”。無論是旅游實踐者還是旅游研究者,都試圖從理論層面去解釋這個概念的理論涵義,或是詮釋這個概念的普適價值。對于社會科學研究來說,社會科學通常運用文獻綜述的方法來厘清一個理論或一種觀點形成的時間邏輯關系,即誰先提出了這種觀點,誰先提出了這個理論,以及觀點與理論是什么等。這種分析方法的一個重要缺陷是割裂了社會現象概念與實踐的歷史關系。社會科學研究不同于自然科學研究:自然科學研究是思維與存在關系,是不可逆的,只要思維與存在相互吻合,便會形成發現,便可形成自然科學的理論;而社會科學是人們的思維與社會實踐互動的結果,是可逆的,人們可以通過社會實踐的總結性思維,形成命題與理論,還可通過這種思維與理論去實踐社會、影響社會、改變社會。 因此,要厘清全域旅游這種概念和理論的來龍去脈,必須將其放在特定的社會發展背景下,才能深刻把握該理論的科學價值。 一、全域旅游的提出背景 全域旅游之所以在我國熱議,不在于學者對這個名詞或者所謂的“理論”創造得好、研究得好,也不在于這個詞是國家旅游局大力推行,而在于“全域旅游”的提出符合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背景,在于我國旅游發展的現實問題。從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背景來說,全域旅游是在我國社會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時提出來的,中國經濟的新常態與中國旅游的常態發展所形成的態勢差,使得大量的資本、技術進入旅游產業。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從全域范圍放大旅游業的容量,旅游是難容納這些大資本和大技術的進入的。我國旅游發展是沿著一條從“小旅游”向“大旅游”發展的道路走過來的。在20世紀,我國旅游是“小旅游”,旅游市場主要是外國人,旅游產品主要是觀光旅游,旅游中介組織主要是旅行社,旅游吸引物主要是景區。進入21世紀,我國旅游市場變大了,旅游產品變多了,旅游形態和旅游業態更豐富了,標志著我國旅游進入了“大旅游”發展階段。 旅游是一種空間消費,是一種通過空間變換而形成的經濟,旅游經濟問題既是一個產業問題,也是一個空間問題。旅游要從“小旅游”向“大旅游”發展,沒有空間作為支持,是難以做大的。從空間來說,我國的旅游發展主要依托于各類景區,但這些空間,無論是風景區、文物保護單位、宗教藝術區、森林保護區都不是旅游的空間,但旅游可以借這些“窩”下自己的“蛋”。這種“借雞下蛋”或者“借窩下蛋”,在觀光旅游時代還可以進行,但在我國旅游消費進入休閑時代和度假時代時,則難以適應旅游者的需求。 旅游形態與空間形態相關,當旅游形態發生變化,客觀上會推動與其相適應的空間形態發生變化。要發展休閑旅游,就必須依托城市空間形態以及城市旅游環境。如果沒有休閑街區、旅游街區、旅游風景道、旅游購物區或是旅游綜合體,怎么發展休閑旅游?而如果沒有度假區、旅游露營地、旅游功能小鎮、旅游主題民宿、高爾夫球場,又拿什么發展度假旅游?在小眾化旅游時代,我國的旅游形態僅僅是觀光旅游,因而我們可以依托景區空間形態來發展。然而,當我們進入了大眾化旅游時代時,隨之而來的是度假旅游、休閑旅游的興起,僅靠現有的適應觀光旅游形態的旅游景區這種空間形態已難以滿足旅游者需要。 進入21世紀初始,我國就提出了旅游產業轉型問題,特別是旅游產品的轉型,十多年過去了,我國的旅游轉型之所以沒有完成,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與我國旅游產業發展建立的空間形態有關。因為,以景區為構架的空間形態是不支撐度假旅游和休閑旅游的旅游形態的,如果我國旅游還是在以往的景區空間下發展,是永遠不可能完成這種轉型的。 二、全域旅游的核心不在“全”而在“域” 全域旅游首先是要打破舊的旅游空間格局,形成一種新的發展格局。這應該是全域旅游的核心問題。作為一個理論工作者,在研究全域旅游問題時,應該從問題的主要矛盾入手來展開理論解釋。我們知道,概念與現象是人們認識世界時主觀與客觀的對應關系,從現象入手,通過人們的主觀思考抽象為概念,便形成了人們對此種現象的理論解釋。社會科學工作者要使理論更具有解釋力、更具有普適價值,就必須對所研究的現象觀察更為仔細、定性更加準確。如果我們不能區別現象的普遍性和特征性這兩種性質,將不具有普遍意義的現象作為普遍現象進行研究,這樣形成的概念與理論則會成為偽命題。即便概念與理論成立,如果概念與理論被不恰當地解釋,或者被無限放大,也可能成為一個準偽命題。全域旅游是在我國旅游實踐中不斷探索提出來的問題,現在經過部分學者的過度解釋,成為了解釋意義的一個偽命題。學者們在解釋全域旅游基本內容時,都是從“全”的角度來解釋,認為全域旅游就是“全要素”“全市場”“全產業”“全時間”“全人員”“全過程”“全地域”,這種解釋既不符合我國全域旅游提出的背景,也不符合全域旅游實踐的要求。 從全域旅游提出的社會背景和旅游背景來分析,全域旅游不應從“全”的角度來認識,而應該從“域”的角度來解釋,叫做“域的旅游完備”,也就是空間域、產業域、要素域和管理域的完備。 從空間域來說,全域旅游是要改變以景區為主要架構的旅游空間經濟系統,構建起以景區、度假區、休閑區、旅游購物區、旅游露營地、旅游功能小鎮、旅游風景道等不同旅游功能區為架構的旅游目的地空間系統,推動我國旅游空間域從景區為重心向旅游目的地為核心轉型。從產業域來說,全域旅游是要改變以單一旅游形態為主導的產業結構,構建起以旅游為平臺的復合型產業結構,推動我國旅游產業域由“小旅游”向“大旅游”轉型。從要素域來說,全域旅游是要改變以旅游資源單一要素為核心的旅游開發模式,構建起旅游與資本、旅游與技術、旅游與居民生活、旅游與城鎮化發展、旅游與城市功能完善的旅游開發模式,推動我國旅游要素域由旅游資源開發向旅游環境建設轉型。從管理域來說,全域旅游是要改變以部門為核心的行業管理體系,構建起以旅游領域為核心的社會管理體系,推動我國旅游的行業管理向社會管理轉變。 三、全域旅游應提升至“旅游化”的社會經濟發展層面來認知 從社會經濟發展方式來說,全域旅游不僅僅是一種旅游發展的方式和模式,也是社會經濟發展的一種方式。改革開放以來,就社會經濟發展方式來說,我國是按照一個主線來推動我國的社會經濟發展的,這個主線就是工業化。所謂工業化,一般意義上的解釋是指工業在一國經濟中的比重不斷提高以至取代農業,成為經濟主體的過程。其主要特征是農業勞動力大量轉向工業,農村人口大量向城鎮轉移,城鎮人口超過農村人口。因此,工業化和城鎮化是工業社會的主要標志。不可否認,工業化發展之路為推動我國社會經濟快速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改革開放近40年,我國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經濟總量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主要得益于我國工業化道路的選擇。因此,工業化之路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工業化之路并不都是正收益,也有負面影響,這主要表現為:
當前,工業化進程中所形成的城鄉經濟和地區經濟的二元結構,不僅是一個經濟發展的問題,也是一個突出的社會發展的問題。 在我國的社會經濟發展實踐中,通過什么發展路徑來解決這兩個二元結構,已經成為我國政府以及學術界所關注的一個大問題。問題的核心是尋找破解這兩個二元結構難題的發展方式。工業化是一種發展方式,會不會還有另外一種發展方式呢?實踐表明,對我國一些地區,特別是旅游資源豐富、不適宜大規模集約化工業發展的山區,可以通過旅游化的發展方式,不必通過工業化的發展方式,來解決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問題,這些地區發展工業,相對于平原地區,不具有比較優勢,而發展旅游,山區的豐富山地景觀和旅游資源,與平原地區卻形成了比較優勢。對于那些鄉村資源豐富又有大的城市作為依托的鄉村來說,旅游化是不是也是解決社會經濟發展、推動農業現代化發展的一個方式呢?通過旅游化發展,山區經濟可以通過不成為沿海地區經濟飛地的形式,可獲得社會經濟的發展;通過旅游化發展,鄉村的農民可以不通過進城務工的方式,而通過鄉村旅游經營,可獲得資產性收入、經營性收入和勞動性工資收入;通過旅游化發展,使我國的農村保持固有的農村風貌,促成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形成;通過旅游化發展,可使我國的農業通過旅游提升農業生產的附加值,壯大農業生產的能力,推動農業現代化發展。 從以上分析可知,工業化是推動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一種發展方式,旅游化也是推動我國社會經濟的一種發展方式,雖然學術界對旅游化問題沒有深入研究,還沒有達到統一的共識,但是,在一些發達國家,旅游化的種種跡象已經形成。一是從事與旅行相關的產業從業人員的比重在不斷提高,二是旅游產值在國民經濟總產值的比重在不斷提升,三是一個地區常住人口所接待的旅游者人數的比重在加大,這三個現象表明旅游化浪潮正在世界范圍內形成。 因此,討論全域旅游問題不僅要從旅游的角度來認識,而且要從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方式來認識。如果我們從社會發展方式的角度來認識全域旅游,它的意義就不同了。工業化使我們上了樓,走進了城市,走向了平原,走向經濟發達地區;旅游化使我們下了樓,走進了鄉村,走向山區,走向經濟欠發達地區。這種“上樓”與“下樓”、“進城”與“出城”的生活方式是由工業化和旅游化生產方式決定的。兩種生產方式的共同存在,使我們的社會保持了城市經濟和鄉村經濟、沿海經濟和山區經濟的物質文明和自然文明的基本形態,保護了鄉村的基本風貌,保護了農耕文明的基因,使得我們的農村與農業形態不至于被工業化的強勢方式損傷。 全域旅游的實踐,其目的不只是將旅游產業做大做強,而是通過全域旅游實踐提升旅游對相關產業的附加值;不只是要推動地區旅游收入的增加,而是要通過全域旅游實踐推動地區經濟的發展。可以說,全域旅游不僅是我國旅游化進程的重要表現形式,也是當前我國推動社會經濟發展重要的發展方式。 (原文刊發于《旅游學刊》) 作者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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