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異化人 介 子 平 技術是自然界的社會化,人與人的區別即在于社會化的關系。愛德華·特納《技術的報復》云:“工匠的工具和農家的器具,不過是使用者腦子和軀體的延伸。”古時技人與技能一體化,舊技術的把持因素,全然在人,一切手工技藝,皆由口傳心授。現代技術中匠人角色,已由工程師取之,養劍客以威黔首,殺毒軟件由病毒制造者推出,新技術的幕后掌控在商家。雖非單方強求,內在形塑產生變化,技術高于意志時,技術異化人。 技術是人本質力量之顯現,也一種策略,即通過技術保持競爭優勢。無形之物的思想,須付之于物質性載體,才可精準傳播。技術產生效益,間接肯定了技術人員的價值,借由高科技的外衣,提升了其職業自尊。技術價值在免除單調操作、繁瑣程序的同時,也使人獲得物質財富,達到精神自由。 化生為熟,化重為輕,化曲為直,化僵為活,化明為暗,化滯為靈,化銳為鈍,化激為平,新發明解決舊技術所產生的困擾,卻也引發其他社會問題,仍需提出更新的技術解決之,技術與社會的交互纏繞,無頭無緒,無始萬終。所謂的發展進步,似乎就在新技術解決舊問題、新技術又產生新問題的循環中兜圈子。 社會選擇與物種進化似,為滿足需求,具有功能愈強、效率愈高、操作愈便捷的技術形態,率先得以開發應用。此即異化中的淘汰。技術的快速轉移,對人的要求自然產生影響。昔時,一生只需從事一種職業,便可養家糊口,掌握一門專長,便可安身立命。三天不吃青,兩眼冒金星,數字化使學技時間縮短。席不暇暖,突不得黔,數字技術的更新步調,較之傳統,淘汰率更高,對人而言,失落感更強。生活于技術時代,規則由誰人制定,其間充滿誘民入彀的暗示,從眾方能我心稍安。翻臉比翻書快,生死協議,不問便斬,新技術可解約任何人,但永遠不會開除自己。 如我這把年齡者,或多或少感到了這座城市車水馬龍、與你生活無關緊要的疏離。倒也好,擺脫了一世囚徒、半生牛馬的羈絆,以如臂使手的既有經驗,也可寧帖地生活,鋦個小碗不漏湯,詩也簡單,心也簡單。而新技術之于生疏者,哪有便捷可言,越發的煩瑣。壽則多辱,知識一旦陳舊,處處門圻壁壘,趕個流行,你媽問你如何下載時,別抱怨,她曾教你怎么用勺子。 技術價值本應是人的價值,卻鮮有從人的本質理解技術價值者。失衡的技術價值觀,或是人在技術活動中,缺乏展現本質力量所衍生的普遍現象。印度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以自由看待發展》提出工具性自由的標準:“應以一個人所擁有的自由來代表他的利益,而不應以(至少不能完全用)一個人從這些自由中所得到的東西(福利的或主觀能動的)來代表他的利益。”體現人價值的技術,蓋其所獲福利。 歲月流沔,不免滄桑。數字化的工作方式,也增加了人的距離感。網絡時代,自我認同已超越基于民族、地域、宗教等因素的紐帶,并在此社會關系網之外,以興趣、愛好、共同關注點為契合,匯集形成新的群體認同,由血緣共同體而文化共同體,展示了一個更為廣泛的交往空間。 孟子主善,荀子主惡,技術一代,諱言技術,只因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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