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朗讀《娘做的飯真香》來自人文之窗 00:0007:44
娘做的飯 真香 
記憶無法抹掉娘做飯的影子,娘生來就不知疲倦,每天都在為孩子們做飯,一輩子娘都在做飯。印象中孩子們只為娘做過一次飯,那是在娘告別我們的彌留間,娘說想喝拌湯,兄妹六個忙碌了一大陣,娘只喝了一口就走了。

小時候家窮,吃是天大的事,一切快樂和不幸都與吃有關。娘把各種無法吞咽的東西,變著花樣給我們做,但我們很難說香。
那年頭,一生下來就得和饑餓做不懈的斗爭。爹常年在外為生計奔波,養育六個子女主要靠娘。老人們說,賊是逼出來的,為了吃,娘在那個年代也經常當“賊”,其實全村人都當過“賊”。五老舅是多年的看田老人,因為經常放“賊”被批斗成四類分子,我們家就好長時間沒吃過“鮮”味了。

一個秋末的晚上,娘讓我看好三個整天哭嚎的弟妹,娘帶著姐、哥摸黑消失在夜幕里,煤油燈不時被風吹滅又點燃,直至一片漆黑,娘還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醒來,撲鼻的清香刺激著餓極了的小肚子,娘在地下笑呵呵地拉著風箱,“今天給你吃新鮮的山藥蘿卜燴菜。”
噢!我忽然醒悟了,原來娘“偷”了一夜菜。

后來,我也經常當“賊”,“偷”瓜、“偷”杏、“偷”西紅柿,吃過的全靠“偷”,童年的簡歷主要是“偷”。
記得有一年冬天,四叔娶四嬸,娘讓父親“走后門”搞了五斤白面粉,給四叔蒸花饃行大禮。二嬸幫娘辛苦了一整天,甘醇的麥香也毫不客氣的折磨了兄妹們一整天,然而娘的耐心比苦丁茶還苦,慈祥的眼神中蘊含著說不清的無奈。
哥是三村五地的頑皮大王,兄弟倆蒙在被窩里密謀了大半夜,哥說“吃不上就偷”。趁娘不在,兄弟倆撬開窖鎖,冰冷的大饃,鐵硬鐵硬,狼吞虎咽、痛快淋漓直吃得上吐下瀉爬不出窖口。娘非但沒打沒罵,反倒責怪自己“對不住四叔四嬸了”。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多少年后我才深悟其博、其大。

城里上高中最期盼過禮拜,一日三餐的硬玉米窩頭和漂浮著油蟲的湯菜實在咽不下,上課時餓得直扳小手。終于熬到周末了,第一件事就是騎自行車三十里回家,公路是土的、黑的、遠的,沿著鐵路邊一米寬的便道,盡管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刺骨難忍,幾個同學還是騎得飛快。
娘摸準了規律,早在漆黑的村口翹望,一進門火爐上溫著蘿卜菜燴魚魚,在娘的張羅中三下五除二吃個精光,再倒上一碗開水攪幾筷子爛腌菜喝下去,才想起和娘說話。每當這時候,娘總在嘮叨,“慢點,吃了還有”,其實第二天就吃不著了。

最難忘的是大年,臘月二十是我們家法定的“殺豬節”。娘每年喂一頭不足四十斤的瘦豬,殺豬是五老舅的事,為了大吃一頓,兄妹六個爭相幫五老舅壓頭拉腿。場面太精彩了,除了五老舅身上沒血,我們都是血人了。
這天,娘和二嬸、鄰居們又做豆腐、又做糕,整整一天不停地忙碌,都是為過大年吃好。這天是三百六十五天吃的最香最飽的一天,好像吃了這一天,一年也滿足了。 
過節了,娘似乎在故意展示才藝,全家老小十幾口人的飯娘是大包大攬。程序井然,動作神速,叨叨不休,娘做完了,我們也吃完了,娘把殘湯剩飯胡亂吃一氣,接著就開始準備下頓飯了。
成家了,立業了,娘的孫子也比我當年大了,天天白面、大米、肉,兒子常抱怨吃不好,妻子總說,你爸小時候見都沒見過……,妻子是隨意說的,我卻經常動情,我甚至嫉妒兒子,兒子還能怪怨他娘,而我幾年了連叫一聲娘的資格也沒有了,更吃不上娘做的飯了。
唉,娘要還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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