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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石，1888—1962年，名光煒，字小石，號倩尹，又號夏廬，齋名愿夏廬，晚年別號子夏、沙公。江蘇南京人，原籍浙江嘉興。國學大師。兼為文字學家、文學家、史學家、書法家、藝術家。於古文字、聲韻、訓詁、群經、史籍、諸子百家、佛典、道藏、金石、書畫之學，以至辭賦、詩歌、詞曲、小說、戲劇，無所不通，尤以古文字學、書學楚辭、杜詩、文學史最為精到。著有《遠游疏記》、《楚辭郭注義證》、《楚辭釋名》、《讀契札記》、《金文釋例》、《齊楚古金表》、《聲統表》、詩詞存稿原分6卷，為《磐石集》、《硤林》、《無同沙語》、《蜩樓草》、《東風堂》、《夏廬長短集》，只搜集到250余首，不及原存之半，已集為《愿夏廬詩詞鈔》印入論文集。 食蔞蒿作並序蔞者 蒿屬，以始春芽，芳脆可為茹。荊揚洲諸間，處處有之。詩言“刈蔞”名實古矣。昔在江東，春時擕童冠，遊燕子磯，登望荻洲，產蔞特茂。江上隱者高翁設饌留客，以之芼魚，味殊清異，亡友胡翔冬極賞之，賦詩有“鱔煎”之句。自海宇沸騰，避寇入峽，七載不嘗。頃緣赴講來昆明，齋堂會食，薦俎有此。感物思舊，泫然成章。 益州萬里道，小草自同根。下箸逢鄉味，霑巾斷客魂。清嘉詠桑泊，奔峭限夔門。蓬顆東風綠，孤懷更孰論。 湖上望桃花林搖漾至美 春風何處來？淩波布青紫。空江濯錦人，渺渺無乃似。娛憂託芳草，楚客懷湘芷。中原萬里深，孤夢倘可倚。躑躅西樓月，初暉照隠幾。 讀臨川集 拗相荒唐事有無？繩昏警惰祇危軀。蹇驢早晚鍾陵裡，重起斯人賦雁奴。 誦詩 散憤南山墨未陳，高天板板蕩孤呻。誦詩頭白胸情異，不取風人取雅人。 讀高僧傳，感法顯事有作 顯公朝佛國，逍遙詠智海。忽然感白團，懷舊淚盈琲。神鑒不嬰物，梵晉得幾里。內外一以齊，哀樂復何止。昔聞謝康樂，妙會涅槃旨。及其著詩篇，情幟還相掎。憤懣弔廬陵，支離慕枌梓。通德無乃蔽？斯人亦自矢。積微遂成色，運悲緣幻起。正緣色不立，是以悲長在。杲杲慧日光，惻惻遊方士。釋卷攄所思，風花紅燒紙。 憶北湖 陌上千花爛熳開，流鶯歎我不歸來。迎船春水醲於酒，飄絮何人勸覆盃。 夏教授稚子廢學賣報 堂皇國子一先生，索飯嬌兒何處行？赤腳長街呼[賣報]，喃喃猶似讀書聲。 客有馳書告冬飲翁餓者，蘇宇奔走醵資以賙之。長謠敘悲，井贈蘇宇 婁湖夙棲肥遯士，冬飲高節吾所尊。數椽寂寞古臺下，陷賊詐死長閉門。竇窳甘人狐鼠壯，老不得出誰相援？六代斜陽照擁鼻，但許飛鳥親微言。昨來有客疏近事：妻拏絕粒難圖存。燒薪縮屋餘者瓦，采梠充飯調以薞。先生堅臥猶讀易，首陽蘿葛行將捫。蒼鷹水撃病初起，乍聞斯語聲暗呑。在昔南雍廁儒彥，英英槐市如雲屯。陳侯伯弢通博踵伯厚，四明學派推承源。季剛說字千鬼哭，勝義欲固揚許樊。刌度玉琯定宮羽，霜厓聲律眞軒軒。就中胡三最橫絕，哦詩睥睨飇霆犇。群於翁也服玄覽，逍遙頓破風與幡。廣敷文史張五館，卽談空有窮祗洹。按劍時或笑毛李，高詠頗亦尋謝袁。天闕攀松寒月碎，吳波轉絮春酒溫。一夕妖鯨攪溟渤，從此流血漂乾坤。罘罳射矢鐘簴燼，衣冠顚倒西南奔。家亡負戴同上峽，前遊薶沒隨沙痕。巴山黃霧戰瘧鬼，滇池白浪搖覊魂。天涯邂逅一蘇宇，牽犬賣藥謀朝飱。欷歔對影刺桐底，江表往事那可論。俊賞十九成異物，掛眼蓬顆宿草繁。冬飲頭白獨留命，待歴龍漢觀塵翻。志士溝壑固其分，饑腸綫仄人紀根。南州今年物賈踴，市糴米（禾+百）鈔萬元，餓死正須別早晚，嚶鳴尚解念舊恩。推食寄遠恨薄少，呼救四嚮晨迄昏，潤轍呴沫濟涸鮒，焚林冒燄哀窮猿。乞鄰誰謂非直道，止渴不挹盜泉渾。當日冬飲遘風疾，精氣荒忽周穸窀。蘇宇奮身抗斗極，鍼石運手甦殟（昏+頁）。萬金良藥贈不惜，處齊蝨視陳修園。令瘖能言蹶能起，神功遐邇爭騰諠。邊頭赴急忘烽燧，素交百世諧箎壎。多君獨行合作傳，勢家紳佩紛接轅。伐木廢矣朋友缺，義風並使澆俗敦。淪飄寡助坐自愧，脰捐東望宵嬋媛。《哀郢》：“心嬋媛而傷懷兮，渺不知其所蹠。” 書與阿慶 籜龍一夕便淩雲，髠柳三春也出群。堪笑堂前老松樹，經年不長兩三分。 如何是西來意 霏霏寒雨溼征衣，客裏無家何處歸？記取打銅街下路，亂山圍坐喚咖啡。 暮步涪岸口占示圭璋 撲袂風槐颺客愁，嘉陵晚色酒新篘。君歌莫數蘭成賦，歸去江南已白頭。 粱殿飄螢昔夢孤，吳霜空自苑塘蒲。明窗如練休回首，趁取臺城擁著書。 星光 夜色安羣動，星光媚獨吟。浮浮瞻斗極，耿耿答天心。杖溼知身在，江空怯影深。泰平待冥漠，居陸幾時沉？ 呈貢羊落坡榴花 羊落坡頭紅淚新，燕碕掛夢幾由旬。風林二月猩裙展，誰笑榴花不及春？羲山詩：[浪笑榴花不及春]。 戲題 斷爤文章筆者誰？猶勞起例辨澠淄。三科蠹飽今何世，貰酒東門賣餅師。 客有訝余久不出者 仰屋從移世，呵圖敢問天。溺灰扶死氣。穿榻訝窮年。林燕窺人懶，風萍度絮先。牆東看孤壘，名怯入儒傳。 憑闌 飛車聲裡客憑闌，花亂鵑愁雲自閒。斜日高城望京洛，苦遮人眼是隤（右貴改蟲）山。 詠木香 百里香風接墊巾，海頭春色富歌顰。若為喚起虞山叟，來詠花開白似銀。 聞鵑 晞髮聞鵑願耳聾，待磨樵斧斬青松。宵來酒醒月在水，夢下江南天闕峰。 風沙 日日清滇畔，風沙占好春。染衣君莫惜，愛似舊京塵。 為金生啟華題松林坡所出富貴塼墨本 漢家重儒術，經明緣祿利。班生晚撰文，直言無復忌。如何慕勢心，挾以入幽隧？鬼猶頌富貴，蒼蘚不蝕字。巴蜀事錐刀，此俗至今厲。所以嚴君平，湛冥風百世。 遙和季剛聞雁之章並引 壬申癸酉間，季剛避地舊京，有聞雁七言曰：“白雁南征且未閒，紛紛朔氣度榆關。瀟湘自是多孤米，莫為春風憶故山。”意言彼時北土逼寇，阽危尤急於南也。今忽忽逾紀，曩句都不省憶。甲申春，余客昆州，有宣威陳生爾泰忽於書棚中獲其遺跡，相眎，筆墨尚新。幽明路殊，流人蓬轉，瀟湘莫涉。嗟乎！使季剛尚在，其崎嶇激厲，不知更何若也。對簡淒慨，為詩云爾 茫茫生死問黃罏，隔紙斯人疑可呼。今日投身無雁地，春山得似故山無？ 重題文潔畫樟 龍顛虎倒茫茫劫，鳳薄鸞淪箇箇身。紙上孤根燒不盡，蠻山留對夜吟人。 綠陰 二月山庭已綠陰，南中地暖易春深。漸看候鳥來將子，時有風花解點襟。生意競同幽草出，鄉音還逐海波沈。一身萬里吾何恨？喚取飄笳伴獨吟。 四月十六夜，昆明遇董娘，為吾唱《聞鈴》也 弦急燈殘夢影微，淋鈴聽罷淚沾衣。天涯猶是秦淮月，留照歌人緩緩歸。 卽事次韻 壓髩雨聲寒，燈輝宵已半。醉醒俄頃事，悠然若世換。太平在長夜，鳴雞無戒旦。聞根苦未歇，簷滴送微歎。濁酒不我欺，丹顏賴紅絢。飄颻荒忽中，何處著憂忭？一鍤不時埋，一尊幸時薦。人生復何罪，天遣閱妖亂。慕遠輒憐風，懷歸欲乘電。 又 百年夫何窮，尺箠日取半。山樓綠陰合，淒然春色換。苦憶團洲姥，煙波荒昏旦。長綱遮紫鱗，花落不知歎。吾生臂行文，安問淡與絢？雨歇池萍高，日出林鳥忭。清酤或屢闕，寒泉亦堪薦。陳編充座右，紛紛聒治亂。讀書妨作樂，漫詡目如電。 直士篇 國危思直士，龍逢首批鱗。刑傷誠無補，正氣賴以伸。訥訥霜臺長，伴食空逡巡。狐貍亦橫道，獬豸不敢嗔。一去豈辭責，尸位十五春。言官誤國是，厥罪恩倖均。蒙袂賦小詞，哀怨寧足稱？鬚髯磔如戟，泣則近婦人。 題畫鴨 估舶紛紛下釣磯，鴨兒何事也沈思？江南三月栽秧雨，一夜平蕪綠滿時。 翠湖茗坐同爾泰 藕風菱月地，清絕似江南。得子忘為客，擎甌亦自酣。濠觀雖信美，樹宿或成貪。來日巴山路，相思問夕嵐。 題樊樊山書軸 太液波翻柳色新，宮娥猶識細腰人。流傳翰墨羣知惜，木印當年也作塵。辛亥秋，樊攜江蘇布政使印逃，署理者不得巳刻木印。 楊白花 楊白花，誰說歸來好。花落江南不見君，鏡中應惜紅芳老。高樓擫笛玉關聲，相思一夜隨春草。 秋病三章 腷膊雄雞聲，荒忽辨屋瓦。殘星若淚珠，猶為長夜灑。 秋病真石交，不棄支離人。缾罍奈何許，報之以孤呻。 夢中與鬼戰，及醒但苦寂。咄哉養生言，躊躕向四壁。 重陽雨 聞道重陽雨，瀟瀟是溼冬。不乾憂后土，如醉仰天容。田雀飢仍噪，溪花晚自穠。闌干思往事，無淚也沾胸。 蜩樓 願夏傷高足此生，淹留蟋蟀笑無成。挑燈往事紛如葉，一夜溪橋雨打聲。 夢回 波潾雲片休重問，空局明燈未有期。底事斷腸拋不得，清滇萬里夢回時？ 僦舍種樹 短短垂楊手自栽，離根雞鶩莫喧猜。彌天待展黃金縷，免向鄰家借樹來。 曉星篇 曉星若殘涙，掛我東簷端。睒睒無久輝，耿耿終自彈。迴波念舊恩，飄風倏移山。棄捐豈不劇，寂寞誠所安。平生感若人，投分歷艱難。霑衣龍頭雨，濯影清滇瀾。此恨當何極，百年良易殫。去去無復陳，啣鐫肺與肝。憶君君不知，引領願加餐。 雨夜 東風三日雨，佚我以寒氈。擁鼻燈含霧，窺窗漆抹天。冥冥醜能掃，滴滴夢皆穿。逃世餘長夜，雞鳴又覺賢。 高城 高城笳歇暮潮生，天北天南片月明。今夜捲簾看海色，清光幾處斷鴻聲。 服藥 服了朱砂夢不成，胡床拄頰覺秋清。長宵誰是幽人伴，愛聽芭蕉雨打聲。 樓陰 栗烈樓陰鵲啄苔，蒼茫海水夢生埃。寒松不壞斜陽色，微許孤笻問影來。 春晚 春晚桐花白，江寒魚浪深。向來悲鮑照，不敢怨盧諶。弔客蠅堪託，長鳴鳳豈瘖。無端憑楚老，行酒憶浮沈。 安適 冉冉牛低戶，棲棲雁拂河。挑燈驚夕永，聞角厭兵多。出世吾安適，觀天願不磨。風庭下梧葉，飄轉莫隨波。 北湖 皺面柔波綠勝苔，風花舞雪入船來。北湖千古銷魂地，投老猶應醉萬回。 雁聲 盪夢茫茫海水青，庭柯風語怨飄零。投沙十載不聞雁，今夕溪橋擁絮聽。 負手 負手斜橋看夕曛，桃花拂水亂於雲。江山都在鵑聲裏，只是高樓不得聞。 題大隺山人年譜，出其女夫戴亮吉筆 公子仙才睨古今，不將臺鼎換清吟。聲家分王彊村老，況鬼何來也入林。近世詞伯但當推朱、鄭，或以況驂乘，非其倫也。彊村晚年極稱況，以況貧鬻文，欲益其進耳。況貌奇醜，羣戲呼為鬼子。 詞人從古住吳城，腸斷方回有應聲。踏壁瘴山一惆悵，琴臺秋色與雲平。清末詞人之卒於吳者：王半塘、胡硯蓀。買宅終老者，則大隺、疆村最著，不獨宋之賀、吳諸賢也。 結集韓文李漢宜，千秋冰玉映參差。寧同癡絕微雲壻，能笵康成是戴逵。 題王陶民畫垂柳雙燕 千年顦顇淮南月，長照畸人畫柳枝。今日春光君不見，無邊金縷燕來時。 贈張桂軒 張京劇名武生，年八十六，猶登臺演趙雲斬五將。 飛叉已失俞毛豹，長靠空憐楊小樓。留得昇平前輩在，高歌今日蓋南州。 觀陳伯華演宇宙鋒 宛轉歌喉一串新，漢濱如見弄珠人。乍逢趙女來秦殿，何減梅家有洛神。剺面淒涼傳古恨，批鱗慷慨奮微身。繁燈急管移情地，莫向遺編問假真。 同白匋作 迎客鍾巒不世情，秦淮潮落晚來清。白頭待續東城記，坊陌熙熙盡後生。 陸八河房戴四船，當年幾輩遇真仙。縷衣玉笛皆塵土，賸聽荒波也可憐。 斜照闌干對影人，繁華重問已無因。頽垣卻見孤生柳，猶仗婆娑寫舊春。 小鼓雙鏵夙定場，烽煙飄泊向蠻荒。淋鈴一曲腸堪斷，何處天涯問董娘？ 欹帽昂藏一丈夫，虯髭人喚酒家胡。黃罏未是傷心地，長感鵑聲廢蜀都。 樊樓燈火幾經過，白袷吳郎鬢已皤。往事如麻浪淘去，眼中無恙漢山河。 題周璕畫牡丹 猛志刑天期報韓，但圖龍水太迷漫。阿誰識得尋王意，雍正“硃批懿旨”指周取名，意在尋王。落墨朝來寫牡丹。 一九五九年中秋前一日陪諸同志北湖翠虹廳集 涼風靖蚊蚋，美稼替呻吟。嘯侶期湖曲，開堂愛柳陰。談天八紘遠，評史十年深。更喜蟾光滿，來朝佳節臨。 題李復堂蕉陰鵝夢圓 不薄清波近曲池，盡師點筆費人猜。蕉陰露溼華胥夢，免見書生作幻來。 蘇聯宇宙火箭達月球喜賦一首 萬古青冥誰得攀，奇肱一箭沒遮攔。即今鑿空通圓魄，不待成橋叩廣寒。顧兔迷離真可對，嫦娥寂寞也增歡。紅旗高颺靈光裏，任爾波旬側眼看。 庚子三月臥疾淞濱柬彥通白匋 亂眼風花上步廊，闌干斜照晚蒼蒼。招攜未許窮春草，牢落偏敎住病坊。獨塔殢人靈谷月，柔波湔夢北湖航。明年此日江鮰壯，載酒須遲海客嘗。 題翔冬贈周克英詩 片紙居然繫海桑，詩箋猶是南京故紙畫簾銀燭思茫茫。豈無渝酒堪留醉，便聽巴歌合斷腸。江路旌旗歸夢遠，山城風語客宵長。從來萬事成都好，莫共韋莊賦望鄉。 董娘 聽汝秦淮碧，聽汝漢水秋。聽汝巴峽雨，四座皆白頭。 雞柵 破夢秋窗腷膊聲，起看雞柵意縱橫。杜陵老子今如在，不放宗文萬里行。 六言 總角簪花舊院，白頭潑墨橛庵。雞山煙霞絕世，歸來何必江南。 夜聞捕盜 彈丸臥鵝聲，甘林睒列炬。喧喧破我夢，捉搦下前隖。大盜膾萬肝，竊鈎復何數。非飢寧有此，食色天所許。洋洋河之水，滿腹羨田鼠。夜山來獨醒，辛苦立寒雨。扃鐍負不走，跼蹐吾憐汝。戰伐生理難，為恩誰能普？昔聞薩埵兒，血頸飼羸虎。 贈張桂軒 薄海同歡春色回，孤花憔悴也重開。翠屏千尺松林路，燈影刀光見汝來。 月 故鄉一片兒時月，海上隨人更可憐。披衣自下重簾臥，不放清光到枕邊。 曉聞雁繼乃知是角也 花落春涪酒樣清，何人吹角動高城？北窗推枕輕寒入，錯喜渝州有雁聲。 願夏盧詞鈔 浣溪沙 和翔冬燕子磯之作 燕子歸來又一年，汀花汀草弄春煙，斜陽獨扣過江船。 休怨長宵難再旦，君看缺月有時圓，祇憑好夢護嬋娟。 浣溪沙 鸞鏡脂香宿未消，鏡中眉黛比山遙，層樓北望雨瀟瀟。 堪答深恩唯寂寞，待湔新恨有淪漂，長醒長醉總無聊。 點絳唇 雙塔撐空，重來認取牛頭路。暮雲春樹，舊與君行處。 江水東流，江月還如故。愁無數，短筇無語，扶夢隨人去。 鷓鴣天 助飲寒螿咽不驕，高城夢隔夜迢迢。回風不管秋蕭瑟，孤月能禁夜寂寥。 驚聚散，惜淪飄。簷枝無雨亦瀟瀟。春衫絮影猶堪記，焼燭三更過石橋。 浣溪沙 溜馬岡西水接天，吳船信斷已三年，何人今夕理巴弦。 傳恨無聲風剪剪，寫愁有影月娟娟，闌干溫徹不成眠。 點絳唇 用夢窗韻 莽莽雲山，雁飛不到巴滇路。短筇去處，霜葉吹紅雨。 何事浮生，長向天涯住。年光誤，憑闌人去，又是高樓暮。 虞美人 故園楊柳鵝雛色，春至從誰惜？幾回判待不思量，無奈開門白浪是長江。 東風不管黃昏苦，吹起沙頭雨。懶憑倦眼望歸舟，更遣高雲千匝掩山樓。 浣溪沙 題三清閣 翠壁蒼濤展海圖，飛樓霞起鏡天虛，滇池佳麗九洲無。 縱壑揚帆人附芥，攀高入隧蟻穿珠。登臨何事說西湖？ 玉樓春 飲高嶢別以中鴻壽舜年 人生情味風翻葉，萬里相逢如電抹。未成歸計苦思歸，待得歸時還恨別。 清滇照酒波生纈，作鱠銀刀嬌發發。酡顏莫惜比花紅，明日巴山千萬疊。 浣溪沙 鴻壽每遇警報，輒堅臥不出，詞以詠之 處處驚龍破壁飛，奇肱真自日邊來，何人倚柱不聞雷。 粉碎霆空成坐嘯，風波忠信與忘機。今番鐵鳥是空回。 浣溪沙 夏淺春殘懶起時，東陽帶孔又新移，藥爐煙颺日遲遲。 生色青紅明壁畫，分香窈窕換瓶枝。暮寒竹影過牆垂。 玉樓春 昆明除夕酬季偉，時季偉將還西川省親 高城燈火聽笳客，飲罷屠蘇長太息。天涯東望我無家，君縱有家歸未得。 倚閭鳩杖頭如雪，笑弄諸孫歡繞膝。來朝買馬向彭州，百歲斑衣休更出。 點絳唇 海心亭茗坐同鴻壽用沅君韻 倦旅傷高，斜陽紅到湔裙水。亂山無際，一髮中原是。 裊窕湖亭，靜聽瓶笙沸。茶堪醉，與君隨喜，珍重銅仙淚。 點絳唇 飲彜齋湖莊 暮色留人，登樓一片江南水。望鄉何處，煙柳非耶是？ 斫鱠燒燈，尊畔情如沸。休辭醉，悲來能喜，傾盡珍珠淚。 阮郎歸 海心亭外好波光，秋蕖平畫堂。棹謳十五自成行，水嬉珠翠香。 人影亂，晚山長，餘霞丹渡黃。歸來楓葉又鳴廊，挑燈思故鄉。 點絳唇 北谷茂林，用夢窗韻 翠溼人衣，眼明真見牛頭路。暗沈吟處，松韻繁如雨。 辛苦奔川，誰喚流泉住？歸心誤，片雲東去，冉冉岷峨暮。 卜算子 疏雨濕燈窗，夜夜雲山亂。花落閑庭未忍窺，幾日桐陰滿。 低語祝東風，湖上春方半。莫把紅橋杜宇聲，吹過垂楊岸。 減字木蘭花 芳韶無價，一臥深帷春便夏。門外梯田，拾級新秧綠到天。 橫江白鳥，帆飽如弓波渺渺。甚處雲山，鳥不能前夢亦難。 卜算子 冀野和東坡韻，詞殊危苦，余亦作一首 風旆水搖人，小立何曾定。蓬髮觀河更百年，改了波斯影。 楚客嘆多艱，此意今誰省？不上崑崙頂上來，不覺天心冷。 夏盧夫子生前，會將所作詩釐為六卷：卷一題《磐石集》，存一九三七年抗日戰爭以前古近體詩。卷二題《峽林》，存抗戰初期旅居重慶時古近體詩。卷三題《無同沙語》，存一九四一年移家江津白沙鎮以後古近體詩。卷四題《蜩摟草》，存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家返南京以後古近體詩。卷五題《東風堂集》，存解放以後古近體詩。卷六題《夏盧長短句》，存畢生所填小令，不分時期。一九六二年初，師歸道山，遺稿除三四卷有親筆定稿、六卷有曾憲洛鈔本外，餘皆未定。其次子白華兄（出繼外家，改姓楊氏）廣為收羅，歷時一載，始成詩詞全集。未及印行，不幸遭逢十年浩劫，珠玉毀於櫝中，而白華兄亦身受橫逆，含冤逝世，良可悲矣！鑄不能坐視金聲絕響，爰發願重行搜輯。數年來，從師家親屬與同門弟子處，以及各種報刊上，鈔得古近體詩二百五十一首，詞九十九闋，約存全貌之半。自當繼續努力，四出訪求，倘蒙海內外實愛吾師詩詞者，助我一臂，予以增益，不勝慶幸。一九八一年六月，門人吳徵鑄識。 願夏盧詩詞補鈔 松柏 松柏中棟梁，摧殘多苦辛。蘭蕙為香草，何辭艾與焚。哀彼道旁樗，斧斤斯作薪。持向釜下然，身燔灰為塵。賢愚雖同盡，所期有屈伸。夷齊餓空山，仲尼稱其仁。洩冶肆市朝，楚人遂入陳。史魚以屍諫，直道在斯民。屈平考終命，後世有何聞？ 登天心閣 振衣陟層城，延睇凌飛櫓。雕甍麗雲霞，嶢蘗交風雨。廣川瀦洞庭，連峯帶衡浦。極目競千里，俯身（一作低頭）跨（一作俯）萬戶。負郭紛葵蔬，盈疇足稻稌。表裏觀河山，代謝成今古。蒼梧化啟舜，衡陽功奠禹。漢臣投荊沙，郢徒放汨渚。湛湛清湘水，冥冥黃虛土。不有飢溺住，孰拯昏墊苦。悽愴懷芳佩，慷慨命椒糈。 夜聽鄰歌 璧月臨璿閨，哀哇發瑤館。徘徊子夜歌，淒惻江南管。樓高遊響徹，風度遺聲緩。但怨楊花落，寧惜梁塵散。參差思安極，奈何腸已斷。 赴長沙道中作 鷙鳥離其群，竄身赴南湘。羽翼無所因，飄颻隨風翔。苦哉客行士，遠遊多慨慷。嚴駕卽征途，親昵盈道旁。春華冒芳洲，江流何湯湯。肴核豈不豐，踟躕不能嘗。去去涉洪濤，揮手遙相望。居者還其家，行者心獨傷。山川修且阻，崩波詎有央？登艫眺歸雲，俛仰各異方。孤雁揚哀音，感之愁人腸。百年能幾時？榮華難再芳。晨風懷北林，白駒戀舊場。蕙草紒重衿，不若樹蘭房。願欲從陽烏，連翩寧故鄉。 重赴長沙舟中作 江水浮天遠，南雲入望遙。故鄉安可戀？遊子為誰驕？烽火愁邊戍，衣冠感勝朝。平生矜意氣，空復事雲霄。 飲酒詩一首 置酒北堂上，高宴曲池邊。冠蓋會眾賓，東西列九筵。華燈揚電光，照物精且妍。曲管傳哀音，妙舞何翩翩。炮燴引潛鱗，行炙下飛鳶。主人勸盡歡，觴至累百千。娛樂未及終，慷慨陳愁言：人生如浮雲，何事塵埃間？頗欲乘六龍，徘徊於九天。玄圃有桃樹，一實三千年。誰能得此實，服食成列仙？我欲待其華，壽命難與延。 佳人 佳人不可見，□□蹇誰留？獨放空江棹，來乘清淺流。孤舟泛容與，雲水思悠悠。偶遇收鷗者，沿洄話昔遊。 長沙送李仲乾別 秋水湛湛江上船，秋風淡淡夕陽天。得歸從此便歸去，莫待明年聽杜鵑。 鎮日談心上酒樓，江山如畫月如鈎。如何飄泊支離際，添出瀟湘一段愁？ 被髪三年悲故國，銷魂一別卻他鄉。片帆又向巴陵去，不聽猿聲已斷腸。 鼓瑟空聞帝子靈，登樓愁見楚山青。洞庭水落江南冷，更與何人畫酒亭？ 江南春草年年綠，明月瀟湘夜夜情。千里相思託清夢，還愁煙霧夢中生。 □□□□□□□，樓東鱸鱠耐人思。金盤銀燭知何日，重按饒家食譜詞？ 湖上聞機聲懷李仲乾江南 機聲軋軋雨瀟瀟，日暮湘江生夜潮。回首故人天際遠，挑燈尋夢到浮橋。 南國風流幾擅場，嵇生散漫阮生狂。但當飲水居建業，何事駈魚過武昌？ 雲門寺 一入雲門寺，天風萬壑生。松風聽不盡，吹夢入蒼冥。過客爭談虎，山僧苦厭兵。紗窗今夜月，偏照故鄉情。 長沙城樓聞笛 湘江落日數峯青，千里雲飛上洞庭。一夜鄉心聽不盡，蒼梧煙樹鬱冥冥。 年深 年深悲漸多，世濁心易清。塵氛亙元元，莽莽何時寧？皇靈既板蕩，道術忽縱衡。早慕箕濮思，遂識首陽情。辟世非為亢，幽人本利貞。養疴憩北牖，謝病返南荊。詩書勰微尚，□□遣時榮。飢溺孰不懷，遑論千載名。沉潛復何疑，真賞託反生。 角觝篇 永日行遊戲，高會臨廣場。衆巧既以陳，狡捷惟萬方。多士何邕邕，角觝忽縱橫。二部份曹伍，羣材自相當。神威直兩雄，猛氣淩八荒。抗手駭熊輕，勦腳類鴟張。形景般紛拏，既接復回翔。奮呼動雷音，瞋目流電光。躊躇趨對家，拉（扌+沓）互低昂。飄忽應旋規，但見飛塵揚。勝負一時分，餘勇安可量？觀者莫不嘆，衆工咸悅康。愧彼南風歌，懿此北方強。主賓樂相樂，延年壽無疆。 代東飛伯勞歌 南飛孔雀北飛鸞，陳王洛女慣相看。誰家妖豔過湖上？春心百媚隨波漾。雲旗羽蓋木蘭舟，明珠翠袖曄芳流。年時二八訝花同，含嬌轉盼不勝風。流光如電安可追，空留可憐欲待誰？ 卻憶 桃溪春暖盪輕舟，鴉髩吹笙坐碧流。日暮酒醒人已遠，任他飛絮上簾鉤。（後二句又作[舊約斷腸尋不見，任他紅雨滿西洲]。又作[日暮高樓天水遠，楊花隨意上簾鉤]。） 柳枝 驄馬歸來詎有期！風前珍重舊腰肢。毿毿十萬黃金縷，織作春袍贈阿誰？ 東海紅桑不駐塵，西陵翠柏盡為薪。多情還是江潭柳，歲歲牽絲贈故人。 紫陌淒涼草欲交，彌天狂雪任風拋。春來乞取纖纖葉，護得千家舊燕巢。 江上 蕭蕭岸荻花全白，嫋嫋秋風酒半醒。唯有殘陽不解恨，照人雙髩最分明。 詠王孝廉 羸馬當年向武林，崚嶒釣碣敢相侵。秋風一夜塘蒲晚，獨坐空城作越吟。 寄柳大 落日還聞采白蘋，汀州行盡不逢春。城南明月休相照，愁殺吳興姓柳人。 送根老歸蕭山 黃菊丹楓照髩斑，憐君此日獨東還。西風吹夢荒江上，烏幾支頤對亂（一作萬）山。 詠陳仲 奇望街頭風雨漂，於陵井上李花凋。濁醪一斗誰相問，堪慰玄文是寂寥。 寄胡三 不見胡三抱甕來，羊裘擁鼻自知哀。江城秋盡丹楓舞，一日橋頭醉幾回。 題冬心畫梅 窈窕西村暗玉塵，噓溫無復舊時春。空香寂寞冬心死，相伴黃昏更幾人。 掃葉樓弔盧江陵 百尺紅闌低暮雲，微風鐘起萬家聞。荒江斜日都依舊，不見當年盧使君。 清涼寺同胡三陳仲子作 扇底江山莽夕煙，斜陽紅到石城邊。烏紗對影清涼寺，願夏傷秋又一年。 月下雜詩 孤輪亦已勞，長夜何預汝？輾轉鬥幽昧，心寒腸更苦。青青一寸光，慰藉到萬古。但照癡兒夢，莫照鄰雞語。月午癡兒鼾，雞鳴癡兒舞。 江山噤無聲，涼光與悲態。沽舶檣如毛，參差破海氣。廣衢數人影，流颸吹我帶。獵獵車馬場，動靜成異世。花梢結紅露，滴瀝姮娥淚。物論誰能齊？天地有通蔽。 烏是日中靈，夜夜月下啼。眼亂緣白曉，流照還相欺。西川有奇鳥，自名曰子規。形化魄不死，飄颻聲正悲。二鳥古同命，憔悴東與西。朝陽奈何許，失路分餘暉。 瘦月如激箭，洞我琉璃窗。吹燈理秋夢，形隻影則雙。翹首破鏡中，山河影幢幢。山河影在天，支離恨在腔。枕底感條風，竟夕如翻江。 平生愛黃昏，哀樂同一瞑。癡蟆誰飼汝？吐曜長盈盈。萬形為汝復，萬愁為汝生。所以青牛翁，瘏口在聰明。嚴霜摧孤桐，乾雨聲滿庭。雨聲雖自急，聾在不解聽。 已未初夏遊北湖同胡三陳仲子流連昔遊愴然有作 花笑煙啼鏡裏粧，迎船無復舊垂楊。湖南蒼姥還相識，彈鴨當年側帽郎。 刺水茭兒綠上眉，團洲又是養蠶時。雲雷接葉繅車動，誰理懸霄一寸絲？ 桓桓華表前塵在，落落黃鑪俊賞多。唯有胡陳堪老大，留將青髩照河山。 題黃生獲石圖 道光中，山陽盡師黃葉村鑿池得石幾，有題字曰：「留贈山人黃葉村」，因自為圖記其事，亦鍾離得璧之流也。圖今歸邱姓家。 破塚黃頭那偶然？淮南月落夢如煙。從今更與披圖住，槁木觀天五百年。 贈同門劉晴帆賣卜金陵市 劉生豪氣未能除，白首拋將馬隊書。漠漠橋亭風雨裏，下簾一醉更何如？ 遣興 綠暗僧寮秋夢遲，斜陽銜塔對支頤。西亭一夜菰蒲雨，漸有輕寒上釣絲。 題杜氏小樓 迎門浴月娟娟水，隔竹啼煙淺淺山。幾度砧停露斜夜，闌干溫夢不能還。 月夜 白曉欺人薄酒餘，幾番眼亂到啼烏。團光不破幽宵恨，還嚮虛堂守燭奴。 題落木寒泉圖 聒聒流泉隴首開，棱棱席帽影蒼苔。棲棲落木關天意，小立西風去復來。 玉階紅藥夢中秋，繞髩寒泉日夕流，石爛海枯流不盡，傍人嗚咽似宮溝。 眼前風葉太縱橫，吹萬隨方與養生。抱古潺湲筇竹外，聽來不是蟪蛄聲。 題八大山人畫魚 竭澤翻愁國用虛，摸金端合到池魚。春盤雪厭鳥龍鱠，零落金牌禦字書。 注：此詩為代梅庵大夫子作，一九三四年秋，於舊教育部舉辦全國第二次美術展覽會中見之。 辛巳歲首返渝州作 遼鶴重來感逝波，江城梅蘂意如何？雲開遙見邱陵出，風起疑聞松柏歌。穿塚真應伴螻蟻，彎弧誰敢射鵃鵝？浮屠關下灘聲迥，永夜幽弦怨斧柯。 晨霜南中所稀有 沙頭坐霧日昏昏，破寐寒光亦可親。瘴國何年見冰至，朝來權作履霜人。 題桃花便面 亡國能無言，年年自春色。水東踏歌聲，花天淚應滴。 見流人鬻衣者 長望濤江亦當歸，舞沙如雪涴金泥。修蛾明日瀟湘去，自趂蠻墟賣嫁衣。 詠傷兵二首 蓬顆寒原布奕文，垣東風急落酸呻。斜陽劃澗零丁影，知是傷兵來賣薪。 金創洞發死誰憐？火伴吹簫送入泉。鏖戰三春皮骨在，更將何肉飽烏鳶？ 臥病講舍，蒙諸君子饋食 五蠹嚴秦令，儒冠皆餓夫。稻梁徒穰穰，溝壑亦區區。問疾通懸解，分甘類潤枯。艱難重爲累，把箸一跱躕。 題門前橄欖 橄欖青青稻葉低，沙頭風急鷓鴣啼。裁繒待託江魚腹，苦恨江波不肯西。 蘭津怨一首 南天誰問碧雞神？錯轂千車及上春。一似漢家勤遠路，蘭津渡了為他人。 注：怒江一名蘭津，又轉瀾滄。“渡蘭津，為他人”，漠謠如此云。 流年 流年冉冉去無情，日夜溪頭布榖聲。城郭雖存人換盡，令威應悔學長生。 南京陷及朞書憤 龍虎開天闕，金湯擁石頭。崩騰狂寇入，夢寐一星周。弔楚南公誓，收京杜老謳。寸心與江水，奮激日東流。 無題 斜月半庭陰，露泫花氣淨。喑蟲彈窗紗，春夢去無影。 自昆明返渝州，朋好置酒相勞，座中有董蓮枝鼓詞，感爲短韻，並贈董娘四首 遷客萬里還，袖有滇海風。弦月盪摩之，何辭酒顔紅。 國破歌益工，寸喉傳萬恨。長安今夕月，聞聲定生暈。 見汝秦淮碧，見汝漢水秋。見汝巴峽雨，四坐皆白頭。 劉生逢何戡，渭城聽超忽。天涯多故人，卻勝陽關出。 病院中作七律一首 肝膽輪囷那足誇，老夫撐腹有槎枒。移床便抵經龍漢，攬鏡虛疑謗法華。捧藥紅妝聊作伴，留春綠樹未還家。晚風多少汀洲感，擬共靈均賦折麻。 點絳脣 悄立西亭，銷魂又是春將晚。片紅無伴。一霎風吹亂。 疊翠如眉，今古何時展？空腸斷。畫簾初捲。落日瀟湘遠。 又 目斷天涯，斜陽也被春愁染。澄江如鑑。波底啼紅瀲。 長日傷春，何惜銀綃黯？閑吟檻。柳昏煙淡。花外孤帆閃。 又 鸞鏡花枝，綠楊城郭春山絢。好天雲亂。夢逐岷峨轉。 燕子歸來，辛苦驚重見。空腸斷。畫樓人遠，秋入珍珠宴。（按：此詞作於一九六一年夏曆九月，此後卽無詩詞作品，可稱絕筆。） 後記 以上詩詞載於先師手書雜記三冊中，發現於去年，其原委詳見於《題跋初輯後記》，茲不重述。去其已見鑄以前所鈔者四首，共得古近體詩五十首，小令詞兩闕，鈔為一卷。蓋皆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一九年間，師二十五歲至三十一歲之作，格調高騫，風骨遒上，已卓然成家，尤其七絕詩神韻綿邈，欲淩駕漁洋而過之矣。敬觀手跡，一詩往往修改數遍而後謄清為定稿。有謄清三次而各異其詞、未能定者，如《卻憶》一首即是。亦有留空格而始終未填者，如《佳人》一首有兩□，《長沙送李仲乾別》詩第六首又有七□，雖非完篇，亦照原式鈔錄，以存其真。于此可見先師于詩致力之多、推敲之深，信如王荊公所云「成如容易卻艱辛」矣。《辛巳歲首返諭州》以下諸詩與詞一闋，則係近年鈔得者，附錄於後。一九八七年夏，門人吳徵鑄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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