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甫，字子美，河南鞏縣人，現(xiàn)存詩歌1400多首，其詩被稱為“詩史”，其中描寫親情的詩歌幾乎占了十分之一，有對手足的深情，有對兒女的慈祥，可對妻子之柔情卻為后人所稱道，梁啟超先生稱杜甫為“情圣”。前人表達對妻子之愛，為妻子寫的詩也不在少數(shù)，但多為像潘安的《悼亡詩三首》這樣生者祭奠、悼念死者的題材。杜甫為妻子寫的詩可謂是詩壇的一股清風，打破生者紀念逝者的局面，一生雖“艱難苦恨繁霜鬢”，可對于妻子之愛沒有一絲絲的掩藏。  開元二十九年（741年）杜甫三十歲，歸東都，筑陸渾山莊于偃師縣西北二十五里首陽山下，并與夫人楊氏結(jié)婚。杜甫正處于“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壯游》）時期，結(jié)識李白、高適，同游梁宋，相與豪飲畋獵，飲酒談詩論文。自天寶四年起，再游齊魯，又赴長安，交游與王維、岑參、鄭虔等人，應(yīng)試落第，仕無進門，窮愁潦倒。夫人楊氏雖隨之踏上顛沛流離之路，卻毫無怨言。困頓于長安十年，殊不知“長安米貴，居則不易”無奈將“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755年《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到這個時候，杜甫一家已經(jīng)淪落到與貧民為伍去購買減價官米的地步，生活日益貧窮，妻子楊氏仍矢志不移跟隨著杜甫。“老妻”二字體現(xiàn)十余年來兩人已相濡以沫的自然；體現(xiàn)了妻子這十余年來的青春都獻給自己，年歲已略有蒼老的模樣；體現(xiàn)了杜甫對妻子十年期間毫無怨言跟隨自己漂泊，名為“有家”，實則“無家”可歸的辛酸與憐愛；體現(xiàn)杜甫給予妻子平等的身份與地位，沒有像“如今君心一朝異，對此長嘆終百年。”（鮑照《擬行路難》其一）訴盡淪為玩物的女子的凄婉之情。楊氏婚后沒有過上安定平穩(wěn)的日子，可杜甫卻給予她那個時代少有的平等與忠貞。“老妻”這兩個平淡的字卻將杜甫內(nèi)心深處難以表達的感情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一句體現(xiàn)杜甫因不能使妻子過上較為平淡、富裕的生活而帶有歉意與愧意以及愿與妻子共苦的思想。同時也正是因為他們兩人共同經(jīng)歷了這些輾轉(zhuǎn)多次的苦難，使得杜甫與妻子楊氏之間的情感日益深厚，逐漸形成了深篤的伉儷之愛；而杜甫無疑是幸福的，雖深受苦難，卻終得一人心，由此可體現(xiàn)杜甫在給予妻子平等身份基礎(chǔ)上的愛之深。   至德元年（756年），安史之亂爆發(fā)，叛賊虎視潼關(guān)，關(guān)中吃緊，為避禍亂，舉家至白水依崔頊。后潼關(guān)失守，白水淪陷，挈家逃難，經(jīng)華原縣、三川縣而至鄜州，寄家羌村，單身赴延州，投奔靈武，中途為賊所得，被送至長安。在被困于長安的一年時間中，難忍對妻兒的思念，終望月作《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依虛幌,雙照淚痕干?”深表思念。從古至今的學(xué)者大多贊嘆于“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與“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在表達方式上的高超。“今夜鄜州月,”打破時空上的限制，身在長安思念在鄜州的家人，卻反過來寫家人望月思念自己，用兒女的“未解”來反襯自己的思家情意，構(gòu)思奇新而不失其韻；但站在杜甫對其妻深愛的角度而言，“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才是詩中的高潮。該詩全篇都是詩人憑借自己的想象而作，卻仍能將妻子美妙動人的身姿刻畫得細致入微，“霧水沾濕了她的云鬢，潔白的月光照著她清瘦的身影，微寒的秋風吹著她裸露的玉臂”，加之此時的楊氏據(jù)記載已35歲，而杜甫仍毫不吝嗇地用“香”、“玉臂”這些詞來體現(xiàn)“老妻”之身體形態(tài)，可見他于妻子之愛隨著時間的流逝只增不減，妻子最美的容貌形態(tài)停留在杜甫心中而不能使其衰老。進一步而言，是由于妻子思念杜甫難以入眠，徹夜等待，才使得“云鬢”“濕”而“玉臂”“寒”，體現(xiàn)妻子思念杜甫而已忘卻時間，時間之長可現(xiàn)妻子對杜甫的那份愛，而這份愛最根本也來源于杜甫對愛妻深切的愛戀、關(guān)懷與思念。杜甫對于妻子的愛是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無論歲月多蒼老，妻子楊氏之美將刻于杜甫心中而不能改變。  杜甫《月夜》   當然，杜甫并非單純地表現(xiàn)自己對妻子深厚的愛，“去年潼關(guān)破，妻子隔絕久”、“寄書問三川，不知家在否”及“幾人全性命，盡室豈相偶”將前后兩詩比較，就不難看出“獨看”的淚痕里不僅是對家人的思念同時也浸透著天下亂離的悲哀，“雙照”的清輝中閃耀著四海升平的理想。由此可見，杜甫將自己對妻子的愛溶于對國家、百姓的大愛之中，而這份愛是厚重、深沉內(nèi)斂的。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杜甫潛投鳳翔，于五月十六日授左拾遺，因上書援救房琯觸怒肅宗，被放還鄜州羌村探家。該年秋天，杜甫終與妻兒團聚于羌村。《羌村三首》就是這次還家所作。三首詩蟬聯(lián)而下，構(gòu)成一組還家“三部曲”。  羌村三首 崢嶸赤云西，日腳下平地。 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 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 鄰人滿墻頭，感嘆亦歔欷。 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 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 憶昔好追涼，故繞池邊樹。 蕭蕭北風勁，撫事煎百慮。 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
群雞正亂叫，客至雞斗爭。 驅(qū)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 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 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fù)清。 苦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 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 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 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  因“世亂遭飄蕩? 生還偶然遂。”而“妻孥怪我在? 驚定還拭淚。”妻子見到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卻責怪自己突然回來，明明丈夫從遠處歸來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可卻“拭淚”以及用“驚”字來表達看見丈夫時的難以置信。身在亂世之中，生死未知的丈夫突然出現(xiàn)，內(nèi)心波動，悲喜交加，悲甚于喜這就為“夜闌更秉燭? 相對如夢寐。”埋下伏筆，因為過于相愛，而太害怕彼此相見只是夢一場，這份害怕來源于內(nèi)心深處彼此的相互習慣、相互愛戀；所以徹夜秉燭相對。此后，杜甫與妻子再也不忍分離，不管是流亡隴右、寓居成都，還是居留夔府、漂流荊湘，夫妻二人共饑渴、同生死。 杜甫已經(jīng)在不經(jīng)意間將自己對妻子的這份愛變?yōu)榱晳T，“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在得知收復(fù)安史叛軍的根據(jù)地之后，已經(jīng)下意識去將這個喜訊分享給妻子，生動形象地將愛妻之情與愛國之心相互融合。在之后入住成都這段稍為平靜的日子里，作《江村》、《進艇》等詩，其中“清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與“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夫妻二人享受著難得的閑適生活，妻子此時作為一個知己來與杜甫下棋，泛舟，弄文墨棋畫；能動能靜，富有情趣。夫妻二人之間感情親密，平淡卻幸福，杜甫儼然將妻子看做了人生的知己。 中國言夫婦之情之最好者? 莫如處亂離之世如杜甫。杜甫是不幸的，一生顛沛流離，空有雄心壯志和滿身才華，卻無地可施；而他又是幸福的，妻子毫無怨言地陪著他輾轉(zhuǎn)四方。他給予妻子的這份深深的愛，是獨一無二的，是建立在兩人之間的相互平等和尊重的基礎(chǔ)上的，這是在那個時代所少有的珍貴的愛。杜甫為君之民，滿腔熱血；為妻之夫，矢志不移。他把妻子當做自己的朋友和知己，政治上的失意和對妻子的愛相互融合，這份愛是融于國家與百姓的也融于杜甫的內(nèi)心深處。 文 | 漢文1503 楊二狗 編輯 | 淑軍 圖片 | 網(wǎng)絡(luò) |
|
|
來自： 清風明月tbm5q1 > 《唐詩宋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