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那年,我在這座城市里同時失去了你與自己,從此人生只剩下夜晚,沒有一顆星。時光如數剝落,我在末路孤獨仰望,你卻在來路不慎迷失。愛那么短,可是遺忘那么長…… ![]() 深海里的星星 文/獨木舟 楔子 我一步一步在暗藍幽深的水里艱難地、緩慢地前行。 寒冬的黃昏的天空,夕陽瑰麗逶迤,光線如同一只溫柔手掌。 我的喉嚨里好像落滿灰塵,江水溫柔的包裹我,像是迎接遠歸的孩子的母親。 我全身沉浮于水里,腳下漸漸失去了依托,手里唯一握著的是一把美工刀,它有鋒利的刀刃,用力劃開手腕的時候,我不覺得疼。 鮮紅的血液在水里一圈一圈的氳開,像盛開在水面的薔薇。 我的頭終于也埋入水中,江水灌入我的眼耳口鼻。 在水中起伏之間,我恍惚的看到,記憶里所有人的面孔重疊起來。 孔顏的語氣輕描淡寫:跟周暮晨上過床的可不止我,去問問你的好姐妹康婕,感覺如何。 周暮晨無奈地看著我:“你要真想為我做什么,就是再也別來騷擾我?!?/p> 父親的聲音是低沉晦暗的:“我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也當沒有我這個爸。” 封妙琴輕蔑地笑著:“說道賤,我覺得我們半斤八兩,你覺得呢?” 還有許至君,無論發生什么事都愿意替我承擔的許至君,他那么用力地捉住我的肩膀說:“程落薰,你活在這個世上,這才是最要緊的?!?/p> “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之一了,可是……落薰,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林逸舟無力地說。 …… 所有的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轟鳴聲在我的頭頂炸開,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的時候,我閉上眼睛,無聲地說一聲,再見。 再見,那些回不去的過去。 再見,那些不可預知的未來。 再見,那些匆忙路過我薄涼的生命,斑駁的青春,卻留下那么多印記的,人們。 在幽深暗藍的海底,消失了的最后一線光芒。 [第一章]星星黯然 ★[1]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也許你根本就背負不起。 我醒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遭的環境,就被許至君重重的一個耳光扇得眼冒金星,我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操,你瘋了啊!” 他站立在窗邊,背對這窗戶,逆光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是那種震怒之下的顫抖,他的語氣是罕見的殘酷和冰冷:“那么想死,沒死成,是不是很遺憾?不過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把你的尸體撈起來送到你媽媽面前去,然后告訴她,你女兒殉情身亡了。 當我聽見“殉情”這兩個字的時候,身體里所有的力量都消失殆盡了,連反駁他的力氣都沒有,我死死的揪住床單,企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 沒有用,眼淚根本不能抑制。 誰說悲傷的時候沒有眼淚,我只覺得全身的水分都會從淚腺分泌出來。 安靜的房間里除了我們彼此的呼吸聲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我默默的流淚,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漫長的沉默之后,許至君靠近我,捋順我糾結的長發,語氣稍微溫和了一點,問我:“你這個樣子,怎么去參加葬禮?” 我聽見一聲尖叫,很快,我發現那聲尖叫原來是來自我的喉嚨,我仇恨地看著他,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刺激我! 他一動不動,刺激你?死都不怕,你還怕刺激? 說完之后他起身離開房間,關門之前,他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葬禮是后天,如果你還想去送他一程,這兩天你最好還是吃點東西。 說完,白色的房門“卡擦”一聲關緊。 我用包著厚厚的紗布的手狠狠的擦干臉上的眼淚,沒什么好哭的,既然沒死,我就好好活下去。我要吃東西,這樣才有力氣去,參加,葬禮。 林逸舟的,葬禮。 想到這六個字,眼淚又洶涌而出。 兩天后,坐在許至君的車里的我僵硬得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里觀察我,我面無表情地說,有什么好看的。 他從鼻子里“哼”了一下,對我不友善的態度表示不屑。 我不知道舉行葬禮的具體位置,也沒有心思去尋根究底。許至君是君子,他既然讓我去送林逸舟最后一程,就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當他提著一套黑色的小西裝扔在我面前叫我換上時,我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 他從來都是個這么穩妥的人,除了,打我那一耳光。 想到那重重的一耳光,我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這個動作也落入他的眼里,他又哼笑一聲,洞悉了我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打回來?” 我依然是一副活死人的語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嘆了口氣,程落薰,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從兩天前被救回來開始就對我這個鬼樣子,我都沒有跟你計較,還親自開車送你去…… 說到這里,他很識趣的閉嘴了。 芙蓉路上永遠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各路公車司機在這條寬敞平坦的馬路上把巨大的公車開得像坦克,擁擠的公車里每個人都有一張被生活磨礪得麻木的面孔。 不時從公車旁邊飛馳而過的名牌汽車里除了大腹便便,滿臉油光的中年男子之外,也會有鼻梁上架著各色墨鏡,妝容精致的年輕女性,在等紅燈的空當,點一根女士煙,像模像樣的抽兩口。 對于她們的年紀和坐騎,總讓人浮想聯翩。 我從包里摸出一根煙,剛要點火,許至君就對我吼:“不要在我的車里抽煙!” 我白了他一眼,決定把他的話當放屁。 他氣鼓鼓的從后視鏡里瞪我,程落薰,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他,文盲!你沒有知識就多看看電視!如喪考妣是說死了爸媽,你才如喪考妣,你全家都如喪考妣!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臉色陰沉的他再也沒有發生一點聲音。 到了林逸舟的葬禮舉辦地的門口,我一路上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跟力氣都完全喪失了,我緊緊地抓住許至君的手,他顯然很大度地放下了我們之前的小恩怨,用眼神告訴我:沒關系,有我在。 林逸舟的遺照掛在大廳的中央,我在看到那張臉的第一眼就崩潰了,前塵往事像飛快倒帶的電影在我的腦袋里回放,我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許至君穩穩的托住了我,然后用他的力量把我帶到林逸舟的親戚面前,鞠躬。 我沒有見到林逸舟的父母,無論是從前以他女朋友的身份,還是今時今日來送他最后一程,我都無緣見他雙親一眼。 也許某一天,在大街上,在商場里,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對中年夫妻就是他的父母,可是雙方都不會知道,這個女孩子,與他們的兒子,曾有過熱烈的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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