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紫薇
文 婉約 編輯 我是一片云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如果說酷熱之中有什么花最具個性與魅力,我想無外乎兩種,一種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荷花,一種是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的紫薇。一個是水中的君子,一個是地上的佳麗,同樣是花開傾城,同樣是雅俗共賞。
烈日之下,荷花的高潔自不必說,而紫薇的倔強亦非比尋常。
紫薇,屬千屈菜科落葉小喬木,樹形優美,花色繁多,枝條纖細而修長。水紅、深紅,玫紅、大紅、深紫、淺紫、粉色和白色,構成了紫薇龐大的花色系,也讓紫薇美的無與倫比,其中最奪人眼球的,是藍紫色花瓣的翠薇,那一樹樹藍色的紫,就象普羅旺斯莊園里浪漫的薰衣草,沾滿了愛的氣息,在夏日的枝頭輕舞飛揚。

其實,紫薇不光花色繁多,而且花型肥碩,幾乎每一條枝干的頂端都生長著一個由數十或上百朵細碎的小花組成的圓錐花序,花瓣的形狀就象一個個出身名門的佳麗,身著華貴的晚禮服步入禮堂,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隨腳步的行走自然卷曲。簇簇花朵的旁邊,綴滿無數青綠的花苞,小巧玲瓏地配飾在花朵的周圍,更加襯托出花的嬌媚。
“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艷陽人。”在植物界,紫薇算得上一枝獨秀,它的美,是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

它與許多的花卉有不同之處,比如花開百日,比如葉葉對生,比如樹皮年年生年年自行脫落。脫皮后的枝干光滑潔凈,用手輕撫,整株樹都會怕癢似的枝顫葉動,因此紫薇又叫癢癢樹。這讓我想起年少時養過的一盆含羞草,也是這般光景,手一碰觸,羽狀葉片就會自動閉合,如處子般,嬌羞。
夏秋之季,當無數的花卉耐不住高溫的炙烤,開不出繁花形不成氣候之時,一樹一樹的紫薇卻無所畏懼地迎向風中,蓬勃燦爛在艷陽底下,填補著季節少花的空白。它的可貴就在于,在跋扈的世界里擁有一顆無畏的心,用一樹繁花演繹生命的精彩。

紫薇渾身是寶,它的花、葉、皮、木都可入藥,種子能驅殺害蟲,更難能可貴的是,它能凈化空氣,有極強的吸滯粉塵能力,能吸收有毒氣體,因此被作為城市綠化的理想樹種之一,遍植在馬路邊,小徑旁,給我們帶來視覺享受的同時,也帶來潔凈如許。
紫薇喜暖濕氣候,立秋過后,不同色澤的紫薇更是一發而不可收,好象約定好了似的,在一夜之間聚滿枝頭。白的,紅的,紫的,一捧捧花朵交相輝映,在藍天白云的映照下,紅的似霞,白的勝雪,紫的浪漫,蔚為壯觀。人行其中,若不是陽光熾烈,真的會讓人誤以為是走在春暖花開的季節里。

紫薇以花期長著稱。你方唱罷我登場,無數細密的小花,仿佛都有默契似的,抱團而立,蓬勃向上,悄悄地落,靜靜地開,成就著紫薇綿長的花期。“誰道花無紅百日,紫薇長放半年花,”這中間,繁花的枝頭絕對不會呈現出任何破落與衰敗的跡象。是的,紫薇是花,但是給人的卻不只是花開的燦爛,更蘊藏著一些深奧的道理,關乎思想的高度和靈魂的純凈。
紫薇不是尋常物,自有高貴的出處。相傳,它是紫微星在制服了名叫年的兇獸之后為守護一方百姓而留在人間的化身,因此紫薇花開被寓意為福星高照,故而深受人們喜愛。到了唐代,紫薇的地位更卓著,不光居植物界“十八學士”之首,更被當作官花,廣泛栽種于皇宮、官邸。“職在內庭官闕下,廳前皆種紫薇花。”便是紫薇受喜愛程度最真實的寫照。

穿紫袍,授紫帶,向來都是滿腹經綸的士大夫們所追崇的,而時來運轉,紫氣東來,也是小老百姓內心的祈求,因此也就不難理解紫薇在人心目中的份量。玄宗開元元年,改中書省曰紫微省,改中書令曰紫微令,時任中書舍人的白居易在此期間,也為自己和紫薇寫下詩篇:“絲綸閣下文書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
今人賞花,或者更多方面只注重于花的本身,而不會萌生出太多關乎仕途和其它方面的假想了,甚至對與之相關的傳說和典故,通常也只會報之以淺淡的一笑,更不知道眼前的紫薇,除了花開驚艷,還有什么是觸動內心的東西。然而我想說,我愛紫薇,更愛她的純真與無暇,情深,是紫薇的另一個注解。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美麗的愛情,是長在伊甸園中艷紅的蘋果,散發著誘人的香息,有許多的陰差陽錯,也早已是命中注定。茫茫人海中,有多少人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向左向右向前看,卻不知道愛要拐幾個彎才會來,也不知道等待的人,還在多遠的未來。
對于有緣的人來說,愛情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對于無緣的人來說,愛情注定要錯失在今朝。就象安徒生童話故事里的人魚公主,為了心中最美的愛情,不惜向女巫交出美麗的聲音,不惜喝下難聞的毒藥,不惜剪開魚尾,忍受每一步都象行走在刀尖上的痛楚,不惜把自己化成泡沫...然而愛情,依然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舞。

無從知曉花事湮滅之后的傷痛,是怎樣的傷痛,卻不得不承認,愛情是一個定數。愛與不愛從來不由人說了算,只是,當癡情被矜持所誤,當錯失已擺在面前,要怎樣才能給心碎一個圓滿的注解。
當我俯首撿拾起一枚落在草叢上絹一樣質感的紫薇花瓣,放在手心里輕輕摩挲,遂想起和人魚公主一樣經歷的紫薇,不由得感慨萬千,紫薇,紫薇...
紫薇的花語是沉迷的愛,那種愛一個人愛到了癡迷,卻又羞于啟齒的深藏,那種深藏到最后卻發現,愛情只是一個人的癡迷的深深遺撼,那種剪不斷理還亂,隔山隔水依然執著的愛與哀愁,那種轉身之后的落寞與憂傷,貫穿著紫薇長長的一生。

深情何須對人言,可以轉身,可以離去,可以把自己站成一棵開花的樹,在熾烈的陽光下,將萬千相思化作繁花朵朵,矜持地開,優雅地落,哪怕零落成塵,哪怕撕成碎片,也要用今生的堅守去期許來世的擁有。
聚不是開始,散也不是結束,對于堅守愛情的人來說,拋開世俗,愛,可以以更純粹的方式存在,就象海是藍給自己看一樣,花,也一樣可以慎重地開給自己。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路過城南,看到西山腳下那一樹樹沿著鐵道線蓬勃盛開的紫薇花,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席慕蓉寫的《一棵開花的樹》,盡管詩的背景與紫薇無關,而我卻始終覺得它就是為紫薇量身定做的。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口。”淺秋的風中,我的耳畔不止一次回響起這首深情的詩。風,緊一陣慢一陣地吹,紫薇沉甸甸的花枝,便在風中輕一記淺一記的晃蕩。
這旁生逸出的枝條,多象是握在孩童手中的撥浪鼓,連著長長的回憶線,輕盈地回旋,“撥隆咚、撥隆咚,”仿佛聽得到鼓棰擊打鼓面的聲音,敲醒著前世今生。西山,鐵道,城南,舊事,許多的念,便在淺秋的風中漫延開來,于風中回蕩,落在紫薇的花瓣間。
思也悄悄,落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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