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芳華,何懼亡 張 一 一謂香樟,一謂白楊。一個四季常青終年翠綠;一個春生秋落夏繁冬衰。皚皚白雪終于覆蓋山野,香樟以綠之股掌承載著,卻不多時折枝斷椏;白楊以干枝迎風(fēng)霜,在銀裝素裹中恣意招搖。白雪踏綠枝,季節(jié)的碰撞沁心潤脾;枯椏頂霜華,光禿的黑褐稀松平常。是如香樟,亦或白楊,后者般明哲保身還是前者般死于輝煌。 泰戈爾有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不錯的,生命正如同四季之景物,肆意狂放時便要盛開得張揚,黃昏夕陽日又需靜穆得恬然。蓬松輕軟的雪粒垮垮地堆砌在油亮濃密的冠葉上,漫不經(jīng)心地裝點著荒涼的山坡。也許它正知道在下一場風(fēng)雪中便會因了那重量毀了些枝杈,自天上而下的潔白蘊含著干凈、純粹的力量,可已經(jīng)開始的美早就覆水難收。雪,選擇了在這冬日里難得一見的翠綠,為香樟的冬季送上了凄美的感傷。縱使折枝傷杈又何妨,也曾在斷前盡鉛華。 泰戈爾的《飛鳥集》中有這樣一句:“麻雀看見孔雀負(fù)擔(dān)著它的翎尾,替它擔(dān)憂。”白楊看香樟支撐著它的華美,替它惆悵。可孔雀不需要麻雀的憐憫,香樟也無需白楊的同情。在逼迫之下選擇落盡一樹花葉只為安然無恙,實在不算榮光。在生命的盛大凋亡,一如流星燦爛時的隕落,火焰在最耀眼的光熱中走向衰微,牡丹在怒放的芬芳里隨風(fēng)消散。可即便是消散也要抱做一團(tuán)縱身躍入清香虛空。連凋落都不忍放棄的絕美無需嘆惋,只求靜靜欣賞自然以生命印證對美好的追求。在最輝煌的光影中謝幕,是值得崇敬的精神。 早在唐朝,便已有無可計數(shù)的文人墨客白衣卿相對牡丹迷醉、為牡丹癡狂。“三條九陌花時節(jié),萬戶千車看牡丹。”“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親城。”全部是為了那傳說的榮華富貴,是誠摯的心受感于牡丹凋落時的烈節(jié)啊。如何牡丹的熱烈為世代所夸贊,香樟之苦情被同白楊并論。 追逐極美并非一味地盡早離去。川端康成“凌晨四點,看海棠花未眠”。即將不久于塵世的海棠在臨行前執(zhí)著地吐納著最后的色彩和彌香。這世上究竟有多少生靈摧毀于最美之際,也正因為此刻的幻滅注定永遠(yuǎn)不會再有甚之的美貌。因此,每一朵牡丹的凋亡,每一枝香樟的斷落,每一顆流星的閃逝,甚至每一叢火舌的息沒都是一場莊嚴(yán)的葬禮。 王爾德悟“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是人類對自然的敬意。一朵花的落足以搖撼世界,一棵樹的枯足以震動菩提。頭戴王冠離場是生命的孤傲,身披華服長眠是生命的禮贊。既是裘馬輕狂何妨芳華萬丈,既是芳華萬丈何懼亡于輝煌。縱然一場霜雪,一場祭禮。 葉片已開始簌簌作響,偶爾幾粒素雪直直地墜向灰黃的土地。香樟在一片白茫里安靜地等候,下一場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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